“急着去干嘛啊?”
“钓老公。”
“……???”
第41章
突兀的一串乱码在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吸引了全体群成员的注意。
学中豪杰:【嗯嗯嗯?这是不小心压到手机了吗?】
可爱鬼黎小塘:【嘉然你发错消息啦哈哈哈哈, 快看你自己发了个啥@X。】
学中豪杰:【不在,估计真是不小心压到了(摊手无奈)】
可爱鬼黎小塘:【傻叉啊你,压到什么压到, 你上课把手机揣屁股兜里啊?】
可爱鬼黎小塘:【@X。我还以为你上课不会玩手机呢, 嘿嘿嘿/转圈/转圈/转圈】
可爱鬼黎小塘:【一会儿我们要和梁哥同学一起去打球,谢嘉然你要不要一起?不打也没关系,来坐坐, 可以当看热闹。】
可爱鬼黎小塘:【咦, 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黎塘聒噪地接连艾特了谢嘉然好几次也没得到回应。
梁夙年凝着脸色, 直觉不太对劲。
以谢嘉然平时的性格作风,无缘无故发错乱码到群里的概率本就极低, 而发错之后不撤回也不解释的概率就更低了。
他退出微信群,打开和谢嘉然单独的聊天框发了好几条消息, 又接连拍拍他的头像,都没有得到回应。
指尖无意识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正当他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打个过去电话时, 身后走廊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清脆声音。
循声回头望去, 恰好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门口快步经过。
谢嘉然怀里抱着书,低头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从略显仓促的步伐依旧可以轻易判断出他此时此刻的匆忙不安。
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于视线,梁夙年眉心狠狠一皱。
庆幸自己碰巧撞见了,心里却又不免生出些莫名的烦躁。
为什么出了事,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夙以往年:【我有事要先走, 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一会儿你们自己去球场。】
可爱鬼黎小塘:【啊?什么事啊这么突然?】
夙以往年:【家事。】
可爱鬼黎小塘:【???】
黎塘一脸懵逼, 抬起脑袋往后门看去,却发现靠近门口那个位置早已人去凳空。
下楼没把人追上,打电话也没人接, 梁夙年啧了一声,只能收起手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宿舍。
直到推开门看见谢嘉然,一路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大半。
好险没把人弄丢。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谢嘉然的情况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他躬着背脊,几乎是以蜷缩的姿势坐在座位上。
怀里紧紧抱着他的白熊玩偶,头埋得很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浑身几不可见地发着轻颤。
固执的倔强,脆弱无助得让人心疼。
梁夙年呼吸一顿,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猛地用力攥了一下。
他甚至顾不上去计较为什么对方渴肤症发作了却不告诉他,三步并做两步迈到他身边蹲下,面色焦灼:“然然,怎么样了?很难受吗?”
听见梁夙年的声音,谢嘉然身体一僵。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梁夙年,眼中流露出茫然的不确定:“……哥?”
声线低哑,藏着虚弱的依赖。
若是心头有恒原,那么属于梁夙年的那一片在此刻必定已经完全溶解塌陷。
“嗯,是我。”
他小心翼翼捧着谢嘉然的脸,声音放得很轻,好像生怕大声一点就会吓着他:“然然,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掌心被轻轻蹭过,梁夙年不由自主将呼吸都放慢了。
他极尽耐心地哄着面前的男生,摸摸他的脸颊,揉揉他的后颈,想要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拥抱他。
谁知指尖才将触碰到肩膀,就被对方蓦地抬手一把推开。
谢嘉然如梦初醒一般,抱着玩偶腾地站起身,踉跄着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跟他拉开距离,睁大眼睛慌张地望着他。
梁夙年不明所以楞在原地。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起身想要再次靠近,却又一次被谢嘉然后退躲开。
梁夙年忽然有种被一盆混着冰茬的凉水兜头浇下的感觉。
他看着脸色苍白却不肯让他靠近的谢嘉然,难得生起一股惶惶无依的情绪。
几次张嘴,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然然,怎么了?”
谢嘉然紧紧抱着怀里的玩偶,如同抱着当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行,哥,我不能抱你。”
梁夙年不解:“为什么不能?”
谢嘉然隔着几步的距离,低声向他解释:“米歇医生说了,在病症发作之时,过度地去依赖一个人来缓解症状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我想要病症好转,想要痊愈,就必须要和你保持距离。”
“不再跟你产生接触,不再接受你的拥抱,直到有朝一日可以完全不需要你,我的病或许就能痊愈了。”
不知为何,随着谢嘉然字句落下,梁夙年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自以为一直以来自己对“是否想要他痊愈”这个问题都是持以肯定答复,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却发现他的自以为似乎出了纰漏。
看着谢嘉然因为隐忍而浸在绯红中的眼角,他好像在一瞬间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就如同……如同在他尚且年幼,父母手拉手出门过结婚纪念日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睡觉没人叫,自然醒来一看外面天都黑了。
屋子里一盏灯也没开,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家,在房间,整个人都被黑暗和寂静笼罩。
那时的心情几乎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不对。
现在的他比那个时候还要空落迷茫,还要不知所措。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间飞速流逝,想握握不住。
谢嘉然揪着白熊的耳朵,垂下的目光在梁夙年攥紧到青筋毕现的手背上停留两秒,复又温吞转回他脸上。
“哥。”
他望着他的眼睛,轻声:“你也一直很希望我可以痊愈的,不是吗?”
-
起跳,投篮,被劫球,吊边扣入球框,篮球带着惯性的冲击力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已经是肖池被暴力劫下的第三个球了。
“梁哥你打这么凶干嘛?我的小心脏都快要扛不住了。”
肖池欲哭无泪:“我们只是课后锻炼娱乐局,不是在打NBA啊!”
梁夙年没说话,捞过弹起的球又是一次近距离起跳扣篮,篮球砸地的闷声再次响起,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愣是没人敢上前去接。
他们早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肖池牙疼地咬着腮帮,默默后退到一边:“梁哥这是怎么了啊,吃错药了?”
黎塘和沈学豪摇头的动作默契同步:“不知道,刚刚上课还好好的,离开一趟,回来就变这样了。”
“我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陈文耀摸着下巴思索:“实不相瞒,我二舅有个朋友,他老婆刚跑的那会儿他似乎也就这样?嗯……好像还没这严重。”
“你的意思是梁哥这样是因为老婆跑了?”
“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梁哥不是说了是去处理家事么?”
“……你特么能不能靠谱点?”
“哎哎,中场休息去了!”
肖池推着身边的人:“你们赶紧上个人去打探打探!”
刘毛毛揣着手斜眼睨他:“你怎么不去?”
肖池缩着脖子:“算了吧,我胆儿小,万一不小心打探到雷点,我怕梁哥直接往我脑门上一个暴扣。”
“怂。”
刘毛毛嗤笑一声,压了压他的脑袋顶:“行了,等着吧,我去问问。”
梁夙年背对着球场在喝水,喉结随着大口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额头渗着薄薄一层汗,在拧起的眉心处缓慢汇聚。
他难得有冷脸的时候,骨相生成的疏离冷淡终于浮现在眉宇间,夹杂着化不开的烦躁。
没了平日好脾气的模样,此刻的梁夙年整个人距离感拉满,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接近。
“梁哥,怎么了?”
刘毛毛溜达过去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伸手拿过自己那瓶水:“心情不好啊?”
梁夙年没说话。
惯常牵着弧度的嘴角在此时拉得笔直,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毛毛也不在意,自顾自告状:“你知道刚刚陈文耀怎么说的吗?”
“他说像梁哥你现在这样的,要放在他们村里,那妥妥就是丢了老婆了。听听夺笋,梁哥你就不打算给收拾收拾?”
说完仰头喝了口水,全然没注意到在他话说一半时,梁夙年拧瓶盖的动作有了不自然的停顿。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毛毛咂咂嘴放下水瓶,手肘不轻不重拐了他一下:“能跟兄弟说说不?”
联系方才零星得到的消息,他寻思了一下,试探着问:“是不是家里的事?”
梁夙年摇头:“不是。”
“哦,那就是单纯心情不好咯?”
刘毛毛也不多问了,拍拍他肩膀,换上轻松的语气试图感染他:“成年男人的日常烦恼时间是吧?我懂,小场面,多打两把球就好了。”
“再不行就趁着周末出去玩儿他一圈,说实在,花山那么大那么好看,我愣是去了两趟都没玩儿遍,不然咱再去一次?”
随着刘毛毛挑起新话题,梁夙年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头去看他,无意识低声重复了一遍:“花山……?”
“是啊。”
刘毛毛一见有戏,乘胜追击:“咱们头回班级活动去的时候你中途就走了,都不知道我们玩儿得有多艰难,地皮不熟,又哪哪都想去逛逛——哎,不是,梁哥你去哪!”
“有事,不打了,你们慢慢玩。”
梁夙年不等刘毛毛回应,放下水瓶转身大步离开。
远处几个隔岸观望的热心群众看傻了。
人一走,立刻呼啦啦围上来。
肖池:“刘毛毛你怎么回事,让你打探消息,你怎么还把人气走了?”
“我没气他啊。”刘毛毛无辜极了。
“那梁哥干嘛突然走得这么匆忙?他要去哪?”
“我怎么知道?”
刘毛毛咬着腮帮望着梁夙年离开的方向,头顶问号不比他们少:“难道,真追老婆去了?”
-
梁夙年抄了最近的路回宿舍,步伐迈得急促,到最后干脆直接跑起来。
耳边全是呼啦啦的风声,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梁夙年你是傻逼吧?
明知道谢嘉然不舒服还留他一个人在宿舍,上次从花山连夜赶回来发生的事全忘了吗?
不清楚他犯病的时候会有多难受吗?
不知道他症状严重了是会发烧的吗?
让你走你就走,没长脑子吗?!
还是除了当个摆设有张嘴能吃饭,其他一无是处?
他烦躁得用力拍了拍自己额头,祈祷着谢嘉然没事,气喘吁吁一路冲回宿舍,现实却故意搬出最坏的结果跟他作对。
谢嘉然发烧了。
孤零零被留在宿舍的人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着,被叫醒后依旧困顿疲倦地歪在臂弯,半睁着迷蒙的双眼望向他。
白熊玩偶掉在了地上,他手里还虚虚抓着手机。
“哥,我好难受……”
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太难受了,也太困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然然,对不起!”
梁夙年一个劲道歉,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要暴揍自己一顿的冲动。
“都是我没照顾好你,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他摸摸他发烫的脸颊,自责得不行,更心疼得要命:“等你好了就揍我一顿出气,想怎么揍都行,要是我敢躲一下,你就给我妈打电话说我欺负同学,让她过来跟你一起揍。”
谢嘉然听得想笑。
可他头太晕太难受了,还要努力忍着不能扑进他怀里,剩下的力气连牵动嘴角都怕浪费。
“我才舍不得揍你。”
他很轻地嘀咕了一声,撑着桌面抬起头:“我的熊呢?”
必须得找个东西占着手,不然他就总想着要去抱他。
梁夙年把熊捡起来了,却没有递给谢嘉然。
“然然,熊掉在地上过,已经弄脏了。”
他拿这个当冠冕堂皇的借口,把熊放在谢嘉然拿不到的地方,对他摊开手:“别抱它了,抱我好不好?”
谢嘉然偏头望着他。
半晌,犹豫地伸手过去。
可最终也只是在他手掌心短暂停留片刻。
“不行。”
被什么烫到一般,他飞快又缩回手。
革命尚未成功,万幸残存的理智尚能运转。
可惜短暂的触碰非但不能缓解他的难过,反而让他被症状反扑得更厉害。
下唇被咬得泛白,额头渐渐渗出一层隐忍的薄汗。
“不能抱,不可以抱。”
他呼吸乱得不成章法,闭上眼睛又睁开,感知系统在崩溃边缘无声徘徊,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他硬撑着不肯妥协,梁夙年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成一团,不断膨胀得快要忍到极限。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当初帮他找心理医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