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一声“对不起”含在舌尖将吐未吐时,牧行方才恍然发现,对方压根就没醒。
更别说会察觉到自己刚刚不小心的碰触了。
他呼吸放轻,心跳也慢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点的牧行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遗憾。但他实在琢磨不清自己的心思,只得把眸光又放在喻以年身上,试图弄明白。
在牧行方默默的目光打量下的喻以年仍旧是睡得正香,侧着身子,纯黑的短发铺散在洁白的枕头上。一只手揪着被角,另一只手垂在床侧,正是被牧行方不小心碰到的那只。
可能是他也感到有些热了吧,被子完全没有盖在身上,而是卷成了个长条,被他压在身下。
这种姿势让他身上的衣服颇为凌乱。浴袍的领口敞开了许多,从牧行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窥见对方诱人的锁骨。而且,喻以年的一条腿从浴袍里伸出来,压在被子上,正对着牧行方。笔直修长,引人注目。
纯欲到了极致。
牧行方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好半天才猛地偏过头。
心跳又有了加速的趋势,脸上也重新漫开热意。
他垂眸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了卫生间。
不消片刻,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声音轻微,好像刻意收敛了,怕吵醒谁似的。
时间在悄然流逝,严丝合缝拉上的窗帘渐渐透出大片明亮,悠扬的铃声在室内倏地响起,轻扬柔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在手机屏幕上轻巧地一划,将闹钟关掉。喻以年又闭着眼睛缓了缓,才慢慢坐起身来。
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怔愣了一会,脑子里渐渐将事情捋清,喻以年才眨眨眼,彻底清醒过来。
眸光注意到一半跌落在地的被子,喻以年抿抿唇,眸光有些懊恼。他伸手将被子拉上来,还熟练地拍打两下。
室内有些暗,窗帘还好好的拉着,但是旁边的床上却已是空无一人。
喻以年也没多想,将被子叠好后就进了卫生间洗漱。
自己定得是七点的铃,距离社团出发还有好长时间,不着急。
果不其然,当他擦完脸出来的时候,靠外面的床边,坐着原本消失不见的牧行方,穿戴整齐,刚回来的样子。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牧行方保持着垂眸看着手机的姿势,唇边却吐出了一句话:
“外面还有你的早饭,吃完了过一会就该走了。”
第一次听得牧行方主动对他说话,喻以年还觉得有些诧异。但看见对方并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全然不在意后,他又释然过来。
估计是隔壁的胡成惦记着自己,托牧行方转告一声的吧。
但既然人家开口了,喻以年也便老老实实地道谢。
没期望牧行方会有什么回应,他说完便转身,去拿自己的东西。然而转身的那一刻,从自己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又微不可闻的:
“......没事。”
声音小到让喻以年几乎以为是自己错觉,是转身时衣物摩擦的声响。但当他回头看去时,发现牧行方仍旧是刚才那副姿势,目光仍旧盯着手机,十分专注的样子,好像根本没说过话一样。
他见此也便不再放在心里,拿完东西便出了门去吃早饭。
只是喻以年没发现,坐在床边的牧行方自始至终手机都停留在那一个页面,页面上也不过是寥寥几个字和一张图片罢了。
*
友谊赛场地是在E大的篮球场,两方人见了面颇为熟悉,互相打着招呼,说着球技,熟稔却又露着锋芒。但从没来过的喻以年和他们融不进去,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进了场地和董瑞打了个招呼就直奔观众席。
脚边仍旧是一提矿泉水,还有一个小医药箱,尽职尽责地做着后勤的工作。
几场篮球赛,就在他背背单词的空当里结束了。
“喻以年,来瓶水!”
胡成大剌剌地跑过来,抹了把汗朝他喊了一嗓子。喻以年抬眸,拿过一瓶水抛给他,胡成一把接住,拧开盖仰脖就灌了大半瓶,随后一屁股坐在喻以年身旁,喘着粗气和他讲话。
胡成开了这个头,接下来便一窝蜂地来了不少人,清一色大汗淋漓,喊着要水。纷杂吵嚷的声音袭来,让他难以辨识胡成说的是什么,喻以年无法,只得让胡成先停停,他先挨个给拿水。
没多久,他身边就充满了“咕嘟咕嘟”大口灌水的声音。
“你不热吗?竟然都没怎么出汗。”
胡成坐在喻以年身旁,老老实实等他忙忘。见喻以年面色始终不变,额间还干干爽爽,一滴汗水都没有的样子,胡成忍不住出声询问。
其他人听见了也忍不住看了过来,眼睛在喻以年身上打量,颇有些好奇。
实在是喻以年同他们这些人比起来太过清爽,人也长得精致,干干净净的,让他们这些球衣湿透了的人都不好意思站过去,怕流出的汗蹭到人家身上。
喻以年垂着眸子,将倒下的矿泉水挨个扶好。
“还好,体质原因,我不怎么出汗。”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热得难耐的几个人,抿抿唇,思量之下还是忍不住劝说道:“......越动越热,坐下歇歇,心情平静了,说不定会凉快些。”
那几个或是以手作扇,或是矿泉水浇头疯狂汲取些许凉意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动作一顿,相互之间看了看,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最后竟都听从喻以年的话,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努力心情平静。
一时之间,浮躁之风大大消退。
过了一会儿,他们面上的躁热也都消失的差不多了,彼此之间说话也不再是急冲冲的了。虽然没有喻以年那么淡定,但相比较他们之前而言,真是好到没边。
不远处的董瑞看着自家社员那可以称得上是祥和的表情,惊讶地挑挑眉。
“这我还是头一回见,哪次打完篮球他们不跟疯狗似的嗷嗷喊着热,喊着要喝水要洗澡要吹空调,今儿是转性了?”
“转性也不可能一次性转一群吧。”
牧行方也偏头看向那边。
当他注意到一群人中间夹着一个喻以年,彼此距离还都挺近时,眉头几不可微地一蹙,脚步一转,撇下这边的董瑞等人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来,仿佛是下意识的决定。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喻以年跟前了。
看见对方投注过来的疑惑视线,一双墨瞳明明给人是冷冷静静带着凉丝丝的感觉,但牧行方就是觉得没来由的很烦躁。
比刚打完篮球热得要死的时候,还要觉得烦躁。
牧行方的手指难耐地动了动。
他在立马转身就走和不出一言找个地方坐下,这两个选项间认真思考了两秒,最终选择了向喻以年要一瓶水。
听见自己话语出口,和对方陡然之间面上现出意外神情的那一刹那,牧行方真想一棒子敲死自己。
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是什么神奇走向??
我的脑子真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面颊又有了发热的趋势,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接过喻以年递过来的水时都没敢与之对视,随后拿着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温热的矿泉水转身就走。
走时还不忘轻轻说一句谢谢。
第10章
喻以年看着牧行方愈来愈远、步履匆忙,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几不可查地歪了歪头,眸光由诧异转为思索。
有些奇怪。
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但是究竟哪里不太一样喻以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努力找出头绪。片刻后喻以年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起早晨在酒店房间里的场景,心里忍不住把两件事放一起比对了下。
半晌,喻以年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
主角攻......好像开始主动同他说话了?
准确来说,是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丝转变。
不管是清晨时提醒他吃早饭,还是刚刚向他要水,都清楚无比地昭示着这一事实,哪怕在此之前牧行方看见他都要绕道走。
尽管微乎其微,态度模糊。
但是喻以年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他好看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事情脱离掌控的所带来的顾虑。
......是哪个时间点出现的变化?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变化?牧行方的行为背后所适配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是自己做了什么导致的吗?但是自己分明有严格按照《舔狗的行为准则》所行动啊。
他越想越觉得难以琢磨,不由得打开了手机。
平时的课题研究他都有手机备份,做成了表格方便比对查看。喻以年一个个仔细浏览过去,目光触及的牧行方每一个行为后面都跟随着详细的心理解释。但是近期发生的这一些,他还没来得及剖析。
喻以年当下便将之串联在一起,试图分析出来。然而最终他发现,无论怎样,给出的解释都不合理,就算强行填上去,也觉得十分别扭。
他表格上的字删删减减,最后还是一片空白。
喻以年垂着眸,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很久。看着眼前的几个空白条,他胸口陡然之间生出些许烦躁,额间也好像有了汗意。
再次尝试无果后,喻以年揉了揉眉心。
算了,先放放。
他现在在外边,专业书不在身边,自己没有办法查看更加专业详尽的解释,强行去给出说明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思及此,喻以年又折回去,认真标了红,同时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防止自己忘记。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舒了口心中的郁气,重新拿起词汇。
与此同时,球场那边——
“哟,不是说不渴吗,怎么手里还拿着瓶水?”
梁允义迎面走过来,盯着牧行方手里的矿泉水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他可是看见了,原本好好同董瑞说着话的牧行方忽地不发一言直奔观众席,最后停在喻以年身前。离得有点远他没看清细节,只是注意到牧行方再次转回身时,手里拿着瓶矿泉水。
梁允义也只是随口一打趣,心里没较真。毕竟自家好友这口是心非的劲头他也经常见识到,早就习以为常。但是这番普普通通的话落在牧行方耳里,就倏地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令他好像做贼心虚般,一句解释的话瞬间脱口而出:
“别瞎想,我就是突然渴了。”
说着,他还仿佛坐实事实般,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并淡定地同梁允义擦肩而过。
看着牧行方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梁允义愣在原地,面上满是疑惑。
......他瞎想什么啦?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牧行方,下一场就开始了,受到召唤的梁允义见此也便直接忘在了脑后。
然而牧行方却是被他这番话搅动了心绪,除了在球场上注意力高度集中能够令他短暂忘却外,其他时间,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思考。
真是讨厌。
他逼着自己放空脑子,并强忍着不去看观众席上那抹身影,去找董瑞商讨战术。
他们这边领先一场,虽然仅仅只是友谊赛,但两边也都有好好对待,E大那边此刻也在认真讨论,怎样才能挽回局势。双方都同时收了初见面时轻松玩闹的心思,绝不浑水摸鱼,弄虚作假。这种彼此之间的尊重,也是促成他们关系良好的原因。
下午时分,不知道打哪飘来一朵又白又浓的云,将太阳彻底遮掩住。失了灼热的光线,气温都下降了几度,牧行方竭力不去想的身影的主人,也从阴凉处走出来,重新坐回观众席上,一双墨瞳淡淡地打量着场上的情况。
喻以年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心情,重新冷静下来。
他鲜少有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猝不及防地一尝,还有点新奇。
这种滋味,好像在最初接触游戏,因为不太懂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出现过?
不过最后,他也玩得很好就是了。
喻以年慢慢吸了一口气,放松身体向后微微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球场。
他的目光在全场缓缓扫了一圈,最后无知无觉地轻轻落在下面一抹红色的高大身影上,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眸子。看他躲开防守,看他狡捷一跃,蕴着力量的身体在空中舒展,最后一个漂亮的入篮。
喻以年眼帘半阖,纤长的眼睫遮掩住眸底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观众席上的其他位置几乎都在为场上的情况欢呼,情绪被调动的很足,只有他这处,自始至终安安静静,格格不入。
*
这场友谊赛最终以T大险胜结束,社长董瑞在对面E大跟前很是谦虚,各种“不敢不敢,侥幸侥幸”“你们也很厉害啊,我都以为要输了”“真有你们的,期待下次再战”,然而转头面对自家社员就是另一个面孔,兴高采烈地安排聚餐。
“哎哎,辛苦了辛苦了,大家都打得很不错,老规矩,我们聚餐啊!”
话音刚落,场面顿时便像花果山高层会议一般,呜呼声绵延不绝。
喻以年夹在其中,被上蹿下跳的胡成揽着肩,颇有点哭笑不得。
但他还是尽量使自己不那么冷淡,露出了一个略显开心的笑容。
在喻以年不远处,则是抿着唇在众人间隙中默默看过来的牧行方,凌厉的眸子一眨不眨,视线灼热,落点正正好好在胡成揽着喻以年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