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里让陶嘉准备好下周一开始上班,这周末也可以提前过去收拾工位,熟悉环境。
陶嘉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往外探了探头,瞧见顾俞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平板,于是溜过去说:“哥哥,我要去开班会了。”
“好。”顾俞身上还穿着舒适的家居睡衣,看样子并不打算送人出门,陶嘉心里的小秤砣扑通落下来,松了一大口气。
他搭公交快一个小时来到TG大厦,周末的高楼里冷冷清清,顾俞并不常让员工加班,因此并没有人来接待陶嘉。
陶嘉按着邮件上的提示,乘电梯来到35楼,找到自己所在的办公室,发现桌子上已经整齐放好办公文具,还有一份公司内部的平面图,指引他怎么去打热水和煮咖啡。
工位靠着窗,明亮的日光将白色的桌子照得仿佛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桌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缸,里面装着浅浅的水、飘荡的人工水草、还有一颗颗圆溜溜的鹅卵石。
陶嘉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公司给他的乌龟准备的窝。
桌子其实早被收拾得整洁干净,陶嘉摸摸这里碰碰那里,发现桌子的边沿上还被贴心地粘上了薄薄的海绵条,这样手肘不会被硬桌子硌得发疼。
陶嘉又看看其他人的桌子,发现他们的办公桌都没有自己的舒适。
TG对新员工真好,陶嘉心想。
虽然邮件里让陶嘉来整理办公桌,但来到公司才发现,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被搞定妥当了,陶嘉索性在大厦里面逛了逛,好奇地注视这个哥哥从还没有毕业时起就开始运行的公司。
在陶嘉的印象里,自己刚上大学的那一年,顾俞尤其地忙。
忙到熬夜通宵,既要兼顾学业又要打理新开的公司,还得抽空去看看刚来到大学一头雾水的陶嘉。
陶嘉常常趴在顾俞的实验桌旁边,看他拧着眉心记数据,长而直的睫毛垂落下来,遮掩住眼下不明显的青色。
“今天同学邀请我去参加社团,”陶嘉喜欢和他叨叨学校里的新鲜事物,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是个杂技社团,他们的社长还会表演喷火,我差点就被烧到手了。”
顾俞会短暂地停下繁忙的工作,说:“伤到了吗?手给我看看。”
陶嘉乖乖把手伸给他,顾俞低头看看,一点伤口也没见着,陶嘉的手白皙干净,靠近手腕的地方还有个浅浅的小窝。
“你的手才受伤了。”陶嘉翻过手,捏捏顾俞的手指,难过地看他指尖细小的划伤,并且道:“你待在这里好多天了,我昨天给你带的盒饭都没有吃。”
顾俞低声哄:“吃了。”
“没有吃!”陶嘉才不好糊弄:“我看见你的同学把它偷吃了!”
顾俞:“……”
创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尽管有陶嘉的支持,顾俞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还是瘦了一大圈,最艰难的时候还出现了低血糖。
所以陶嘉现在站在TG明亮整洁的大楼里,感到非常骄傲,可惜没有人能看见他孔雀般得意洋洋的神情。
陶嘉把这一整层逛个遍,突发奇想,要去哥哥的办公室里瞧一瞧。
他看了走廊上镶嵌的银色地图,发现要抵达顶层的顾俞办公室,还得在专用电梯里刷指纹。
陶嘉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在专用电梯旁摁了一下大拇指,蓝色的提示灯亮了亮,门在陶嘉惊奇的目光中打开了。
这是一部坏电梯,他想。
哥哥最好快点发现这部电梯的故障,不然什么人都可以到最顶层上去。
陶嘉到达最顶层,迎面一条紧靠着落地大窗的长走廊,往外远眺出去,是高高低低的建筑楼顶,像错位的方格棋盘。
顾俞的办公室很好找,陶嘉以前就来过,但那时候是顾俞刚带着公司搬进这栋楼的事情,现在办公室内部变化应该很大了。
但当悄悄推开门的时候,陶嘉还是愣了几秒。
顾俞的办公室是极致的简洁设计,入目之处只见黑白二色,中间夹杂着小块深蓝。那张宽大的办公桌通体墨黑,上面分类整齐摆放着各类文件,半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瞧上去冷冰冰的。
陶嘉在原地转了一圈,有点奇怪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他和哥哥的小公寓也是顾俞一手布置的,完全不长这个模样,洋溢着温馨而欢快的气氛。
陶嘉感觉自己走错了,内疚而尴尬地往后退出来,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方扶住他,推推自己的眼镜,对陶嘉笑起来,并且说:“土土来了?小心点别被绊到。”
“我是顾总的助理,”他和陶嘉握了握手,道,“土土还记得我吗?”
陶嘉看着他的脸,先是想了半天,才慢吞吞道:“我知道,你是刘哥。”
刘助理曾经替顾俞给自己送过几次东西,因此陶嘉还能从脑海里翻出来有关他的记忆。
助理把半掩着的门推开,好奇地问:“土土怎么不进去?”
“我走错了,”陶嘉老实陈述,“我想找哥哥的办公室的。”
助理挑眉:“这就是顾总的办公室。”
仿佛知道陶嘉的疑问,助理往里看了看,又说:“顾总平时不怎么打理办公室,这边都是当初找装修公司改造的。”
“土土是准备过来实习了吧。”助理带着他往外走,自然道:“桌子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陶嘉吓一跳,睁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实习?哥哥他……”
刘助理知道了,那哥哥岂不是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潜伏进入TG抓土土的计划还没有成型就已经惨遭摧毁,陶嘉感到很失望。
助理暗自懊恼自己说漏了嘴,面上却淡定道:“之前你过来面试的时候,我正好路过看见了……顾总并不关注这种招聘实习生的小事,土土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陶嘉松了半口气,关注点却持续走歪,有点气闷地和他说:“我不叫土土。”
刘助理表情诧异。
“你不要叫我土土,”陶嘉强调,“可以叫我陶陶。土土他还藏在你们的公司里。”
助理快要绷不住脸上的神情,咳了一声,想起顾俞的话语,试探性开口:“可是我一直都听顾总喊你土土。”
陶嘉正要不高兴,迟疑了一下,笨拙地反套路助理:“他难道没有叫过别的人土土吗?”
助理好笑道:“没有,只你一个。”
陶嘉又恢复了那种沉思中带点茫然的神态,助理也不打扰他,带着人在公司内部转了转,指明几个更方便的通道,又若无其事掉转话题:“还没有欢迎土土成为我们的新同事。”
陶嘉从混沌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看了助理一会儿,好半天才理解了他的话,压了一早上的疑惑从心头涌出:“我怎么会通过面试呢?”
刘助理比他还疑惑:“为什么不通过?”
陶嘉:“我的乌龟……”
助理乐得不行:“和乌龟没有关系,第二场群面我看了,你表现很好。”
虽然陶嘉发言次数算不上多,但只要开口思路都很清晰。刘助理还能记得他们小组在讨论末世时应该怎样开放TG大厦让群众进来避难的时候,陶嘉不解出声:
“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来呢?大楼不足以容纳所有的人。”
组员说:“能进多少人就进多少人。”
陶嘉反驳他:“那留在外面的人怎么办?放进大厦的人又用什么标准筛选?这样很不公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放。”
李小水思考良久,表示了对陶嘉的支持:“只放一部分人进来的话,外面的人会□□的。”
组员不服气问:“那要怎么办?全部地方都停水停电没粮了,只有TG大厦能有生存条件。”
陶嘉说:“可以围绕TG大楼就地安置,给房子接上电缆,依次发放饮用水和食物。”
其余人大多是思考如何才能把更多的人放进楼里,能救几个是几个,只有陶嘉是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让任何一个人进来,而是如何扩大外部宜居范围的,开展组织活动的。
“你面试发挥得很不错,”刘助理安慰陶嘉,“好几个面试官都给你打了高分,不是因为顾总你才拿到实习的。”
他最后带陶嘉回到工位上,看了看那张被顾俞亲手布置过得办公桌,移开视线问:“还有什么缺的吗?我让他们周一拿给你。”
陶嘉摇头摇到一半,忽然被桌底下的储物柜吸引了注意力。
他蹲下来,伸手拉开那扇因为东西太多而没能合紧的柜子门,吃惊地发现里面藏着一堆旧物品,之前没有注意到。
“哦,”刘助理看了眼,自然道,“这是顾总办公室储物间的一些旧物,之前听说都是土土你的东西,就一起拿下来了。”
陶嘉完全糊涂了:“都是土土的东西吗?”
助理眼睛里充满慈爱的目光:“是啊。”
那为什么要塞进自己的柜子里呢。陶嘉心想。
他索性坐在地上,让刘助理先离开,开始一件件清理那些属于“土土”的东西。
顾俞的公司里果然藏着很多秘密,陶嘉伸手捏住一只暖手宝的耳朵,恶狠狠扯了扯。都是关于土土的秘密。
东西都是旧的,旧的耳机、旧的大笔记本、旧的小摆件、旧的kindle、旧的小风扇……陶嘉一个个看过去,只觉得越来越奇怪。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只青蛙绿的风扇,是曾经自己买了兴冲冲送给顾俞的。那时候顾俞并不在这栋大厦里,他在一个很矮写字楼的很小一层工作,那地方甚至没有空调。
这是自己的东西,陶嘉疑惑地想。
这一大堆东西里,既有属于自己的,也有“土土”的物品。但一会儿陶嘉觉得那件东西是土土的,一会儿又觉得这件东西应该是自己的。
陶嘉的脑壳都隐隐作痛起来。
土土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他和自己的东西都在顾俞那里?
第37章 4月13日 围巾
【4.12顾俞】
【关于某些执意要探寻的真相, 土土通常会打破砂锅追究到底。】
【曾经为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土土在老家蹲守了五个日夜,观察了母鸡下蛋和小鸡出壳的原理, 最后得出结论:没有鸡就不会有蛋,蛋孵出来的不一定是母鸡,但只有母鸡才会下蛋。所以肯定是鸡生蛋。】
清晨的第一声闹铃响起,陶嘉的身体就如同乒乓球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哥哥,”他闭着眼睛在顾俞身上胡乱地摸, “上班了!”
顾俞的睡衣被他揉得乱糟糟,人也清醒了,无奈地睁开眼抓住小恋人的手:“还早, 我去做早饭,再睡一会儿。”
陶嘉处于一种睡着与醒来的薛定谔状态当中,只能做出最本能的条件反射:“不能睡,我要迟到了。”
顾俞扫了眼床头的闹钟, 内心有点困惑。
他似乎没有要求公司的员工都要提前一个小时来上班。
陶嘉同手同脚地往床边摸索过去,顾俞看他还紧闭着眼睛打瞌睡,担心这家伙会头朝下摔到床脚, 只好掀开被子下床, 去另一边捞人。
陶嘉被床单绊了一下, 但还是在顾俞的护送中顺利抵达地面,接着神游般挪去了洗手间。
顾俞刚把床铺整理完, 又听见陶嘉从洗手间里钻出来,出了卧室,一路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不由得更加稀奇。
今天早上,陶嘉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拿枕边的日记本。
顾俞原本以为他是忘了, 但走出卧室门,才发现陶嘉捏着龟粮正在给还没睡醒的石头和馒头喂饭。
“我要迟到了。”陶嘉迷迷糊糊重复念叨着这句话,并且对顾俞说:“我在厨房蒸了水蛋,今天早上我吃那个。”
顾俞又进去厨房,看了看蒸锅里澄黄色的水蛋——这是他昨天教陶嘉学做的早餐,但昨天这个时候,陶嘉还笨手笨脚地忘记要加油和盐进去。
光吃一个蛋太容易饿肚子了,顾俞打开冰箱,准备再简单弄点虾饺,忽然听见外面喂乌龟的陶嘉用很诧异的音调咦了一声。
顾俞把饺子蒸上,出去就见陶嘉蹲在阳台上,手里抓着挣扎不休的石头,仔细地观察它的尾巴。
“哥哥,”陶嘉神情逐渐惊慌,向顾俞求助,“石头的尾巴好像断掉了。”
顾俞蹙起眉,接过石头看了看。
石头在他掌心里就变得很安分,偷偷往壳里面缩了缩,只露出小眼睛观察四周。
顾俞得出结论:“尾巴尖断了。”
陶嘉着急起来:“怎么会断掉呢?我有保持水质清澈的,昨天看它和馒头玩的时候还好端端的。”
他急得趴在恒温缸边上寻找石头断掉的那截尾巴尖,但视线扫过缸里每一处,除了躁动不安的馒头之外完全没有发现异样。
“在这里。”顾俞更快一步瞧见了什么东西,伸手把恒温箱里的一块灰色圆石拿起来,底下悠悠漂浮起一点米粒大小的尾巴尖。
看来是昨天夜里石头贪玩,钻到圆石底下,结果爬出来的时候尾巴被卡住,于是断掉了一截尾巴尖。
陶嘉难过极了。
“石头不是一只好妈妈,”他控诉道,“肚子里有蛋还每天贪玩,前几天要不是馒头顶着它的壳,都要掉出缸外了。”
顾俞给石头的尾巴上了一些消炎药,又拿了另一个空的小玻璃缸把它放进去干养。
处理好这一切,顾俞站起身,才看着陶嘉说:“土土,你能记起来前几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