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焰恨不能冲去摇晃秦老爷子才刚死透的尸体,去质问对方,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罗律师扶了一下眼镜,有些扛不住众人的压力,他回应:“对不起,这就是老爷子生前立下的遗嘱,不管你们如何质疑,它都具有法律效应。死者为大,请你们尊重并接受它。”
“罗律师,请不要隐瞒那个人的身份,你就算再三隐瞒,几日后葬礼,他也应该出席。”三儿子秦海清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受过良好的教育,一开口便直中要点,其他人立刻点头附和。
罗律师发现,他不交代,这一大家子果然拦着他不让他走,只能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身形纤瘦,眼神天真澄澈,雪白脸颊上绽放着一个天真的笑,正躺在塞满布偶玩具的病床上,秦老爷子微笑地坐在病床旁边,似乎正拿着一个泰迪熊逗弄他。照片上的一老一少看上去十分温馨,像父子,又像爷孙。
“这难道是老爷子在外头的私生子?居然宝贝得从没透露过,还分到那么多遗产,呵,看来这对母子颇有几分手段。”
这照片上的少年当然可爱,秦家人却克制不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那孩子不是什么坏人。”
罗律师显然知道什么内情,一听这话下意识脱口而出,秦家人见状再三逼问,眼看罗律师实在招架不住,管家迈克才勉强说出一个医院地址。
秦家人这才发现,老宅子在生前被老爷子掌管得密不透风,这孩子的存在,老宅子里生活的管家佣人全都知道,反倒是他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儿女亲人被瞒在鼓里,瞬间更气了。
秦海楼手里拿着照片,不知道是否兄弟血缘作祟,一种莫名的熟悉贯穿了他的心脏。秦海楼冷笑,修长指尖一挑,揉掉了这张笑颜。
他不需要什么熟悉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所有父亲领进门的弟弟妹妹,他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按照管家提供的地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驱车来到寿山疗养院。
爆出秦老爷子的名字,一名护士就心领神会,领了他们过去。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不是一间病房,而是一个吵吵闹闹的客厅,许多穿着病服的青少年在里面,有人趴在墙角看书,有人神色痴呆流着口水,有人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正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黑发柔软,约莫十五六岁,年龄似乎比照片上大一些,天蓝色病服下的脖颈清瘦又白皙。正抬头看着动画片,神情安静又专注。
身边有一个男护士,端着一个小碗和小勺子,熟练地哄道:“阿宓,吃饭。”小勺子几乎递到嘴边。
而护士每递过去一口,心无旁骛看电视的少年就会微微偏头吃上一口。每吃一口饭,他那长长的睫毛就会小弧度抖动一下。慢慢的,混在饭里的药自然也被吞了下去。
等吃完饭,动画片也放完了,少年又抓起地上的彩色蜡笔,趴在地上画画,色彩乱七八糟,非常稚嫩的笔触,宛若幼儿园的孩童。
看到这一幕,秦家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一种隐隐的猜测浮现心头,心想这个被老爷子收养、又继承了百亿遗产的孩子,难道是个傻子?
这未免也太可笑荒谬了!
第56章 羊入狼窝
“聂医生,有自称十五号病人家属的人找您。”
聂凯正在翻看病人档案,他的助理小毛推门而入,面色很是为难,她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让他们进来吧。”聂凯合上手头的病历,放入抽屉后才开口,他大致猜得到,这群人前来的目的,随着秦老爷子的死讯公布,为了那份庞大的遗产,看似太平的锅中水也该沸腾了。
果不其然,秦家人立刻一窝蜂围在了他周围,七嘴八舌质问道:“你就是那孩子的主治医生?那孩子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住在疗养院?”
“他是不是我爸的私生子,他难道是随母姓,那他妈是谁?”这话是秦海焰问的,言语之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很显然,他认为自己跟江宓同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可江宓的待遇好到让他羡慕,所拥有的遗产数量让他嫉妒。
“你们这家疗养院专门接收特殊人群,我们隔着窗子看了,他是不是这里有问题?”秦海莺到底是一名大小姐,问话时候措辞比异母弟弟含蓄,涂着指甲油的手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聂凯听了却有点生气,“请你们不要这样说我的病人。他幼年时曾遭遇重大变故,大脑受到损害,记忆才永远停留在幼时。”
如果非要用医学上的结论下定义,那就是这孩子身上存在智力障碍的缺陷,这种缺陷无可逆转,却可以积极采取教育和康复训练来让迟缓的智力增长,只要继续坚持,成效会令人欢喜。聂凯负责治疗多名存在缺陷的儿童少年,江宓是其中最让他心疼的一个,他自然反感听到旁人这种略带歧视的语气。
秦家人才不在乎这些,确认这孩子果然是个傻子后,他们愤怒、嫉妒的表情中微微透出一丝怜悯,“难怪老爷子从不把人带到我们跟前,一直秘密养着。”
“他知道,自己继承了一大笔钱吗?”
聂医生先是点头,而后似乎想了想,又摇头道:“他四岁以前应该没接受过金钱教育,来了疗养所,在老师的教育下,才跟同班孩子认识了金钱。但仅限于他知道买东西要付钱,在色彩上能够区分钞票之间区别,但具体的数额概念却很模糊。”
上课的老师,就曾做过实验,拿起粉红色、绿色、棕色、紫色等一系列数额不等的崭新纸币,放在孩子们面前,孩子们哦呼了一声后爱不释手,然后纷纷拿起了自己喜欢的颜色。
更别说有钱人家的遗产,一般都是文字性、数字性的概念了,说给一名智力停留在幼儿时期的少年听,他八成也听不懂。
一听聂医生说,江宓不明白金钱概念后,秦家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又深思的表情,似乎在心里打起了某种算盘。
这时候,助理小毛又急匆匆走了过来。
“聂医生,八号病房的陶平拒绝吃药,还对护士拳打脚踢,护士来请示是否要注射镇静剂。”
聂凯一听,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戴上白手套,拿起病历表,沉声道:“等等先不要注射,我先去看看情况。”
秦家人也跟着身后,亲眼看到八号病房一个跟江宓差不多年龄的少年,正躺在病床上,模样癫狂地掀翻屋内所有东西,什么花瓶、盛药的碗,房间里可以摔的东西几乎都摔没了。
如果不是被人压制在床上了,发疯的少年还想对喂药的护士动手,仔细看,那护士手背上被咬了两排深深的齿痕,肉也红肿鼓起,可以想象几分钟前状况的惨烈,少年几乎是不咬掉对方一块肉,誓不罢休。
在聂医生注射镇定剂后,癫狂的少年才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秦海莺本来还想把江宓领回去,一看这场面,登时面露心有余悸,她害怕地抱住自己雪白玉润的手臂:“天哪,被咬了会不会传染疯病?那孩子不会咬人吧?”丈夫董敬扶着她的臂膀,柔声安慰道:“不会的。”
秦家其他人顿时也七嘴八舌聊开了,一脸忧心忡忡。
聂医生严肃道:“请慎言,这位病人发狂是因为他接受不了药物的刺激,对药片心生抵触,他并没有疯病,也不会传染。至于江宓,他是这里脾气性格最乖巧的孩子,用天使形容丝毫不过分,只要你们好好照顾他,他不会给旁人带来任何困扰。”
当然了,前提是好好照顾。
他已经从罗律师口中听说了,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出现,老爷子生前立下过遗嘱,要自己儿女们好好照顾江宓,否则无法得到遗产。聂凯真心希望,这群人把人领回去后,会好好遵从老爷子的遗愿吧。
另一边,察觉到秦家人所有动静的江宓,假装乖巧看电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这个剧本名叫《被继承的遗产》,顾名思义,整个故事都与秦家遗产分配有关。秦老爷子生前以遗嘱为名,反复测试人性,最终迎来了杀身之祸,而他事后将大部分家产都留给了原主这个傻子,还威胁家人必须捏着鼻子抚养对方,才能得到寄存在信托机构里的遗产。
简而言之就是要全家人去照顾一个继承庞大家产的傻子拖油瓶,本就心生愤怒的嫉妒的秦家人怎么可能愿意。
更别提,在案发当时,原主曾被老爷子接回老宅子这个命案现场,亲眼目睹了秦家人一系列行为。还看到一名黑衣人拿针管,往老爷子体内注射了药剂后落荒而逃,目的自然是为了遗产。可惜对方棋差一招,老爷子早已经立下了遗嘱,凶手功亏一篑。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边,老爷子的遗嘱公布后,江宓继承了巨额遗产,又目击到了凶手,双重因素加身,他的人身安全存在隐患。
秦氏一大家子如狼似虎,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他们跟原主没有丝毫感情,身怀雄厚遗产、又无法自理的原主,无异于一只落入狼群里的羊,迟早会被撕成碎片。
所以江宓必须得自救。
他的任务就是活够一年,扮演一名傻子,完美演绎不被任何人揭穿,其次就是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并顺利继承遗产。
观察室内,三名观察官给直播间观众们介绍了一下剧本剧情后,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轮流发表自己的意见。
柳观潮道:“这个三星剧本很难,江宓这一次想完美达成剧情,并不容易。”
典型的说了一句废话,属于那种你左品右品、上品下品,初品味很有道理,咀嚼之后才意识到,这他妈不就是一句废话的观点,甚至教人完全听不出他的态度,他是看好江宓呢,还是不看好江宓呢。
苍星喝了一口牛奶,笑眯眯道:“我的看法同上,这一次剧本故事线不复杂,时间线不长,但执行难度较高,我们的小新人想要通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提前准备好了通稿,如果这次再发生同样的情况,他一定要隐晦地带节奏,向直播间暗示江宓作弊了。
很典型的复述前人的观点,把一句废话再加工一遍,轮到安妮发言了。
她诧异地看了两个大男人一眼,搞不清楚两人这是什么情况,竟然如此大方地把表现机会让给她?
她也没多想,一看镜头来了便搬出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侃侃而谈道:“为什么我们三位观察官都认为这场秀难度不小呢,前面两位观察官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我安妮作为一名资深观察官,想以独特视角,给大家捋一捋小新人江宓的前两场秀,对比之后,大家就清楚了。”
侃侃而谈之前,还不忘踩一下同事。
“第一场秀三星剧本《谁偷走了我的人生》,这场秀性质就不是满分答卷了,更像一场半自由开卷考。拯救母亲韩青穗、改变命运的手段有无数种,可以随演员的心意。就算前面九十九步都走错了、输给周毅轩甚至没拿到资助资格也没关系,在倒计时一分钟找出最终真相,被偷走人生的究竟是谁,都可视为完成答卷。”
“而第二场四星剧本《邪神新娘》,这场秀的性质则更像垒高塔,每完成一个先决条件,才能往上走一层,如果没实现条件,这层塔就卡住了。”
这一两个比喻简洁明了,直播间前的观众们连连点头。
安妮发现自己长篇大论,吸引了直播间观众注意,导播也没有从耳麦里喊停,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抢镜头机会,还能借机摆脱自己胸大无脑人设,她不由大受鼓舞,继续说了下去。
“有前两个作为铺垫,大家应该清楚了,为什么说这个剧本困难。因为有三个条件必须达成,一是活下去,如果中途演员死亡,这场秀默认失败;二是演技,小新人必须完美扮演自己的身份,骗过包括秦家人、医生护士和凶手在内的所有人,一旦有人出声质疑,这场秀也默认失败;三是剧情任务,他必须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并顺利继承遗产,可演员要饰演的是一个傻子,他不能违背人设,大大咧咧地说出凶手是谁,所以这个条件想要实现,也非常苛刻……
这场秀如同一场有标准答案还必须考满分的考试,三个条件都必须达成,且必须在一年期内同时进行。一旦其中有一处失误,哪怕其他条件完美达成,也属于失败。”
待她陈述完毕后,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为她的精彩分析而喝彩。现场另外两名男观察官,瞬间沦为了她的陪衬。
安妮高抬了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在摄影镜头拍不到的角落,她默默关掉了自己的腕表,删掉上面所有文字。
这一大段分析,是她的经纪人花高价,请人去光脑上请人代笔的,就为了此刻的一鸣惊人,果真成效十分显著。
以上全是代笔。
实际上安妮有一段腹诽没说出口,这才是她的真实看法。她本人最讨厌这种伪三星剧本了,表面三星,条件苛刻起来完全不输给四星。天知道三星和四星剧本,明面只差了一颗星星,实际执行难度却可以用天堑和横沟来形容,随时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举一个例子,一个三星级的末世剧本和一个四星级的末世剧本,演员进去后会发现天差地别。
三星级别的末世,演员大部分时间能待在避难所、异能者基地,生命安全有保障,哪怕丧尸攻城了,第一个倒霉的也不会是他;而四星级的末世,演员会发现自己出现在荒郊野外,开局一只狗和一辆比破铜烂铁好不到哪去的车,食物吃完了,装备全得捡,被丧尸碾了一路跑,连晚上睡觉也心惊胆战,生怕睡梦之中,就被丧尸一爪子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