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
沈翼看着门把手一时有点退缩。
可谁想到,他只是这么稍微一犹豫,结果就到了眼下这境地。
靳羽拉开门出来时,恰好站在门内直接和沈翼面对面地对视了一眼。
靳羽下意识愣了一下,甚至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刚刚面对沈希时的那一腔怒火被迫收住,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忽然给截了去,不得施展,他脸色甚至带着微微的涨红。
沈翼看着他这样,连眼睛都不敢动了。
到底是比当年长得高了,现在的靳羽几乎也不需要抬头,就能和沈翼平视。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沈翼。
只不过,之前他在公司看见这人的时候还可以保持着相对平静的心态,甚至装作无不在意地朝沈翼点个头打个招呼喊声老板。
今天却不行了。
今天,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忍耐力和心情。
他虽然已经知道沈翼就在隔壁,可却也没有想到一开门就会迎面撞上。
刚刚当着沈希的面,他一时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对这个人的怨念,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委屈,说出了自己的介怀和愤怒。
那些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突然被宣泄出来,有一种失控的无力感。
这让他难受。
想到所有的话都被这个人听见,他更是有一种剥开了自己暴露在人群中羞耻和不堪的感觉。
在一个曾经抛弃了自己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心思,就好像是在说自己还对曾经的他念念不忘。真叫人觉得可怜。
他甚至感到无地自容。
站在那只是发呆了一瞬,很快靳羽就反应了过来,他微微侧过头,当做自己没有看见这人,准备越过沈翼身旁走人。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一群人,离开这个让自己觉得耻辱的场合。
只是理所当然的,他没有走成。
沈翼拉住了他的手。
一如既往。
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是熟悉的温度和触感。
那只手很用力,像抓着什么想要一辈子不放手的东西,用力的那么坚定。
靳羽尝试地挣扎了一下,果然没有挣脱。
他心里一阵无力感袭来,感觉自己在沈翼面前永远都是那么窝囊,那么柔弱。
他低下头,掩饰住自己依然发红的眼眶,徒劳挣扎一般地闷声吼了一句:“放开。”
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
除了沈翼没有人听到。
沈翼看着他的侧脸,目光落在他微红的眼角,一瞬间心里涌上无数的歉疚和心疼。
道歉的话语跟着到了嘴边,“小乖……对不起。”
纵然道歉不能改变什么,就算解释是苍白无力的,或许小乖觉得他说的都是借口,根本不相信。
可他除了道歉除了解释,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小乖暂时消气不要离开。
毕竟小乖现在连理都不想理他了。
此刻,他也别无选择。
沈翼用手揽住了靳羽的肩膀,靳羽再次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那手掌的力气坚不可摧。
他只能被动地被沈翼扯住,像是被巨大的蜘蛛网绊住的小兽,挣扎了几下就没有力气再继续了。
那蜘蛛网上涂了毒,可以迷惑人让人心软的毒。
这场景有点滑稽,就好像小时候和哥哥闹别扭一样,明明是很生气的,甚至做出了想走的样子,可心里还是期待着被哥哥拉回去哄。
靳羽只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如此狼狈之下,只好选择偏开了头,让眼角余光都看不见这个人。
沈翼抓着他的肩头,满眼愧疚,低声解释道:“哥哥从来没有觉得你是累赘,出国那天你给哥哥打电话,哥哥生病了所以才没有接到,哥哥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
靳羽原本还要再尝试着挣扎开,听了沈翼这话,心头莫名一恸。
纵然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个人说的话,他说的都是借口。
这个人的嘴最会骗人哄人了。
可是,他到底是感性大于理性的人,理智永远控制不了他波动的心。
没出息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为此停顿了一下。
靳羽微微垂眸,目光恰好落在沈翼的衣服上。
他看着沈翼衣服的口袋边,一时间心思恍惚。
从小到大,家里最爱生病的从来都是他,而哥哥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么的健康,似乎是个不会生病的铁人。
他最多只见过沈翼感冒发烧。
他和沈翼一起长大的那些年,沈翼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
或者说也不是屈指可数,只不过被他发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记得第一次发现哥哥生病的时候,还是他上小学的时候。
那阵子有台风,天气不好,那天上学,外面下了一场大暴雨。
放学的时候,从学校回家的路,有一段路面直接被水淹没了,水都漫到学校里了,没有办法走过去。
他当时年纪小,向来又爱玩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只觉得水深的像条大湖,满心里只有好玩两个字。
背着书包出了教室,也不脱鞋,就准备直接趟着水走回去。
可还没来得及下脚,却被赶来的哥哥拉住了手。
“不要下水,会生病的,”沈翼把书包挂到了身前,在他面前蹲下来,背对着他,跟他说:“趴上来,哥哥背你回去。”
靳羽当时也没有多想,他虽然爱玩,可是哥哥说背他,这显然是他更喜欢的事。
他看见旁边有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背着他们往外面走,便也高兴地扑到自己哥哥的背上,就当是一场别样的家庭游戏。
被哥哥背着穿过了被水淹没的马路,走到了无水的地方,他依旧没有从沈翼的背上下来。
他对哥哥的背有依赖,对哥哥背自己的行为有瘾。
他不愿意下来。
关键的是,沈翼也没有松手让他下来的意思。
那天沈翼背着他走路有点慢,也有点晃。
他被晃悠地甚至想睡觉,但是他搂着哥哥的脖子,贴着后颈眯了一会就忍不住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抱着哥哥的脖子,好奇地说:“哥哥,你脖子好热呀,我贴着有点烫脸。”
当时的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都不知道哥哥是在发烧。
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哥哥生病的样子,一时也想不到那里去,只以为是哥哥的体温偏高,甚至无知的还觉得奇怪。
沈翼也只是轻轻地笑了声,胳膊用了点力气,把他往上颠了下。
说话语气比平时还要温柔好多:“嗯,毕竟小乖现在趴在哥哥的背上呢。”
“小乖那么重要,哥哥背小乖的时候,就需要耗费很多的能量,对不对?其实,就跟家里的电视机一样,开久了就会发热。所以哥哥背着你走路时间长了就会升温的。”
靳羽被他这话逗笑了,他也没有继续探究皮肤发烫的问题,只是抱着沈翼的脖子说:“哥哥才不是电视机,哥哥是超级机器人!是superman!”
沈翼听完笑了声:“嗯,小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靳羽居然就把沈翼的那一番话当了真,后来想想,他小时候是真的笨,也是真的好骗,更是对沈翼的话毫不怀疑,所以才会那么天真。
回去之后,家里的管家叔叔发现哥哥在发烧,给哥哥拿来退烧药,并说了一句:“小翼,你也要多注意自己身体,发烧了不能自己硬抗。”
要不是这样,他根本都发现不了沈翼是发烧了。
后来也有过几次类似的情况。
但是面对不适,沈翼总是表现的若无其事,就好像没生病一样,每次自己吃点药熬一熬就过去了,靳羽很少发现。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粗心,直到后来,他听到管家和哥哥说话,管家问哥哥为什么生病了要瞒着。
当时沈翼笑了笑,说:“因为对小乖来说,哥哥是他的保护伞一样的存在,在他眼里哥哥永远是健康的,结实的。如果哥哥病倒了,他肯定害怕死了,我不想让他担惊受怕,所以还是不要让他发现的好。”
原来沈翼是怕他害怕、担心,所以才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听到那句话,难得没有像平时一样急哄哄地跳出去。
后来,他就开始偷偷关注哥哥的身体状况,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没事就偷偷摸摸哥哥的脖子,看看温度烫不烫。
可是,小小年纪的他也只知道感冒发烧这种小的病状。
而那些年的沈翼还是很健康的,他也并没有怎么发现哥哥生病。
靳羽难以想象沈翼生病的样子,更想象不出来沈翼病的连电话都听不到的情况会是什么场景。
沈翼这一句话,让他暂时停下了挣扎。
走廊上还有其他客人和服务员往这边张望,靳羽的脸那么显眼,再加上前不久上过热搜,怎么说好歹也是个艺人,太容易被弄出新闻了。
李叶抬头扫了那边一眼,挥挥手,保镖过去把人都赶走了。
包厢外安静下来。
就在靳羽发愣的这么一小会,身后包厢内被靳羽推开的沈希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拉开门火急火燎的跳出去,趁着沈翼半抱住靳羽的机会,把他往屋子里推,同时软声求和道:“小羽,你别生气,今天你和堂哥都在这,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开,你别走,好吗?”
李叶一看他这样,反应更快,立马跟着一起把沈翼往包厢里推。
这会两人想法很一致,知道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没办法崽隐瞒,干脆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今天把话说开。
不然,后面就真的没机会了。
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两人把矛盾解决解决。
靳羽反抗不过来,再加上一时之间心思有点乱,也没怎么反抗,于是就这么被他们带了回去。
几个人进了屋,沈希把靳羽和沈翼推到桌子旁边,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一侧看着。
李叶落在最后,反手关上了包厢门。
他像个保镖似的,用脚勾了把椅子过去就那么拦门坐下了。
然后看着屋子里的人,一脸的冷峻。
大有他们今天不在这里把话说开,就不放人的架势。
靳羽被他们这么围着,一时也没有再挣扎。
主要是挣扎也没有意义。
他们这一番动作,把屋子里那个对状况一无所知的外国人吓到了,还以为他们这是强迫病人看病呢。
那人看向沈翼,开口问了几句,大致是让他们别硬来。
沈翼只是看着靳羽,开口和对方说了一句抱歉。
沈希知道他这会也没心情应付医生,便开口替他和医生解释了几句,说只是兄弟间有点矛盾,需要先解决一下,让他别管。
对方这才放心,坐了回去。
靳羽被沈希推进来之后知道自己暂时出不去,他看了眼被李叶守着的包厢门,李叶安静的回视了他一眼,却悄悄抓紧了椅子,用脚抵住了门。
李叶其实心里还有点担心靳羽要冲过来,屏住了呼吸准备拦人。
可没想到靳羽看了他一眼跟着又收回了视线。
李叶又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挺不知道怎么面对靳羽的。
靳羽冷着脸,转身推开沈翼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回去,直接无视了这几个人,端起杯子喝起水来。
然而,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响着刚刚沈翼说的话。
说不清楚信不信,他抿了抿嘴,准备听听沈翼打算怎么编谎话来骗他。
沈翼看靳羽露出那样安静的样子,知道他是愿意听自己解释了。
他在靳羽旁边坐下来,沉默了一会,思考着怎么开口。
靳羽端着杯子,,脸上的涨红渐渐消下来。
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他忍不住抬头看沈翼,又冷笑:“怎么?编不出谎话来了?”
笑完了又绷直了嘴角,就知道刚刚说的话都是诓骗他的!
以为他还是以前的天真的小屁孩吗?
生病了?
生病了还坐飞机出国?
靳羽又想走人了,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撂。
沈翼也看出来他的想法,被他噎了一句,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压住他的手背,跟着抓住了他的手,连忙否认,声音有点着急,“不是,哥哥没有要编谎话骗你,那天哥哥真的生病了……”
“生病了?什么病?”靳羽这会却不太相信,开口截断了沈翼的话,反问道。
他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质疑。
什么病会让他一天都听不到电话?
病到那么严重了沈方鸣还要让他坐飞机吗?
沈翼心里一阵心酸,盯着靳羽冷漠的表情,开口老实地回答:“那天发高烧加上肺炎,我本来是不想出国的,可是爸妈趁着我昏迷把我带上飞机了。”
当时他病的昏昏沉沉,一天都是迷迷糊糊的,中间醒了几次,根本没有听到小乖的电话。
如果……如果当时他境况稍微好一点,如果手机铃声再响一点,他一定会接到电话的。
“所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沈翼语气变弱下来,又补了一句。
靳羽听完,不太敢信,沈方鸣和齐慧会趁着沈翼昏迷把他带上飞机?
他微微抖了下眼睫,想要开口反驳,可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十五岁生日时那个被毁掉的生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