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从前的他也是孤身一人的。
在离开沈家以前,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
从来就没有什么人际关系或者东西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是因为沈翼所以才围绕着他转,所有的东西也是因为沈翼才会属于他。
所以,后来当他从沈家离开之后,所有人也就同样的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只不过是先一步把他们删除拉黑了。
可他知道,就算他不这么做,也不会有人来联系他。
现在沈希也不过是因为沈翼,才会一直缠着自己。
要说沈希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想让他原谅沈翼,他根本不相信。
靳羽站在路口和沈希对峙了半天。
马路上走过的人见他们的姿势奇怪,还不时的回头看他们。
沈希看他不相信自己,举着拳头几乎是用发毒誓的架势说道:“真的,小羽,你信我!要是你进去看见了我堂哥,我我我就直接跳进河里去行不行?”
路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沈希指着那条河说的很认真。
靳羽见他这话说的这么狠,才没有继续要走。
沈希看他缓和了表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只在心里想着,他堂哥这求和路任重而道远。
想当个桥,可真难。
两人一番拉扯,也没耽误太多时间,进了饭店包厢坐下来,也不过才七点多。
过了一会,外面一阵脚步乱响,没一会,他们包厢进来一个人。
靳羽微微松了一口气,确实没有沈翼,只有一个陌生的外国人脸孔。
靳羽不知道沈希带这个外国人和自己吃饭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有沈翼,他也没有理由走人。
再说都走进来了,这个外国人还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尽管是外语他也听不懂,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
沈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语练的那么好的,在那里和那个外国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靳羽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端详和打量,觉得颇不自在,便端起杯子倒水喝,借此挡了一挡对方的视线。
等了一会,菜上了差不多,两人总算说完了。
沈希这才转过身,又来给靳羽解释:“这是我一个医生朋友,神经方面的专家。”
靳羽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看沈希,目光忽然变得严肃,似乎试图从沈希身上找到一点点别的东西。
沈希被他看的有点点紧张,还以为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声音干干地开始解释:“小羽,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上次送你去医院听你朋友说你没有味嗅觉,就想起我认识一个神经方面的医生朋友,所以联系了他,人家千里迢迢从国外赶过来的,就想给你看看情况。”
“你别生气,就让人家给你看看,行吗?”沈希最后一句说的愈发小心。
可靳羽并没有给他面子,他安静地看着杯子里的水,一脸冷漠,忽然淡笑了声,微微嘲讽道:“怎么?外国人的医术就更好吗?”
沈希:“……”
沈希被他这一句噎住了,跟着小声解释:“不是,他对脑神经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不用了,已经过去那么久,现在看又有什么用。”哪怕沈希换了个说辞,靳羽也并没有改口。
他这么一句说出来,沈希几乎没有话可以回,一时间张口结舌了半天。
只恨自己没有长一张能灿莲花的舌头。
那个外国人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看了看靳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又开口问了沈希几句话。
沈希紧张地看了一眼靳羽,转过头对那人点点头,回答了几句。
这次,靳羽听完他们俩对话,脸色跟着冷了下去,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站起身就要出门。
沈希刚和人说完话,看他这样就急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时也顾不上去想,连忙绕过来挡在门前,不让靳羽走。
沈希摆着一脸的可怜道:“小羽,我真的是想帮你,你别生气,就让他看看吧?”
“到底是你想帮我还是你想帮沈翼,你自己心里清楚。”
可靳羽这会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他眼神冰冷下去,根本不想和沈希多废话,只是想拨开沈希:“让开。”
“不不,我不让。”沈希被他说的心里一乱,也是一时胆子大了,见靳羽这样,大概也是破罐子破摔,死命扒着门,只是一脸委屈道:“小羽,你刚刚答应了我不走的!”
“笑话!”靳羽突然提高了音量,反问道:“那你刚刚还跟我保证没有沈翼呢!你还说有他你去跳河,你现在去啊?”
沈希被他这话回击的脸色一僵,跟着支支吾吾道:“没,没有我堂哥啊。”
“还装!”靳羽指了指隔壁包厢的墙,淡淡的笑了一下:“你敢说他们不在隔壁么?”
沈希面色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跟着还想说什么。
靳羽又先他一步开口:“你别想不承认,你以为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吗?”
靳羽指了指那位外国人,“你们刚刚说到沈翼了,当我不知道?他就在隔壁等着你们的结果,以为我没听懂?”
沈希没想到靳羽居然听出来了,可是没道理的啊,他们说的都不是那种大众的外语呢,是比较小语种的语言,小羽怎么会懂。
靳羽确实不懂,可他上次查过了飞羽传媒的领导层结构,他记得公司大股东的外语名字,刚刚他明明听到那个外国人提到了。
他知道那就是沈翼的名字,他们提了沈翼的名字,那人还看了隔壁一眼,刚刚他们来的时候他听到隔壁包厢开门的声音。
他们分明是一起来的。
既然靳羽都听到了,沈希自然没有办法再掩饰。
可他也不能真的就让靳羽这么走了。
沈希还是没有让开,他也不管了,反正今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干脆把话说开了,后面只怕没机会了。
看靳羽这样子,后面肯定又要不理他了。
靳羽又不可能跟他动手,一时间两人僵持在那。
那个医生也是一脸的惊讶,看着他们这样,用外语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沈希小声给他解释了一下,让他先别管他们。
转过头来,沈希又小声地和靳羽说:“不管是我还是堂哥,都是真的想你好好的,所以才会找医生来,只要有机会可以让你恢复,我们肯定不想放弃,难道你不想恢复吗?”
沈希说完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知道你跟堂哥之间有矛盾,可你也不能为了和他赌气就不顾自己的未来啊。”
沈希不知道,他这话就好像是根针,稳准狠地扎进了靳羽心里最痛的那一角。
靳羽站在那原地愣了一下,他突然不再想要破门而出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弯下腰去,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乎是哈哈大笑。
门外沈翼和李叶从听到动静就从包厢里出来,这会正站在他们包厢门外。
屋内靳羽的笑声听起来莫名的伤感。
李叶侧目看了看沈翼,沈翼没动,只是站在门口,嘴唇紧抿,安静地听着包厢里的动静。
四周服务员走过,奇怪地瞥了他们几眼。
包厢内,沈希和那个外国医生都被靳羽的笑声给镇住了,一时愣在那。
沈希担心地看了靳羽好半天。
“赌气?”靳羽终于笑够了,重新站直了起来,满眼嘲讽:“凭他沈翼也配!?”
一句话把沈希砸的不敢开口。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沈羽吗?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只会任性耍脾气是吗?”
靳羽冷眼嘲笑地看着沈希,沈希张了张嘴,不敢接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
“你以为我不想恢复吗?”
“你以为我没有问过医生吗?”
一连声的质问让包厢变得静谧,靳羽说着说着语气就激动了起来,甚至难以克制地红了眼眶。
“我见过医生的次数比你想象的要多多了!”
无人知晓。
那些年,他去医院的次数根本都数不尽。
他打工存下来的钱都几乎花在这方面了。
可是根本没用。
多可笑。
现在这些人,这些七年来从没关心过他的人,突然跑出来关心他。
他们找来一个外国医生就以为可以帮他。
甚至,居然敢开口,指责他为了赌气不顾惜自己的未来?
他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他们凭什么如此说?
沈希被他这几句惊的连表情都不会做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会讷讷不言,只是小心地看着靳羽,满眼歉疚。
可靳羽这会连沈希都不想看见了,他只觉得他和沈翼都是如出一辙的可笑。
“以为请一个外国医生就管用了?根本没有用,我上大学的时候,都去过很多家医院问过了,根本恢复不了!”
靳羽说着,口气一转,略带讥讽地看着沈希,
“你以为你们找医生来,就能让我感激你们,就能让我回到过去,让我心无挂碍地和你们继续做好兄弟?好让你们宽心?”
“不是……”沈希张口想解释。
“你知道我们有矛盾?”靳羽的声音透着一股惨然,飞快地打断了他:“你知道个屁!”
“有这个在这里和我说废话的功夫,你怎么不去问问沈翼呢,”靳羽站在那,语气渐渐地冷下去:“问问他当初既然不认我这个弟弟,现在又出来装好哥哥干什么?”
沈希听到这里,终于找回点声音,小声地说:“小羽,是不是弄错了,堂哥他怎么会不认你。”
靳羽轻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反问道:“那是他当年亲口说的,我亲耳听到的,你说呢?”
沈希:“……”
沈希对当年靳羽和沈翼之间的事并不是很清楚,但他对当年沈翼的事还是知道一点的,他很确信,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
正好,现在沈翼就在门外,不如趁机说清楚。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点什么,就又被靳羽打断了。
“说起来,我失去味嗅觉的事,还是托了他这个好哥哥的福,”靳羽忽然调转了语气,“出国的那天,我给他打了半天的电话,他都没有搭理过我。”
“我想,他坐在飞机上离开的时候,想必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吧?终于摆脱了我这个累赘。”靳羽说着说着居然轻轻笑了一下,他反问沈希:“既然当初这么决绝,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做出一副好哥哥的姿态来?”
沈希对这个问题无法回答,要不是一开门担心靳羽就跑了,他都想喊沈翼过来自己解决了。
这样的靳羽他顶不住啊。
“以为帮我出道就对我有恩了是吗?我根本不稀罕!”
可靳羽对他没有已经没有丝毫心软的情绪了。
“还有你,我不需要你关心我,以后不要再开车来找我了。”
靳羽说到这里,不想继续看见沈希,一把推开沈希,拉开了门就要走人。
却没想到,和站在门外的沈翼撞了个正着。
第39章
靳羽在屋子里说话, 沈翼就一直站在门外。
他沉默着看着门,满心思都落在了屋子里的人身上。
李叶站在他旁边看着沈翼,心里只想叹气。
距离上一次在医院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以来, 沈翼无数次,像今天这样,只敢在小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看他。
像一个偷窥狂似的。
有时候,李叶都觉得他老板再这么下去就要精神失常了,心里担心的不得了。
公司又忙, 还要操心跟靳羽有关的一应大小事,一般人如何吃得消。
整天怕靳羽在公司累了,渴了, 饿了,专门找人负责好他的饮食,还会亲自过问。
怕他交通不便利坐公共交通不舒服,晚上回去打车不安全, 就让沈希天天早跟晚跟的。
几乎是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可就是不敢自己亲自露面,全部都交给沈希代办。
平时在公司故意弄了个不小心偶遇的场面, 也就是勉强收获了一句“老板好”。
李叶想想都觉得不容易, 这两人真是太难了。
上次沈翼给宋越打电话, 让宋越帮他找医生。
宋越费了一段时间,找了一个, 原本准备亲自带人回国来见他的,可是宋越家里临时有事,又回了一趟南城去了,最后就把人交给他。
可即使是帮靳羽找来的医生,沈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带到靳羽面前, 他只敢让沈希这样偷偷摸摸地把人诳来。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小乖。
可他们实在没想到靳羽已经不是当年的靳羽,如今的他并不是那么好骗的。
他们才进包厢几分钟,沈希那边就漏了馅。
这会李叶跟着沈翼站在外面,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沈希,这人说的头头是道,保证的倒是好听,临了到头来还不是暴露了,真没用。
直到听到屋子里靳羽最后的那几句诘问,沈翼才往前迈了一步。
正想开门进去,心里却又迟疑。
他不知道,如果进去了,又该如何张口和小乖解释他最初推开手的行为。
一旦解释,就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
他担心真的说开,小乖会更不想理他。
可是找理由……又有什么理由是可以被小乖理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