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岩转过头看着他。
朱宇眼神明亮,“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之后两天,成岩一直在赶工,沉浸在客订的画作创作中,一方面他不想过多地打扰江暮平,另一方面他也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早点把画完工,所以没有特意去联系江暮平。
江暮平的工作大概也很繁忙,他也没有给成岩打电话,两人只通过短信联系。
出差第三天,江暮平的工作安排没有那么紧了,中午的时候他抽空去了趟当地知名的白浪矶老街,那条街是当地的风景名胜,江暮平想给成岩带个礼物。
这几天除了睡觉,江暮平做什么基本都是跟廖凡柯在一起的,虽然他有作为已婚人士的自觉,知道要避嫌,但毕竟廖凡柯是他带来的,还是他的学生,他没必要刻意对人家冷眼相待。
那样太不体面,也有失风度。
所以廖凡柯表示想跟江暮平一起去白浪矶老街的时候,江暮平没有拒绝。
白浪矶老街上有很多上了年头的陈年铺子,招牌都是匾额,年代感十足。
“教授你是要买纪念品吗?”廖凡柯跟江暮平并排并走着。
江暮平点了点头。
他逛了一会,没有挑中什么中意的物件。江暮平不知道成岩缺什么,所以脑海里没有什么头绪。
他试图回想成岩喜欢什么,可想了想,觉得成岩似乎什么都喜欢。成岩很喜欢买东西,有轻微购物癖的倾向,喜欢收藏名酒,喜欢漂亮的餐具,他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也十分乐意为这些美好的事物投入金钱。
江暮平想,或许不论自己送什么,成岩都会觉得喜欢。
江暮平走进了一家卖书法绘画工具的老店铺,他看中了一块镇尺,成岩最近在画水墨画,镇纸应该会用得上。
这间店铺虽老,但看店的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看面相应该只有十五六岁。
“叔叔,买东西吗?”少年留着寸头,音色清亮。
江暮平指着那块雕刻着蜘蛛的镇尺,问:“紫檀木的吗?”
“是的。”
“可以拿起来看吗?”
“当然可以。”少年拿起那块镇尺递给江暮平,“蜘蛛浮雕,寓意喜从天降。”
江暮平接过镇尺细细打量,镇尺中央雕了一只蜘蛛,蛛尾牵连着蛛丝,往上延伸,展开一片蛛网。
“还有财运亨通的寓意。”江暮平喃喃自语。
少年笑得眼尾上扬:“是的。就是这个寓意多少有点俗气。”
“不俗气。”
成岩肯定喜欢这个。
“叔叔是送人的吗?”少年问道。
“嗯。”
“我们这里还有砚台,毛笔,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江暮平失笑。这小孩儿倒是很会推销。
“他画画,不写字。”江暮平说。
成岩写硬笔字都那个狗爬样儿了,写毛笔字江暮平不敢想。
“我就要这个了,麻烦给我包起来吧。”江暮平把镇尺递给少年。
“好的。”少年接过,看了眼江暮平身后的廖凡柯,“这位哥哥需要买点什么吗?”
廖凡柯笑着摇摇头。
少年点点头,捧着镇尺去后面包装。
几分钟后,少年将包装好的镇尺拿到了柜台上,对江暮平说了个价格。
江暮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少年有些疑惑地问:“您都不怀疑我的报价吗?”
江暮平买过镇尺,知道各种材质大概是什么价位,就算有差异,也无所谓那几个钱。
“为什么要怀疑?”
少年腼腆一笑:“来这买东西的人都不太相信我,觉得我就一小孩儿,每次都跟我讨价还价。”
“这店是你开的吗?”
“不是,是我爷爷开的,价格都是他定的,放寒假了,他哄我过来帮他看店,自个在家睡大觉。”
廖凡柯在后面笑了起来。
江暮平点开支付软件,笑着问:“有工资么?”
“有啊,不然我才不来呢。”
江暮平又问:“扫哪里?”
“叔叔,您有现金吗?我爷爷没手机,没弄支付宝,不收电子钞票。”
“现金不够。”
“那您刷卡?我去拿pos机给您。”
“好。”
江暮平许久不用现金和银行卡,还好出门的时候带了皮夹,他打开皮夹,从隔层里抽出了一张银行卡。
他把卡抽出来的时候,一张照片顺势从缝里被带了出来,掉落在柜台上。
廖凡柯垂眸一瞥,倏地愣了一下——
照片上是江暮平跟另一个男人的合照,那个男人长着一张熟悉又俊俏的面孔,是那天在机场看到的人。
江暮平拾起照片看了一眼。
这张照片还是之前在大伯父家聚餐的时候,江芮用拍立得拍的,当时相纸不够,拍到成岩和他的时候,正好用完了最后一张,所以只有这一张合照。
江芮当时是偷拍的,曝光也不太行,照片不怎么清晰。
当时成岩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听到江芮喊了一声后,两个人纷纷抬头望向镜头,然后被定格。虽然是偷拍,但这张照片很像结婚证上的合照,就是成岩的表情有点错愕,冒着些傻气。
江暮平把照片重新塞进了隔层里,想着要重新换个能放照片的皮夹。
廖凡柯看了眼江暮平,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少年把pos机递过来,江暮平捏着卡刷了一下,他的左手正对着廖凡柯的眼睛,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银色的光。
廖凡柯猛地一怔。
“好了,谢谢您。”少年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那幅客订的水墨画成岩已经完成了,金海辛的电话打得凑巧,正好赶上成岩收工的时间。
“之前就说要请你家先生喝酒,今天我有空,来么?”
“他出差了。”
“他不是大学教授吗,现在应该放假了吧?”
“他是教授,又不是学生。”
“也是。那今天先单独请你吧,下回再请他。”
“新酒吗?”
“新,刚到的,特意给你留的。”
“我一会就过来。”
金海辛是成岩以前的客户,成岩几年前给他纹过身,金海辛有一间规模不小的酒窖,成岩经常在他那订酒,有时候也会直接去他经营的酒馆喝酒。
金海辛跟成岩关系不错,早些年因为特别喜欢成岩给他纹的纹身,经常给成岩送酒,后来成岩不让了,但会主动在金海辛那里订酒。一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二来照顾老客户的生意,久而久之,他们的友谊就建立起来了。
成岩的朋友很少,细数来,好像只有金海辛。
金海辛除了有一间酒窖,还经营着很多间专门供酒客品酒的酒馆,成岩偶尔会在酒馆喝酒,酒馆氛围很好,服务员清一水的俊男靓女。
成岩坐在吧台上,面前摆了好几杯酒,都只倒了浅浅的一个杯底。
金海辛只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看见成岩面前摆满了酒杯。
“喝那么多混酒,你不怕醉了?”
成岩摇摇头。
“可惜了,”金海辛在他旁边坐下,“你家先生怎么就出差了,我就这两天有空,再等就得等年后了。”
“他不喝酒。”成岩端起一杯抿了一口。
“我怎么感觉成老板兴致好像不太高么。”
成岩端起另一杯,端到面前,嗅了嗅酒香,没说话。
“怎么了这是?这么深沉。”
“有吗?”
“有,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
成岩将这杯酒一饮而尽,撑着脑袋懒懒道:“三天没跟江教授联系了。”
“嚯。”金海辛煞有介事的,“三天呐,这么久了。”
成岩抬眸瞥了他一眼。
“原来是害相思了。”金海辛头一回见成岩这样,可劲调侃他,“这么惦记你得主动点啊。”
成岩不想讲话,闷头喝酒。
他一口一杯,喝得很快,金海辛看不下去,按住他的酒杯,笑道:“成岩,你怎么了?”
成岩面色微红,但不算醉,他重复金海辛的话:“害相思了。”
金海辛觉得成岩醉了,因为成岩不是那种会与人吐露心声的人,他以为成岩在开玩笑。
成岩没开玩笑,江暮平不在,这日子真的过得很乏味,明明过去三十年来他都是这么活、这么过。
“成岩,”金海辛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注视着他,“我感觉你好像真的喜欢江暮平。”
“我说我不喜欢了吗。”
“你又没说过喜欢,”金海辛晃了晃酒杯里残留的酒,“我以为你当初结婚只是为了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毕竟江暮平各方面条件都那么好,他是个很完美的结婚对象。”
“要找早找了。”成岩把他手里的酒杯拿了回来,低头看了眼腕表,拿出手机,拨通江暮平的电话。
江暮平明天就回来了,按照行程表上的安排,这个点他应该刚刚结束晚上的会议。
今天晚上江暮平需要上台演讲,把随身物品都留给廖凡柯保管了,演讲结束,江暮平还在后台没回来,廖凡柯拿着东西在会场外面等待。
江暮平的手机设置在震动模式,廖凡柯听到纸袋里发出震动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阿岩”两个字。
这么亲近的称呼,让廖凡柯不由地联想到了江暮平皮夹里照片上的那个人。
廖凡柯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手机震个不停,他抿紧嘴唇,没有接。
手机响了一分钟后终于安静了,廖凡柯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思绪跟着手机一起沉静了下来。
半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廖凡柯垂眸看着,抱着强烈的想要寻求某个答案的心理,慢慢地拿起手机,按了接通键。
“江教授。”成岩直接喊道。
“……江教授不在。”
对面是个年轻的声音,很耳熟,成岩一愣,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谁。
“廖同学吗?”
“嗯,你是谁?”廖凡柯明知故问,只是想确认成岩的身份。
“你应该能看到江教授给我的备注。”
廖凡柯缄默不语。
“他人呢?”成岩问。
“在忙。”
“你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
“他在忙,我帮他保管。”
廖凡柯虽然话少,但态度还算礼貌,可成岩就是莫名烦躁,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你……到底是谁?”廖凡柯再一次问道。
成岩失去耐心,酒精让他的大脑变得有些混乱,江暮平突然的消失和廖凡柯年轻的声音一同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低哑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清冷:“你既然那么喜欢江教授,怎么会连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都没发现。”
廖凡柯彻底怔住。
“你觉得我是谁?”
江暮平逆着人流从远处走来,廖凡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一瞬不瞬地望着逐渐走近的高大身影。
看到廖凡柯拿着自己的手机,江暮平眉头轻皱,他走到廖凡柯面前,“你怎么拿着我的手机。”
廖凡柯神情惘然,听到耳边传来那个叫“阿岩”的人的声音,带着些微酒意,缓缓的,十分低哑:
“把手机给他。”
廖凡柯把手机还给了江暮平,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暮平盯着他看了几秒,发现他眼角有些发红。他收回目光,把手机拿到耳边。
“阿岩?”
“江教授。”
“嗯。”
“有点想你。”
第37章
江暮平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从廖凡柯手中拿走自己的纸袋,很随意地问成岩:“喝酒了吗?”
其实成岩有点尴尬,因为金海辛就在他的旁边,?这会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成岩眼眸低垂,或许是想缓解此刻微妙的氛围,?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在金海辛的注目下走出了酒馆。
成岩吸了一口烟,?倚靠在墙上,?酒馆门口的廊灯照在他半侧身子上。
他听到手机里传来纷纷扰扰的人声,?听到了夹杂在这喧闹人声中的廖凡柯的声音:
“教授,我先走了。”
作为老师,江暮平有保障学生人身安全的责任,?他问廖凡柯:“去哪?”
“我…随便逛逛。”
“早点回酒店。”
“嗯。”
“为什么我每次在做什么你都知道。”室外温度低,成岩说话时嘴里飘出缕缕白气。
“你应该不会在清醒的状态下说‘想我’。”
成岩沉默着,?将烟咬进嘴里,?缓缓地抽了一口烟。
“那你觉得我像是醉了吗。”成岩问。
“不像,?”江暮平说,“但酒精会刺激大脑神经。”
“我是喝酒了,但也很清醒。”成岩低垂脑袋,嘴里咬着烟,“江教授,?我酒量很好的——”
成岩停顿了一下,说:“我真的想你。”
江暮平还未开口,?成岩又紧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只会在喝了酒之后才会说想你吗?”
江暮平无声地笑了一下:“阿岩——”
“不喝酒我也敢说的。”
成岩的口吻有些孩子气,江暮平不确定他有没有喝醉,但成岩翻来覆去地强调他想他,让江暮平产生了微醺的醉意,?人有些飘飘然。
“我也想你。”江暮平说。
成岩抿住嘴唇,夹在手指间的烟缓慢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