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渡双手插兜,略耸了耸肩道:“与其说浪漫,我只是善于发现美的存在。一般来说,萤火虫成虫的发光时间只有短短十天,我希望能和AZURE老师共同欣赏这份短暂之美,所以才……”
“够了啊你。”林杳然听不下去了,“没完了还。”
贺秋渡不说话了。
其他人顿时点忐忑,感觉贺秋渡一定生气了。
毕竟这节目全国人民都看得到,他又向来走的是高冷贵公子的路线,结果大庭广众之下,AZURE老师半点不给他面子。
男人,在家里怎么跪都行,在外面必须硬气!
只见贺秋渡脸色微沉,对林杳然道:“站住。”
嘶——
众人屏息。
不是吧,家庭纠纷现场又要开始了吗?
“包重不重?”贺秋渡眉头紧蹙,“说了我帮你背非不听。”
说着,他取下林杳然的斜挎包,背到自己身上。然后腾出一只手,和对方紧紧十指相扣。牵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在机位方向晃了一下。
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面面相觑,大概此刻脑子里都在想同一件事——
现在,贺秋渡真的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捧着自己顶顶稀罕的宝贝金疙瘩,片刻离开不得。
“从前年开始,村长计划打造一个萤火虫的复育基地,既能提醒大家自觉保护环境,又能为村子增收。”敏春抬手,“看,前面就到了。”
然而,一群人在复育基地里兜了半天,只看到了夜色中黑黝黝的树影与长草。
“那啥,可能这批成虫还没完全长成,还需要过几天……”敏春有点尴尬,又不死心地打着手电带领众人转悠了好一会儿,忽然,不远处水潭的草丛里,似有一烁一烁的微光闪动。
怀着紧张的心情,大家屏住呼吸,围在敏春旁边,看她轻手轻脚地拨开草丛——
两只萤火虫懒趴趴地停在叶子上,被惊动后,不满地晃了晃屁股上的灯,飞走了。
众人:“……”
秦珊有点绷不住了,“大晚上的把我们叫起来,就为了看这个?”
“能看到就不错了。”俞磊出来打圆场,“敏春不是也说了吗,萤火虫的生长条件很苛刻的。”
“可是,我想象中的是像满天繁星那样的。”秦珊遗憾地嘟起小嘴,“萤火虫不成群结队出现,根本就没有意义嘛。”
确实,这种微小的生物单个看压根不起眼,只有成百上千地聚集在一起,才会呈现出令人沉醉的美丽风景。
林杳然目送那两只萤火虫划着发亮的弧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心想当时贺秋渡捉来的也不过只有十几只而已,为什么会留给自己那么深刻的印象呢?
“杳杳。”贺秋渡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林杳然转过头,“嗯?”
“你很想看萤火虫吗?”
“不是已经看到了嘛。”林杳然凑到他耳边,话音蕴笑,“就是你给我捉的呀。”
贺秋渡勾了勾唇角,“可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不遗憾。”
真的、一点儿都不遗憾。
虽然能和贺秋渡一起看到漫天流萤,一定是非常棒的事情,但无缘得见也没关系。就算一只都没发现,只要和贺秋渡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十足开心的体验。
林杳然想着想着,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但笑归笑,可不能让贺秋渡知道。不然的话,这人肯定又要得意忘形了。
回到露营地后,夜已经很深了。来回这么折腾了一遭,林杳然已经累得不行,恨不得倒头就睡。谁知某人锱铢必较,又赖赖地粘了过来,偏就不肯让他安生。
“杳杳,你还欠我亲亲。”贺秋渡从后面抱住他,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俯首沿着脸颊,一点点细密轻啄。
林杳然伸出爪子拍他,没用,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没拍几下连爪子都被亲了。“烦死了你……”他捂住脸,“我好困,放我去睡觉。”
贺秋渡不为所动,绝不因杳杳困倦惺忪的样子太过可爱而放弃要债。“不行,你答应我的。如果你不兑现,我就……”
林杳然掀了掀眼皮,“怎样?”
贺秋渡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家伙——
敏春的导游喇叭。
“卧槽!”林杳然瞪圆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抢,“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人?”贺秋渡轻松避开,“谁想当人啊。”
“……”林杳然快被他气死了,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听,连告家长在贺秋渡这里都是行不通的。没办法,他只能暂时妥协。贺秋渡不要脸他还要,他可不像贺秋渡,巴不得时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快点,别磨蹭。”林杳然屈腿坐下,腰杆儿挺得直直的。他自以为自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殊不知落在对方眼里,却是任君品尝的动人秀色。
“不行。”贺秋渡拍了拍大腿,“坐这儿来。”
林杳然深吸一口气,热意从脖子一路窜到头顶,“臭!流!氓!”
贺秋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伸过手臂,像抱一个珍贵的陶瓷人偶一样,轻轻把他抱到腿上,贴耳问:“那杳杳喜不喜欢?”
林杳然装听不见,“我就给你三秒钟时间。”
贺秋渡低低笑了一声,“好。”
当然,口头条款从来都做得不得数。
他给贺秋渡留下的“心理阴影”,也绝不是区区三秒就能一笔勾销的。
亲到后来,林杳然连月要.都车欠.了。整个人就像烧化的糖稀,掬不住碰不起,泼泼洒洒的根本收拾不起来,还变得愈发柔软香甜。
就算他一直认为自己又酸又苦,但只要被人耐心地含化外面那层伪装的衣,就能尝到里面珍贵而甘美的糖心,无论怎么反复咂取,都不足,都不够。
他是被贺秋渡亲入睡的。
早在几个月前,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连睡觉都要被男人抱在怀里,直到沉沉入梦之时,都被不停地吻着。
虽然现在依然没能完全习惯这种感觉,有时候,占有欲作祟下力度失控的动作,会让他忍不住哆嗦起来。但是没关系,这正是他长久以来缺失的感觉,他再也不想被当成看不见的尘埃。
可以的话,他想要在接下来的每个夜晚,都有对方的陪伴。
只要能让他真切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与珍惜的,无论是以何种形式,他都甘心如芥。
*
一周后,《恋爱审判庭》第三季的拍摄终于接近收尾,导演索性放了嘉宾们两天假,让大家都喘口气,顺便在周边好好玩儿上一圈。
趁着这个空闲,林杳然和贺秋渡一起去看望了村长。村长年纪大了,但精神头儿还是很好,一直忙碌在为村民谋福祉的第一线。两个人到村长家的时候,他刚才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老人一见他们来,乐得跟什么似的,赶紧迎他们进屋,还硬要留他们吃饭。盛情难却之下,两人相视一笑,便一齐在桌边坐下了。
老人家晚上的饭食很清淡,一碗白菜炖老豆腐,一碟葱油蚕豆,还有一条清蒸鱼,但味道都非常好。知道他们来,村长还特意多炒了盘鸡蛋,炒得金黄微焦,香气四溢。
林杳然搛了一筷子炒蛋,放到米饭上,慢条斯理地往嘴里扒。贺秋渡知道他吃鱼怕麻烦,就在旁边帮他剔鱼刺,等都剔干净了,再把雪白剔透的鱼肉夹到他碗里。
村长抿了口老白干,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看到你们还和小时候一样要好,我心里真高兴。”
闻言,林杳然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也没有很要好啦……”
“怎么没有?”村长又倒了杯酒,“要好就是要好。人活这一辈子,身边能有个最要好的人一直陪着,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手一热,是贺秋渡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仿佛很认同村长说的话,要时刻守着自己的“福气”。
“说实话,你们刚来这儿的时候,我可惊讶了。”村长道。
林杳然半开玩笑道:“是因为发现我其实还活着吗?”
村长摇摇头,“从你家那边的说辞,还有这些年来他们的做法,我多半能猜到真相。真正令我不解的是,你和这孩子重逢了,却好像并没有认出对方。这在我看来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算你认不出这孩子,他也绝对不可能认不出你。”
林杳然默了默。村长说得对,贺秋渡一直在找自己,就算辨不清模样,听不出声音,十几年的坚持所形成的本能,也一定能使他发现自己,找到自己。
“所以您才让敏春讲了那个故事,对吗?”
“只能说是巧合吧。”村长道,“什么祠堂的传说,还有感人的爱情故事,都是节目组跟我们提出来的要求。不过,让敏春去讲你们的故事的时候,我是真心实意想让你们认出彼此的。唉,结果还是失败了,大概你们各有各的苦衷吧。”
“一切都过去了。”贺秋渡道,“真的很感谢您的关心,如果没有您,我和杳杳……”
“不要说这种话。”村长打断了他,“《诗经》里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凡事总有个开始,但很少能到终了。是你的坚持,让本来没有希望的事情有了结果。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获得幸福。”
顿了顿,老人慈和一笑,道:“老天爷眼睛亮得很,不会苛待好孩子的。”
好孩子。林杳然微微晃神。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好孩子”,但贺秋渡一定算。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
“想什么呢。”贺秋渡见他捏着筷子发呆,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
林杳然不说话,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嘴里。
“你竟然主动吃蔬菜了?”贺秋渡惊讶道。
林杳然两颊鼓鼓地一动一动,不知道是在艰难咀嚼从小就讨厌的蔬菜,还是纯粹被气的。“要你管。”他瓮声瓮气地反驳。
自己也想当个被神明眷顾的好孩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
当然啦,才不能告诉这人实话,不然的话,他肯定又要得意忘形了。
“哦,还有件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们讲。”村长放下酒杯,脸色忽然有点沉重。
林杳然一肃,“您尽管说。”
“是这样的,你家那边前些天有人主动联系了我,让你尽快回去。”村长斟酌着言辞,“说是你爷爷知道你上这个节目后非常生气,尤其是看到你们两个还在一起。”
52. 大小箱子 “我是你的小仙女”
从村长家出来的时候, 月亮已经挂上林梢,银白的清辉照出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 映在树影密匝的石板路上。
林杳然抬起爪子,青葱雪白的手指映衬在夜色里,像一朵水墨渲染的玉兰花。贺秋渡伸手牵住,轻轻松松将他的手包覆在掌心。
手牵手地走了一段,贺秋渡注意到林杳然即使靠着他的胳膊, 还是走得很慢很小心,于是忍不住微蹙了眉,问:“我怎么感觉你视力比之前又差了点?”
“没有啊, 我一直这样,也就暗的环境会有点看不清。”为了显示自己视力完全没问题,林杳然还加快步伐拖着他往前蹦了几步。
“啊对了,前面村长说的关于我爷爷的话, 你完全没必要介意。”林杳然笑了笑,“他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都全凭自己意志。当初把我送到这儿来的人是他, 觉得这事儿不可见人的也是他。订婚那事也是。总之一切都要顺着他的心意, 谁都不能有半点违抗。”
贺秋渡没作声, 保持着认真的倾听者的姿态。然而林杳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更加用力地揽紧了他的臂膀, 把脸颊也贴了上去。
半途,他闷闷地说:“脚酸。”
贺秋渡停下脚步,“我背你。”
林杳然不客气地趴到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问:“重不重啊?”
林杳然当然是不重的, 非但不重,还轻得过了分,只如一株花或一只猫,乘着风轻飘飘地降落。但贺秋渡还是说:“比你小时候重。”
“废话,否则不就是白活不长了嘛。”
贺秋渡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背,“以后得把你养胖点。”
林杳然好像被他勾得想起什么事,“噗哧”笑道:“你知不知道,小萤因为吃饭太好,还被联系了家长。保健老师说,以后可不能由着她吃了,再吃下去体重都要超过同龄人了。就为这事,她爸爸还打电话给我,叮嘱我以后不能太宠她,秦阿姨该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