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正在伤心,闻言蹲在地上抬起头,和顾俞对视了片刻,语气迷茫:“我为什么记不起来前几天的事?”
紧接着,他又生气强调:“我不是土土!”
顾俞垂落眼睫,抿了一下唇,没有再问。
“你的日记在卧室里,”在陶嘉准备出门的时候,顾俞提醒他,“平时都带在身上的。”
陶嘉记起来了这两天的事情,却把更重要的日记给忘了,顾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头疼。
“好迹象!”在陶嘉匆匆出门之后,吕向霜回复了他的消息,激动地多打了几个感叹号:“恢复期有暂时性的混乱是很正常的,咱们土土现在已经能明显看到进步了!!”
“做个检查,逐步减少药量,吃好睡好。”吕向霜发了个语音条过来,掩盖不住声音里的兴奋:“我这两天在外地出差,等回去了,一定第一时间去看咱们土土。”
顾俞也被他的兴奋所感染,握着手机的掌心收紧,短暂地舒展了眉心,在下一刻却又困惑起来:陶嘉人呢?
顾俞扫视客厅,才记起来在刚刚他和吕向霜发消息的时候,陶嘉又偷偷溜去搭公交了。
上班第三天,顾俞还没有在公司里正式和陶嘉碰过面,因此这小傻瓜还以为他将这份实习的地点隐瞒得十分完美。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早起床去上班很不寻常,顾俞吃了几个饺子,同样匆匆出门,顺利开车跟上刚等到公交的陶嘉。
在看见陶嘉真的在还没开门的TG下车的时候,顾俞很轻地蹙眉。
这是……要做什么?
*
陶嘉抱着日记本,按照上面记录的方式,生疏地从TG临时坏了没关紧的小侧门钻了进去。
【已探查的地点:办公室、饮水间、公司饭堂,均未发现土土痕迹】
【意外收获的战利品:一条来自刘助理搬到杂物间箱子里的围巾,脏兮兮的】
今天陶嘉急着来公司看这条围巾。
出于谨慎的考量,他没有将这个东西带回公寓,上班的时候就更不能看了,下班后也要早早回家,不然顾俞会担心。综合种种原因,陶嘉最后决定提前上班。
他有预感,这条围巾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陶嘉把它藏在自己办公桌下的柜子里,塞在最里面,揪出来时皱皱巴巴的,让本就脏的围巾变得更加难看。
暗紫色的粗毛线拧成一团,织围巾的人手艺太差,把每个缝隙都扎得紧紧的,这条围巾摸起来像是块被水浸软的铁丝网。
翻到尾端,那里吊着个橘色的小标签,上面用细阵线绣了个“土”字。
陶嘉一眼就看出这是土土的东西。
“好丑。”他索性坐在地上,低头用手指扒拉围巾,毫不掩饰嫌弃之情。
但这是目前关于土土的唯一线索了,陶嘉把围巾带到洗手间,用洗手液搓了十几分钟,到手指头都发红,才把上面的灰尘给搓走。
之后,他悄悄把围巾晾在少人去的走廊尽头小阳台。
做好这一切,陶嘉继续拿着日记本在公司里边溜达,趁着大家还没有上班,四下寻找土土的线索。
他搭着电梯上了顶层,而顾俞这个时候才从走廊另一端绕出来,看向小阳台。
他从栏杆上抓住了一条差点被风吹下去的暗紫色围巾,顾俞一开始还以为是从拖把上拆下来的破布条。
“……”顾俞打量着手里的东西,怔了一瞬,这个是……
陶嘉结束了日常巡视任务,一无所获,正沮丧地从楼上下来。
除了顾俞的办公室,土土在其他地方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然而从侧面证明了,土土这个小妖精只要来到顾俞的公司,都会去办公室找他,并且留下各种零碎的物品。
陶嘉的牙痒痒,想咬人。
结果在他下去的时候,正好发现了走廊尽头的顾俞,他正侧着身站在那头,垂睫仔细看手里的东西。
陶嘉当即叫了一声,像只发怒小牛一样冲了过去,顾俞诧异抬眸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小恋人一头撞进了他怀里面,湿漉漉的围巾也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陶嘉的脖子上。
“你在偷拿土土的东西!”陶嘉愤怒道。
顾俞刚从思绪中抽出身来,反应慢了半拍,听见质问的第一时间,先抬手把陶嘉脖子上挂着的湿围巾取下——天气还很凉,一直搭着会感冒。
“不是……”顾俞想说不是土土的东西,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好低声解释:“这是陶陶你织的围巾。”
陶嘉捏着他的衣领,是真真正正生气了:“是土土的!”
顾俞还想说话,却发现陶嘉看上去快哭了,情绪很不稳定:“如果是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让刘助理把它扔在杂物间?”
“我先前不知道有它,”顾俞轻声哄,“今天看见才想起来。这是陶陶你的东西,是你之前做的。”
这是去年入冬的时候,陶嘉给他准备的礼物。
但顾俞其实并没能收到这条围巾。
他只是在陶嘉忍不住泄漏的各种信息中,总结出了这个“很漂亮的紫色、长长的、很暖和、制作了很久”的礼物,大概应该是小男友特地给他织的一条围巾。
然而这件礼物,顾俞最后却没有收到手。那段时间陶嘉正在为中午谁去谁哪里吃饭和他闹脾气,顾俞以为因为这个原因,织好的围巾被陶嘉扔了。
“胡说。”陶嘉听了顾俞的解释,急道:“它明明就在你办公室里,也不是我送的!”
顾俞沉默了一会儿,想了个办法:“我们去看监控。”
陶嘉气冲冲地跟着他来到总监控室,里边的工作人员刚上班,猝不及防见到顾俞,吓了一跳:“顾总,您……?”
顾俞简洁道:“调一下我办公室的监控记录,去年11月底的。”
在监控里找到陶嘉鬼鬼祟祟的身影并不难,顾俞的记忆很精准,轻而易举能想起恋人究竟哪天来过公司,于是在11月30日这天下午的监控录像中,陶嘉惊奇地看见了自己。
“这是我吗?”陶嘉犹豫着,又靠近了一点去看录像,眼睛里的怀疑逐渐动摇。
顾俞站在一旁,俊逸脸上的神情很沉,似乎没有因为误会得到澄清而开心。
陶嘉盯着屏幕看,上面的“自己”在11月30日这天傍晚,穿着淡米色的毛衣悄悄来到顾俞的办公室,但却没有找到顾俞,于是坐在会客的小沙发上打瞌睡。
那天的“陶嘉”像是特别困,从一进办公室门就在揉眼睛,怀里却紧紧抱着一只不大的袋子。他坐在沙发上一会儿,没等到顾俞回来,又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陶嘉凑近了一点,发现那是一条暗紫色的围巾,又扁又长,质感从录像上看也是硬邦邦的,和现在从杂物间翻出的那条一模一样。
陶嘉:“……”
原来它真的长这么丑,不是因为被扔在角落里放了太久的缘故。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监控录像里的陶嘉实在扛不住困意,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睡着的期间还不小心把袋子给踢到茶几底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俞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叫醒睡觉的陶嘉,两个人腻歪了半晌,很快离开办公室,完全没想起来茶几下有个不显眼的袋子。
看监控的陶嘉也糊涂了:“我把它扔在这里的吗?”
顾俞让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把录像关掉,没有再看。
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保洁阿姨每天早上都会来办公室打扫卫生,把不常用的东西清理存放到办公室的杂物柜里,估计是这个时候,围巾被放在了箱子底下。
陶嘉看完录像,抬起头看他,眼巴巴问:“哥哥,我为什么没有把围巾送给你?”
顾俞安静了片刻,回答:“可能你睡着之后,把它忘记了。”
陶嘉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低头抿着唇不说话。
而顾俞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巨石锋利的棱角磨得心脏钝钝地痛,胸腔里充斥着后悔、自责等难以言明的情绪。
陶嘉的病很早就有征兆了,顾俞心想。
是自己没有及时发现。
一直到走出监控室,陶嘉还是一脸严肃的模样。顾俞将他送回实习的办公室门口,刚要离开,突然听见小男友疑惑地咦了一声:
“哥哥,你为什么会在公司里?”
“……”顾俞无奈:“我一直都在公司里。”
陶嘉吓了一跳,后知后觉道:“哥哥,你跟踪我!”
顾俞:“。”
陶嘉的反射弧绕完地球几圈,终于从丑围巾中回过味来了:“我在你的公司里实习,你一开始就知道,还半点都不奇怪。”
“我是一个呆瓜。”陶嘉对着顾俞,进行了总结性的发言。
第38章 4月15日 双胞胎土土
【4月14日】
【如果土土不是我, 那土土是谁呢?如果我是土土,那陶陶又是谁呢?】
陶嘉这两天有些忧郁。
显而易见的情绪低落,持续性的恍惚发呆, 晚上睡觉时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眼下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在公司实习的时候,同事们总会自然地喊他土土,刘总助也这样喊,现在全公司上下, 只有顾俞一个人还会叫他陶陶了。
“土土就是你呀。”同事姐姐目光慈爱地摸摸陶嘉的头,表示:“我只听顾总喊过你土土。”
再加上丑围巾事件的监控铁证,不得不让陶嘉坚定的信心开始动摇, 对土土的存在逐渐产生了怀疑。
“你认识土土吗?”下午是公司例行团建的时间,陶嘉报了病假,没有参加,早早回到了公寓里, 一边喂石头吃东西一边自言自语。
揣着蛋的石头非常能吃,陶嘉喂它的小虾米都被吃了个精光,还仰着脖子, 一副完全不满足的模样。
“没有了哦。”陶嘉看看手里的袋子, 对石头道:“明天才能买回来给你。”
石头很不高兴。
陶嘉看着它, 仿佛看见了最近无精打采的自己,不禁同情起这只乌龟来, 想了想又说:“那我现在出门去给你买虾米,你跟着馒头不要乱跑。”
石头当然不会乱跑,自打尾巴尖断了之后,它最近已经不太喜欢爬来爬去了,每天懒洋洋地趴在圆石上晒太阳, 看着像是因为不运动胖了一整圈。
陶嘉背好包出门。
顾俞要稍晚一点才回来,陶嘉和他通过电话报备行程,就乘电梯到小区楼下,沿着外面的街道直行,尽头处有一家店面很大的宠物超市。
超市老板正在看电视剧,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差点把陶嘉买的龟粮算错份数。
陶嘉朝墙上的电视看了一眼,上面正在播放今年热门的豪门宅斗电视剧《离家的诱惑》,讲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截然不同的人生,以及相识相认后的一系列狗血爱恨剧情。
现在电视上播放着两姐妹的吵架场面,双胞胎姐姐说:“你夺走了我的人生,这些荣华富贵本来都是我应得的,现在我只是要把它拿回来!”
妹妹高声怒骂道:“他们早就抛弃了你,我才是这家的主人,你不过是和我碰巧长同一张脸而已!”
陶嘉大惊失色,手里的龟粮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欸,”超市老板回过神来,和蔼地帮陶嘉捡起东西,递还给他,并且叮嘱道,“土土啊,小心一点,别撞到柜角。”
陶嘉恍恍惚惚地回到公寓,手一抖一整包虾米都倒进了缸里,把石头半只龟埋了进去。
石头:“?”
“陶土土和我是双胞胎。”陶嘉迷茫地对着愤怒的石头道:“所以,监控里他才和我长一个样子。”
石头:“……”
*
吕向霜脱下白大褂,准备先吃个盒饭再去值夜班,顺便问了问顾俞这几天陶嘉的表现。
即使是在下班路上,顾俞的嗓音里也依旧听不出几分疲倦,只是淡淡说:“土土在怀疑自己。”
“怎么怀疑自己?”吕向霜叉了一口饭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情绪还稳定吧,他开始觉得土土是他自己了?”
“嗯,”顾俞转动方向盘,停在红绿灯前面,望着傍晚拥挤的车流短暂出了会神,才继续开口,“公司的人都在暗示他,土土开始动摇了。”
吕向霜说:“那是件好事。昨天的检查报告我看了一下,有几项关键指标正在回归正常值,咱们土土这两天表现是不是好多了?”
顾俞的神色舒缓了一点,垂下眼睫,语气带笑:“是,现在的土土不好骗了。”
吕向霜难以置信:“你还会骗人啊?”
“土土不肯吃胡萝卜,”绿灯亮起,顾俞松开刹车,指腹在方向盘上摩挲了片刻,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道,“我骗他说今天吃了明天就不用吃,被识破了。”
“因为我前天也是这么说的,而他竟然还记得。”
吕向霜笑得打嗝。
“陶嘉的实习怎么样了?”他又八卦地问:“没受人欺负吧?那种传说中的职场霸凌,还有老人压榨新人,背后偷偷讲坏话什么的。”
“咱们土土这么单纯又可爱,可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吕向霜的话语中仿佛散发着母性的慈爱光辉。
“……”顾俞提醒他:“土土在我的公司里实习。”
吕向霜不以为然:“你这大忙人,难不成还每天偷偷抽空观察一个实习生的工作日常?”
顾俞:“。”
吕向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