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也跟在他后面,这位小少爷近来和气愈多,也偶尔和他说笑,而以前不大一样。
刚刚还和自己说很想出去旅旅游的人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在距离他们大概有不到两百米的地方,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身边,背对着他们,偶尔能看出线条硬朗的侧脸。
而轮椅上的人手上缠着绷带,说话时笑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江逢心在这里看着他,这段时间无数次对他表示过明确爱意的闻天,看上去对自己很在意的闻天,很执拗的闻天。
他再一次被骗了,大概没有方皓强调了好几遍的“重要会议”,也没有所谓的“你只能有我”或者“我爱你”。
闻天大概还是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而他们的爱情早已在闻天选择不去帮助差点被强奸的江逢心时就注定是场骗局,也注定会有分崩离析、无法挽回的未来。
而伴随江逢心的,除了虚幻的感情之外,只有在并不合适的时间从心脏传来的彻骨疼痛。
在视线变得全黑的前一秒,他意识模糊,神经抽离,在窒息中短暂回忆起过往种种纠缠,也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和闻天的结局。
第45章
“不租了?”对面的声音很惊讶,“小江啊,现在合同咱们都签了。”
“阿姨,我很抱歉,我这发生了点事情,所以……”江逢心把脏了的床单换下来丢到阳台半人大的小洗衣机里,坐在洗衣机上,往下能看到楼下的行人。
那辆车没走,前后多了几辆其他的车,旁边站着高大魁梧的一行人。
他眉头微微皱起,说:“阿姨,我再想想。”
挂掉电话,他在原地坐了会儿,然后起身把窗户开得大了些,散屋子里过于暧昧的味道。
大约二十分钟前,闻天从这里离开,告诉他不用想着逃走,江逢心在做爱时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所以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发堵。
他想到什么,便拿过手机又拨通号码,联系人显示“何先生”。
“逢心?”
“庭予哥,你旁边有人吗?”
“啊……我进办公室,现在没人。”
对面传来关门声,江逢心这才开口:“闻天找到我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两年了,这个名字太过陌生,霍庭予听到时心生寒意,一时恍然。
而江逢心倒是淡定:“我去找阿平拿药吧。”
那边“嗯”了一声后,轻叹道:“逢心,两年前的手术弄得不算成功,再这么拿药耗下去不是办法。”
江逢心似乎不在意,也不害怕,只是轻轻说“知道了”,然后简单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一个半钟头后,江逢心睡醒,天色有些暗下去,他收到阿平的消息,换上衣服就要出门,忽然听到敲门声。
三声,不轻不重。
江逢心打开门,看到面前换了身衣服的男人,愣了下,然后恢复平静:“是来拿外套吗,等一下。”
他转要去卧室,被身后的人拉住,门也关上。
“你胸前的疤怎么回事?”闻天气场很足,个头比他高不少,具有很强的压迫性,“总医院没有你的记录,手术在哪里做的?”
江逢心有些呆滞,手没挣开,很平常地说:“没在这边做,”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最后问,“还有什么事?”
但凡是治疗,正常的医院都该有记录,但闻天查不到,江逢心也不愿意说。
闻天不想给江逢心太大的情绪打击,语气不算强烈,但态度没变:“跟我回去。”
江逢心摇摇头:“我去拿药,”他看了看表,“要晚了。”
他拿药的地方在某大学的附属医院,步行大约半个小时,期间闻天跟在他后面。
他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江逢心的T恤有些发皱,松松垮垮,整个人瘦得发飘。
江逢心走路的速度很慢,迟缓吃力,闻天上去扶他,江逢心把手抽出来,说不用。
“哪里不舒服?”闻天的眼神停在他的腰部,手也放上去,“是这里吗?”
一见面就发生的性爱确实给他带来很大的不适感,就算是闻天,在进去的时候也察觉到甬道的干涩,江逢心脸红了些,沉默着往前走。
没走多远,闻天绕到他前面,他用一种很疑惑的眼神看他。
只见闻天背对他蹲下,说:“上来,背你过去。”
江逢心怔住,思绪回溯到还算美好的当初,垂眸看久违的男人,又移开了眼:“我说了不用。”
傻子才会在原地再跌倒一次,他不愿意再做一次傻子。
到了医院,闻天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不能如自己所愿地拥抱或者亲吻。
在见到江逢心的那一刻,闻天第一个念头是:瘦了很多。
比在医院那段对他们来说都晦暗难熬的日子还要瘦,而他生活的环境,周边的一切都在和闻天说他过得并不好,让闻天想起养在办公室里快要枯萎的植物。
两年的时间,一点音讯也没有,从疯狂到沉静下来思考这段短暂的婚姻,闻天用了很久。
江逢心离开得猝不及防,而闻天在后知后觉中知晓他究竟在被送进抢救室时看到了什么,徒留悔恨和想要解释清楚一切的急切。
但后来清醒的江逢心不听,不问,也没给他多余的机会,留下的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旁边安静地放着一枚婚戒,和自己手上的是同款,闻天记得江逢心有一阵总是在看珠宝杂志,也记得江逢心在“生日”那天说过的话。
他远比自己认为的要记得更清楚,所以会更感到锥心刺骨的抽痛。
不远处,江逢心坐在长椅上,办公室里走出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出下半张脸。
闻天站在过道里,手习惯性插在兜里,看人出来便抬眸看去,和那医生有短暂的视线触碰。
那医生收回了目光,跟江逢心进了屋,出来时江逢心手上拎着几盒药,和医生说着什么。
他的样子和以前变化不大,闻天站在不远处看,看到的是分开的两年,和似乎再也没办法挽回的爱情。
末了,江逢心和那医生笑了笑,唇边浮现梨涡浅浅。
闻天怔在原地,猛然想起,抛开这两年,似乎也很久没看到江逢心这样笑过。
手缓缓握成拳状,心中泛起异样情绪,闻天咬了咬后槽牙,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影罩在两人身上。
“还有多久?”语气明显不耐烦。
江逢心没等阿平说什么,便先开口告辞,说谢谢,然后拿着药走了。
还是按原路返回,闻天半路上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有车停在江逢心面前。
“上车,送你回去。”闻天说。
江逢心摇摇头,说你走吧,自己还是往前走,闻天喊了他两声,他没答应,于是跟司机挥了下手,自己跟上去。
从医院到小区的这段路往外是环城公路,位置安全,车辆不算多,是散步的好去处,路上三三两两通行的人,只有他们是一前一后。
最初闻天以为江逢心不会让他进门,所以在踏进江逢心的公寓后甚至觉得有些惊讶,但江逢心态度坚决。
用否认的态度去接受才最为伤人,而闻天在看到江逢心的伤疤时心中疑云更甚。
他第三次来到江逢心的门前,江逢心拿拴着挂坠的钥匙开门,挂坠像是随便买的,不是闻天送他的便宜礼物。
没打算让闻天进来,江逢心转身就要关门,被闻天拿手挡住,于是他皱着眉头用力要关上。
闻天语气不容置疑:“让我进去。”
“你走吧,很晚了,我要睡觉。”江逢心说,“不然我会报警。”
闻天听后轻蔑笑道:“警察来了,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江逢心抬头看他,眼神刺痛他。
闻天低下头,突然加大力气把门打开,进去之后又把门扣上,声响很大。
江逢心先是站在原地没动,愣了会儿有些迟钝地拿着药去了卧室,扣出几粒就着凉水喝下去。
当闻天进来时,他把药放到了抽屉里,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仿佛闻天是团空气一样,他很平常地收拾衣服,做热水,从厨房空荡荡的冰箱里取出一些速冻饺子煮熟开始吃,闻天只是看着他做这一切,他表现得很熟练,以前家里阿姨会做的活,现在他一样样都能做得很好。
而闻天看到他的的睡衣下面开了线,抱去洗衣机的牛仔裤被洗得发白。
浴室很小,里面响起水声,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江逢心走出来,身上带着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他走到闻天面前问:“你什么时候走?”
闻天抬头看他,目光锐利:“赶我?”
“没有你能用的东西,没有备用的,你走吧。”
话音刚落,江逢心被闻天拉到面前环住腰,是以前经常会有的亲昵姿势,他也总习惯打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而现在没有,江逢心语调平缓,说话有些没有逻辑,“你是不是还想做爱?”
话一出口,他感到环抱自己的身体僵了僵。
于是接着说:“闻天,我真的很累了,也没力气给你做,明天吧行不行?”
话里话外,闻天被他当成嫖客,他怒极的沉沉目光里,江逢心的脸苍白而疲惫,甚至没有什么表情,而近乎哀求的语气让闻天只觉得自己丑陋可笑。
“我到这来不是为了睡你,江逢心,”闻天生气时面容可怖,语气像是咬牙切齿,“你把我当什么?”
江逢心看着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问。
回答他的是闻天布满红血丝的眼角、把他扯开的很大的力气和发出震天响的关门声。
昏暗的灯光下,江逢心静静站了很久,然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时间过去大概一周,江逢心已经递了辞呈,没有工作。除了每天霍庭予要求的一些轻微的运动外,他几乎不会出门。
很意外的,闻天没有再来,江逢心松了一口气,扶着灯柱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他收到了某个私企的面试通知,时间定在四天后。
到了日期,他去面试地点,面试官看上去很年轻,看了下简历,又看他:“江苑先生,您好。”
面试结果出来的很快,他如愿拿到offer,当天高兴,便给房东和霍庭予都打了电话,但碍于闻天,只是告诉霍庭予这个消息,没有说请客吃饭之类的话。
房东王姨住在隔壁楼,过来不算远,江逢心一开始在她手里租房,后来换了几个工作,房源也都由她介绍,如今又回到原点,请吃饭也成了每次找到新工作的必须项目。
而今天赶巧,王姨读大学的儿子也回来了,她便说:“不麻烦你啦,我们娘俩好歹吃口就行。”
“怎么会?小睿也很久没回来了,你们一起过来吃。”
再三邀请后,王姨也不再坚持,过来时特地买了些肉类和水果。
路上她把自己衣服的褶皱弄平整,跟身边的儿子王睿说:“一会儿见到你江苑哥,别跟以前似的话都不知道说,多帮着他干干活。”
“知道了妈。”王睿提起装着东西的手提袋,跟王姨一前一后走上楼。
最初江苑来的时候,他刚上大一,正赶上假期,被他妈叫出去帮着人搬行李。
王姨平时就热心肠,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儿子还矮些,长得白净瘦弱,冷丁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细养出来的孩子,指尖莹润饱满,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谈吐讲究,就是看上去太瘦,走几步路都要歇一会儿。
起初王姨要租金也总把价往高了抬,可这江苑也不太会降价,她说不能再便宜了,江苑就说那行吧,看着没什么心眼儿,甚至有点傻。
江苑对谁也不怎么防备着,熟络之后王姨也知道他心肠软,好糊弄,她贪图那点钱,租金也一直没降下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大晚上的楼下停了辆救护车,响声刺耳,她开窗户一看,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急急忙忙往车里去,而小区灯光太暗,看不清是具体是谁。
救护车周围围了一圈人,走后人群慢慢散开,她也关上窗子进屋去了。
隔天,听三楼住着的小媳妇说:“王姨,昨晚上被送急诊那个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
“救在你手底下租房那个,长得特清秀的那个小伙子……”那小媳妇看王姨一脸惊讶的样子,小声说,“我说一开始怎么看着他总是病恹恹的,打蔫儿,你猜猜怎么着?”
王姨择菜的动作顿住,听那小媳妇说:“心脏病啊,年纪轻轻的,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啧啧……”
第46章
一般用于出租的楼层都在顶楼,小区老旧,最高也就四五层,对上了岁数的人来说,着实挺费劲。
江逢心给两人开门时身上还系着围裙,蓝色格子的,上面印着只小熊,一见到她们就带上了笑脸,看上去精神头不错。
“您还带什么东西啊,我这菜都做好了。”江逢心看着被放在厨房的大手提袋,很为难。
王姨挥挥手,“害,留着自己吃,”又招呼自己儿子,“小睿去给你江苑哥帮忙,别就知道白吃白喝!”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王睿晃晃悠悠走过去,“苑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没有没有,”江逢心摇摇头,把弄好的带鱼成盘,“快去吃饭吧,做了你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