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才确定,自己的儿子大概是真的喜欢对方。
要面对儿子是个弯的这件事并不容易,他与乔静姝互相做心理疏通,甚至还去查阅了一些资料,知道这玩意没法随便改变之后才算是彻底接受了现实。
可接受性向是一回事,并不代表要接受这个对象是郁初。他是存了心思来试探,见眼前的年轻人态度不卑不亢,江泓业倒是多了几分好印象。
他道:“你和洐野的关系,我都知道了,在一起多久了?”
郁初强撑着,说:“快一年。”如果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算起的话。
“我去查了你的资料,或许这有些冒犯,但你还年轻,不懂为人父的苦衷。”江泓业不走心地表达歉意,端的是老狐狸的精明。
郁初又好气又好笑。这父子俩在这一点上如出一辙,都喜欢擅作主张去调查别人的家世背景。不过江泓业比江洐野得体些,至少口头上会给面子地假客气,不像江洐野,肆意妄为行事乖张。
郁初点点头:“可以理解。”如果是换了郁心身边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身份不明的男人,他也会去打探个清清楚楚。
江泓业轻敲桌子:“你很优秀。”
看了资料后他才知道,郁初的父母在福利院长大,全靠着社会和政府的资助读完义务教育,幸好自己争气,考上重点大学,边读书边打工,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又凭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一个幸福的小家。
后来发生意外,只剩下郁初和郁心兄妹两,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郁初这个做哥哥的身上。
扪心自问,江泓业觉得,若是换成江洐野,怕是一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的儿子,从小被溺爱长大,吃不了苦、脾气又差、做事没定性,列出来的缺点能写满一张纸。仅有的优点大概也就是智商高点、长了张帅气的脸。
而郁初本人性格脾性则是与之完全相反,且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学历来说,都无可挑剔。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身世,郁初倒突然有闲心自嘲般地想,偶像剧里那些开支票让他离开的剧情是不是也要落在他身上了。
虽然好像不必如此,只要江泓业想,甚至都不用给钱打发他,多的是方法让他在景城待不下去。
江泓业道:“我可以暂时同意你们先试试。”
郁初也在同时主动开口:“我想,我和洐野迟早会分开的。”
“???”江泓业、郁初心想:“这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江泓业沉声问道,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说什么分开?”
照理说这两人目前应该是新鲜的热恋期,然而郁初却说要分开的话,着实把他气到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胡闹,才在一起多久,就想着要分开?呵呵,胡闹!”
郁初更是迷茫,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条件不好,跟洐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和江家做不到门当户对,而且,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江泓业摆摆手,打断了郁初的话:“孩子,我从不看重这些。比起外在的附加条件,我更在意一个人的为人。你还算不错,说起来是江洐野配不上你。”
“啊?”郁初被说懵了:“洐野他,很好。”
“好什么好!”江泓业终于逮住了一个机会,骂道:“脾气差、不听劝、没大没小目中无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连回来管个家业都不肯,还能干点什么!”
他越骂越气,忍不住拍了桌子,完全是拿出了在公司里教训下属的作风。
郁初没有被对方的怒气震慑到,反而壮着胆子反驳:“洐野他,只是喜欢追求自由,其实他这个人嘴硬心软,而且很会心疼人。”
“......”江泓业冷笑:还会心疼人?那绝对不可能是他儿子。
他板着脸,严肃地说:“我不喜欢虚假的奉承话,你不必顾着他是我儿子,就在我面前说一些违心的好听话。”
郁初正色道:“都是真话。”
江泓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依旧不怎么信江洐野还有那样的一面,可也不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在说谎,他只好把一切归结于郁初的恋爱滤镜太深,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江泓业起身要走:“就到这吧。”
郁初跟着后面送他:“您慢走。”
“我让司机送你。”
“不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上车。”
“......那好吧,麻烦您了。”
这一出“见家长”着实不按正常剧情来,以至于郁初整个人都有点捉摸不透江泓业的意思,只能望着车窗回忆今天的对话,试图再品出点旁的意思来。
压抑的沉默被打破,江泓业:“今日见面的事,先不要告诉他。”江洐野最烦别人插手自己的事,知道了怕是又要发脾气大闹一通。
郁初稍稍纠结了几秒钟,便答应了。他很不厚道地想,反正瞒着江洐野的事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还不如趁机在长辈面前刷个好感度。
叛变得相当心安理得。
而被“队友卖了”的某人,正在某被称作购物天堂的商场挑选礼物。
江洐野归心似箭,天天摆着一张别人欠他几个亿的臭脸,在各个办公室来回视察,把上上下下员工吓得战战兢兢,效率远高于以往,只想快点补救漏洞,好把这尊大神快点请回去。
他是晚上的航班,临走前倒是开了回窍,意识到该带点东西回去,还算难得走心了一次,并没有把这个任务丢给别人,而是亲自去。
专柜的柜员见到他,很热心地上前询问需要什么东西。
江洐野:“有什么新款?”
柜员指着一排陈列柜,有成衣、包、鞋、皮带等:“这边是春季新款,还未正式上市,目前只有A国几家门店有少量现货。”
江洐野扫了一眼。
柜员介绍其中一款:“这款很适合您的气质呢。”
“不是给我的。”
“啊、那?是给长辈、朋友还是女朋友?方便告知一下年龄吗?”
“不是女朋友。”江洐野思索了一下,说:“算是...男朋友吧。”
柜员也是见过世面的,更何况如今同性恋人屡见不鲜,早就见怪不怪,她并没有露出惊讶之情,而是很有职业操守地问对方的年龄、喜好、尺码,好给对方推荐合适的。
毕竟她从江洐野的穿衣打扮以及气质一眼就能判断这个人身份显赫矜贵,努力努力做成一笔大单子,这个月的销冠就有着落了。
“平日里喜欢什么风格呢?”柜员笑着说:“不过偶尔换换风格其实也很不错。”
江洐野还真有点摸不准郁初的穿衣喜好,只记得他喜欢随意舒适点的。他摸了摸下巴,打量道:“说实话,你们的新款挺一般。”太过于花里胡哨。
柜员僵硬假笑:“哈哈哈。”
“不过,他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这话才是重点。
柜员继续职业假笑:“呵呵哈哈哈,您真幽默。”
最后,江洐野非常爽快地买了一大堆,刷卡不带眨眼的。柜员在心里笑开了花,面上还是很矜持地问:“先生,您今天的消费额已经达到了vip的标准,需要登记办张会员卡吗?”
“不用。”
“噢,好的。”柜员没有勉强,在对方付款后才发现系统主动弹出了对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咦?江先生,你已经是VIP了,是之前办理过吗?”
“也许吧。”这种事一向是赵安缇负责,他本人很少过问。
“您之前是不是去的别的专柜?”否则这么个大客户她没理由不记得。
江洐野蹙眉:“没有。好像都是你们的员工送到我助理那里。”
“好的哦。”原来对方还是位高贵而不自知的vvvip呢。
赵安缇看到这一堆东西就觉得夸张,问他:“江总你怎么突然想起要买这些呢?”
“买给郁初的。”
“可是品牌方会送上门过来让您先挑。”
“那个谁说国内还没有。”
“那是门店没有而已,所有新出的款,无论有没有上市、是不是限量,都会提前让您先选。只是我们目前不在国内,最近又忙,我让品牌方推迟几天过来。”
江洐野的成衣多是赵安缇在负责,他本人不知道这些小事也算是情有可原。
赵安缇继续道:“哪用得着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行了,知道了。”江洐野打断她,这话再说下去就显得他特别像一个人傻钱多的二愣子,他并不是很想听。
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明里暗里嘲笑老板的机会,被迫安静的赵安缇有些可惜,但也只能听话地闭嘴。
“以后让他们也送一份到郁初那里,不对,还是送到齐顺那吧,这种小事就别麻烦他了。”
“好。”
几分钟后,江洐野不确定地问:“你说他喜不喜欢这些东西?”
赵安缇闭着眼睛只顾拍马屁:“郁先生会喜欢的。”
“理由?”
赵安缇无语,这是在写议案还是策划,还得整些一二三四五点理由吗?但她还是配合地讲:“这牌子贵,且是未发售的抢先款,又是您亲自选的,郁先生一定开心。”
“哦。”
江洐野航班成功降落至景城时,郁初已经做好了饭在家里等他。
江洐野差人将大包小包送上楼。
郁初见这一大堆东西,跟他开玩笑,问:“你这是出国当代购了吗?”
“......”江洐野瞪了他一眼:“给你的。”
“为什么给我买呀?”郁初明知故问,想从他嘴里听几句哄他的好话。
可江洐野却说:“钱多没处花。”
郁初:“......哦。”说完就回厨房,将在保温中的饭菜端出来,看起来对礼物兴趣缺缺的样子。
江洐野跟在他身后:“你不拆开看看?”
“等会再看吧。”
“是最新款。”
“嗯。”
“你不喜欢?”
“还好吧。”
“......”
郁初问他:“要喝点什么吗?还是直接吃饭?”
江洐野坐在桌旁,生闷气:“随便。”
郁初装作没看出来,给他倒了一杯果汁,然后管自己低头吃饭。
沉默的五分钟过去,江洐野忍不住再次提起:“我买给你的,你不喜欢?”
“你又不是特意买给我的。”郁初漫不经心地挑起一颗米粒,语气很是委屈。
江洐野再一次吃到了嘴硬的苦,这一出纯属自作自受,他顿了顿,道:“是特意为你买的。”
“真的吗!”郁初放下筷子,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他,又立刻走到客厅去拆包装。
江洐野跟在身后,见郁初开心的模样,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都很好看。”郁初说,“可是都太贵了,下次不要花这么多钱,我用不着这么好的。”
“你就该用最好的。”江洐野捏了捏他的脸。
郁初想起以往又辛酸又好笑的旧事:“以前我参加一个活动,不红嘛,没有赞助商没有代言,只能去借礼服,结果人家都不愿意借我最新款的,包括这个牌子,因为都已经预定给了红的艺人,好说话一点的倒是愿意勉强借我过季的款。”
这种活动,谁穿了过季款,就意味着被群嘲,不过也幸好郁初糊,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他。
江洐野觉得这群人忒没眼光,放着这么高颜值的衣架子不珍惜,非要那些长得不咋地的。
“有我在,以后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郁初忍住心头酸涩,抱着江洐野的腰,跟他闹:“我想穿你的衣服。”
“我的?”
“嗯,穿你的衣服勾引你,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江洐野不停冷笑:“别做梦了,我清心寡欲坐怀不乱,不会上这种小把戏的当。”
“行吧。”郁初转头去收拾东西,还挺高兴地把它们分门别类。
江洐野:“?”他都这么说了,为什么面前这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失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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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农历春节,不管是学生党还是上班族,都陆陆续续开始放假回家。
周沁晴学业暂告一段落,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回景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彭滔,让他给自己搞个接风宴,再喊上他们的朋友——尤其是江洐野。
周沁晴比彭滔小,又是一块儿玩到大的,彭滔向来照顾她,能依着这个小公主的就依。她说要办接风宴,那彭滔自然是应下,反正就是小事一桩。但能不能喊动江洐野,又是另一回事。
“不行!你们关系这么好,是好兄弟啊,你喊他,他肯定来!”周沁晴不依不饶。
彭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平日里我喊洐野出来,都是看他心情,他心情好就来,心情不好就让我滚别烦他,所以......”
“那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办。”
“晴晴,其实吧......”彭滔欲言又止,可还是打算敞开了说:“洐野现在身边有人,你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好男人多的是,你要是想谈恋爱,我给你介绍呗。”
“身边有人?如果是你说的那位郁初,我觉得他连我的对手都称不上。”周沁晴信心十足:“论家世,他一普通人,跟江家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更何况,他是男的,你觉得江叔叔乔阿姨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吗?”
“可......”
“而且洐野喜欢刺激追求新鲜,说不定哪天就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