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是青春校园片。”陶嘉一通分析:“年轻人才更乐意过西方情人节,校园片最能引起共鸣。”
大屏幕上色彩翻飞,斑斓的光影交织如画,陶嘉知道快要开始了,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看,甚至没有注意到顾俞轻轻侧过了身。
半秒后,一个吻落在了陶嘉唇边,带着水果茶的清香与顾俞身上特有好闻的味道,正巧藏在了光影落幕的一刻里。陶嘉眼前亮起又暗下,在这短短的失明瞬间,只能尝到顾俞的吻,以及听见自己如鼓作响的心跳声。
13点14分,电影开场,顾俞轻声说:“土土,节日快乐。”
*
情人节的特定电影是从年少到婚礼的成长题材,陶嘉和顾俞都只猜对了一半。
但陶嘉对这部片子很感兴趣,难得没有在顾俞小声嘀咕电影里的bug,而是端正坐好,认认真真地当观众。
剧情从男女主人公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经历讲起,再简单描绘了两个人的校园生活,着重笔墨渲染了高考前夕甜蜜又略带伤感的气氛,紧接着,两位主角大学毕业,因为工作和生活上的观念不合而吵架、冷战,然后分了手。
看到这里,顾俞蹙起眉,心道要糟。
吕向霜明明保证过是一部甜甜的爱情片,怎么还有这种剧情?
虽然别离一定程度上是双方感情的催化剂,后面应该也很快会破镜重圆,但……不适合现在的陶嘉看。
顾俞不动声色地转过脸,旁边的陶嘉已经安静了很久,连零食也不吃了。电影明明暗暗的亮光下,顾俞看见自己的小恋人微微低着头,仿佛在盯着前边的座位出神。
下一刻,陶嘉忽然眨了眨眼,一大颗透明的水珠坠在长长的睫毛上,又因为重力吸引,很快掉了下来,落进黑暗中。
顾俞有点后悔没有让吕向霜写个情侣专座,他觉得两人间的座椅扶手非常碍事,甚至不能把陶嘉整个人揽进怀里。
“土土。”他只好伸出手,指腹轻轻碾去陶嘉脸上的泪痕,触碰到的时候,那细细的水迹甚至已经凉了,也不知道陶嘉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顾俞安慰道:“他们会重新在一起。”
陶嘉胡乱地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感觉自己很丢人,好在这地方够黑,周围也没有别人,哑着嗓子说:“我知道,哥哥你以前也回来了。”
顾俞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陶嘉刚上高一不久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某些事情而大吵了一架,紧接着顾俞在大学参加了交换生项目,很快出了国。
顾俞不是很愿意花时间去回想那段时间的过往,过去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拿出来反复品味痛苦。
但陶嘉显然被电影勾起了伤心事,顾俞又是亲又是低声哄了半晌,闷闷不乐的陶嘉才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看电影。
幸好后面的剧情还算顺利,男女主角在两年后碰巧遇上,发现彼此都没有忘记对方,在经过一系列磨合后,两人很快重新进入了热恋状态。
陶嘉又开始吃零食了。
电影收场的时候,陶嘉显然还有点意犹未尽,把最后一口奶茶吸完,出去的时候,他注意到原先检票口的女孩已经无影无踪了,站在她位置上的是一个戴帽子的叔叔。
“那个姐姐好像下班了,”陶嘉说,“我忘了要谢谢她的花。”
顾俞的脚步停下,看着陶嘉,问:“土土还有准备什么惊喜吗?”
陶嘉虽然也很希望自己有准备很多惊喜,但据他观察,自己似乎只预订了这一部电影。
于是他只好悻悻道:“没有了哦。”
外边时不时下的小雨已经停了,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破开,驱散了萦绕不去的寒冷。顾俞见陶嘉的脸色有点红,于是伸手把他的围巾摘了下来,说:“那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
*
顾俞开车的时候,陶嘉就好奇地望着窗外,猜测着此行的目的地。
车从高速公路行驶而下,陶嘉看见远处一个尖尖的浅蓝色塔顶,眯起眼盯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本市有名的游乐园。
虽然顾俞开车的方向看起来不像是要去那边,但陶嘉还是紧张起来,开口道:“哥哥,我不去游乐园。”
“嗯,”顾俞淡定地说,“没有要去。”
陶嘉放下心,又觉得自己这模样瞧起来神经兮兮的,补救道:“我不是害怕鬼屋才不去,是因为游乐园不好玩。”
“……”顾俞瞥了他一眼,压不住扬起的唇角:“确实不好玩。”
陶嘉:“。”
他别扭地转过头,不让顾俞看见自己尴尬又羞耻的神情,却没注意到自己暴露了通红的耳尖,过了好半晌,才说:“都怪以前那个鬼屋里的鬼,把我丢进了棺材里,还不告诉别人。”
“老爸找了一个小时才把我找到,”陶嘉回忆道,“那个时候,哥哥你又在哪里呢?”
顾俞过了几秒才开口:“……我就在旁边,看你坐在道具里吹鼻涕泡。”
陶嘉完全没这个印象,开始恼羞成怒起来:“谁让你不帮忙找,到今天还在嘲笑我!”
顾俞握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侧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陶嘉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发现顾俞似乎心情不好,亡羊补牢道:“哥哥我……”
“土土,”顾俞轻轻打断陶嘉的话,他的嗓音带着点沙哑的沉,“其实——”
其实他找了的,其实顾俞在已经停止营业的鬼屋里找了很久,最后是他在道具棺材里发现小声哭的陶嘉,也是他自己费力将人抱出来,最后工作人员才赶到。
在后来的半个多月陶嘉总是做噩梦,一做噩梦就要找顾俞,那段时间顾俞和学校申请了外宿,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陪着任性又脆弱的小少爷睡觉。
但这些……陶嘉好像不记得了。
第22章 2月17日(二更) 我衣服穿得不少……
写在一张白纸上的日记:
【2月14日毛毛雨转晴】
【今天是情人节, 提前订好了电影院的情侣专属影票,和哥哥一起去看。在门口收到了影院赠送的粉蔷薇,回家后从花里面掉出了很小的一只糖果。草莓味的。
哥哥带我去了海滩。虽然是情人节, 但大家都在上班,所以沙滩上很少人。沙子是干净的白色,踩上去时暖得像熄灭壁炉的温度。浸上岸的海水是很冷的蓝,兜进手里时会升起透明气泡,还捞到了一条尾巴红红的小鱼。
海滩边有一个点心摊, 不仅可以吃烤冷面和麻辣串串,还出售用纯天然海螺贝壳制作的钥匙扣,并且看在情人节的份上, 点心摊阿叔给我打了五折。
买了两个白色贝壳钥匙扣,上面的纹路长得和家里的乌龟一模一样。
不小心咬到辣椒粒,打了个喷嚏,抬头的时候哥哥手里出现了一大捧花束, 颜色像夕阳下的哈密瓜,这个比喻被点心摊阿叔嘲笑了,但收到礼物还是很开心。
现在是晚上九点整, 开车回家的路上, 但是方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哥哥是要去酒店吗?】
*
陶嘉感冒了。
今天起床的时候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并且觉得头晕脑胀,腰身发酸, 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吃了药去学校,竟然还在课堂上睡着了,一直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只能被迫混在其他班里上课。
“哥哥,”陶嘉和顾俞打电话的时候, 用纸巾捏着红红的鼻头,闷声道,“我好困啊。”
“课上完了吗?”顾俞似乎在那头整理文件,能听见轻微的纸页摩擦声,他短暂思考了半晌,起身道:“我接你去医院。”
陶嘉不喜欢医院,但最近总是不得不要去,虽然记忆模糊,他仍然能回忆起医院里不好闻的消毒水味,以及刺眼的白光,于是心情更加糟糕了。
去到医院,给陶嘉看病的是个身上带着苦中药味的医生,年近花甲,简单地让陶嘉张大嘴瞥了一眼咽喉,就十分迅速地写个药方,递给等候的顾俞,并说:“下一位。”
石头从顾俞的兜里探出头,对老医生示威似的挥了挥短短的前肢,可惜对方一心看下个病人的病历,压根没有注意还有只乌龟对他不满。
陶嘉捏着病历走出诊室,生气道:“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自己在家喝药。我讨厌医院。”
顾俞垂眸看了看药方,收进口袋,淡淡说:“确实没什么用。”
石头呆在他的衣服口袋里,伸头一把叼住脆薄的药方,咬出了一个半圆形的洞。
不高兴的陶嘉在楼梯往下走的时候,没注意看路,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那人往后退了半步就稳住身形,而陶嘉踉跄着倒在了顾俞身上,被他伸手扶住才站好。
“发生什么事了,小炮.弹?”吕向霜拍拍自己的白大褂,略有些惊讶地挑起眉,今天并不是陶嘉例行检查的日子,按理来说,用不着到医院来。
陶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疑惑地蹙起眉,开口道:“刘医生。”
“……”吕向霜无语片刻,转向后面的顾俞:“他的日记呢?”
顾俞说:“落水浸湿,有些字迹模糊,托人去修复了,还得两天才能拿回来。”
“这样啊。”吕向霜脸上堆起虚伪的和善笑容,试图让今天的自己给陶嘉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土土你好,我姓吕,是你的主治医生。”
陶嘉乖乖道:“吕医生,你好。”
吕向霜心情大好,又说:“既然遇到了,不如去我诊室坐会,马上下班了,没病人预约。”
陶嘉迟疑地站在原地,显然对要停留在医院十分不情愿。
而顾俞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被石头咬烂的药方,递给吕向霜,思考了片刻才出声:“土土今天感冒了,有头痛和咳嗽的症状。”
吕向霜明白他想说什么,接过药方看了眼,皱眉:“这些都是纯治感冒的药,开药的医生没询问病史?”
顾俞:“问了,没上心。”
“啧,”吕向霜随手把药方撕了扔进垃圾桶,并说,“来我诊室,给你家小男友看看病。”
吕向霜的诊室很干净,甚至可以说过分整洁,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病历资料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冷冷清清像是马上就能搬走。
陶嘉看了他的桌子很久,才疑惑问:“你是会看感冒的医生吗?”
吕向霜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掏出一副听诊器,正色道:“我十项全能好吧,内外科就没有我不会看的病,不信问你顾俞哥哥。”
“……”顾俞轻轻摸了摸陶嘉的头发,低声说:“感冒是个小问题,他会看。”
陶嘉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吕向霜到了白帘子后,尽管记忆糊得像张掉色的纸,但他仍然对这个医生既好奇又警惕,吕向霜一回头,就能瞧见陶嘉黑白分明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身影。
吕向霜拿着听诊器站定,让陶嘉坐在小病床上,然后道:“把衣服脱了。”
陶嘉:“。”
“不脱外套我怎么听,”察觉到陶嘉立即就要张口喊顾俞,吕向霜忙补救,“毛衣掀起来就好了。”
陶嘉不太乐意地把毛衣提起来,吕向霜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儿,将注意力放在问话上:“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感冒的?”
“今天起床的时候。”陶嘉想了想,回答:“打了很多个喷嚏。”
吕向霜:“头疼吗?是什么样的疼?”
陶嘉比划了一下,表示:“有几只猴子在脑袋里,跳上跳下的。”
“……”吕向霜消化了一下这个比喻,觉得只有顾俞才能听得懂,只好又问:“那别的地方会不舒服吗?”
“比如,”他收起听诊器,若无其事地引导,“感觉头脑发晕,导致眼睛也看不清了,或者听不见别人说的话。这种感冒就很严重了,要去打针。”
陶嘉把衣服整理好,闻言抬头看了他一会儿。
在陶嘉澄澈又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里,吕向霜幻觉自己那点弯弯绕绕问话的心思都被瞧透了,顿时也有点莫名的局促感。
但最后陶嘉还是说:“没有听不见别人说的话。”
吕向霜内心松了一口气,拉开帘子把人放出去,对外边的顾俞道:“普通感冒,放心。不过之前开的药不太适合陶嘉,我给你另写一张。”
顾俞和石头一人一龟在外面等了很久了,陶嘉跑出去后把自己因为冷而发凉的手塞进顾俞兜里,一伸进去就碰到了裹着布袋子的石头,毫不客气地把乌龟挤到边上。
“土土,”顾俞将石头拎出来,并语气柔和地训了一下陶嘉,“它的壳还没好。”
“让吕医生给它治一治吧,”陶嘉和石头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开口道,“吕医生说他什么都能医。”
“……”吕向霜转移话题,随口问:“陶嘉的感冒应该是着凉受风了,昨天没穿好衣服?”
陶嘉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看了一会儿,说:“昨天是情人节。”
吕向霜:“。”
糟了,忘了这茬。
“我和哥哥去了海边,那里风应该很大,”陶嘉看着自己的日记,下了结论,“所以应该是在海边吹风受凉了。”
顾俞忽然很轻地咳了一声,吕向霜下意识看过去,发现自己这位向来淡定的朋友,微微将脸转向了一边,仔细看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吕向霜怀疑自己明白了什么。
陶嘉还在认真研究自己的日记,试图寻找生病的原因,一边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后来我和哥哥开车回家,半途转道去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