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周榭就乖乖地吃面。
刚吃一口,周榭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碗其貌不扬的面,着实被它的味道惊艳到了。他看了一眼小周暮,正好小周暮也抬起了头,兄弟俩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
一碗清汤面不一会儿就见了底,这时候家庭医生也赶到了。
他给周榭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最后给了他两盒药,并且建议他要尽早到医院做个胃肠镜。
“再这样喝下去肯定不行。” 医生很笃定地说,“迟早胃穿孔。”
江恒星在旁边听着都揪心,但周榭却一脸的稀松平常,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医生看了一眼江恒星:“你是小周总的贴身助理?”
江恒星赶紧点头。
医生:“看住了他,不能再让他喝酒了。还有,一天三顿饭,必须按时吃。”
江恒星一一记下:“知道了,还有吗?”
医生看了看周榭,后者此时正仰躺在沙发上,可能是嫌灯光刺眼,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他不想去医院就算了,但今晚得有个人看着,万一再疼起来就必须马上去医院。”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周榭抬起一只手,指着江恒星:“他。”
医生看一眼江恒星:“可以。就辛苦你守他一晚吧,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恒星:“呃…… 好的。”
医生走了,小周暮也回房间去睡了。江恒星给他妈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今晚公司有事不回去了,明天一早让他妈送大福上幼儿园。
安排好一切后,江恒星艰难地拖起躺在沙发上打盹儿的周榭,半抱半扛地把他拖回了楼上卧室。
“对,回去睡觉…… 不洗澡了,我帮不了你…… 小杨不在,我是小江…… 小江不是小杨…… 哎,你别脱衣服…… 哎,裤子也不能脱啊……”
醉鬼是没办法同其讲道理的,江恒星眼睁睁地看着周榭在还未走到床上的时候就用一只手把裤子脱了。
露出熟悉的深灰色布料。
被扔到床上的周榭闷哼一声,下意识去摸索衬衣扣子。他仰躺在床上,下衣失踪,黑色衬衣扣子解开一半,露出结实的胸肌轮廓,怎么看怎么……
诱人。
江恒星站在床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四处乱瞟,但周榭的身体却像是有魔力一样,江恒星的眼神游移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帅脸、锁骨、胸肌、腹肌、人鱼线、灰布料、灰布料、灰布料……
江恒星:人和人真的……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周榭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点直,但已经清明了不少。余光瞥见床头兵马俑似的站了个人,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不甚明显地一颤,随即反应过来:“小羊?”
江恒星偷看被当场抓包,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紧紧地抿着嘴不敢出声。一张脸通红通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热的。
药效开始慢慢起来了,周榭的胃舒服了很多,刚才打了一会儿盹,酒意也去了不少。他支起上半身,扭开床头灯,就着那个姿势端详了一会儿江恒星,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鼻音挺重,嗓音也还有点哑,应该是吐多了的缘故。但是在深夜里,在这么朦胧的灯光下,他沙哑的嗓音被蒙上了另一层味道。
江恒星的脸更红了。
见他半晌不说话,周榭愣了愣,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下半身,看着自己光秃秃的两条长腿,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半倚在床头,盯着江恒星,笑意浸染到眼睛里,意味深长地说:“谢谢你。”
江恒星被他暧昧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也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深意,低下头,两只手扭在一起,嗫嚅着说:“不…… 不客气。”
周榭嗤笑一声,大剌剌地伸开胳膊,把胸膛整个摊开露在他面前:“要继续吗?”
江恒星:“…… 啊?”
继续…… 什么?
周榭等了一会儿,看他没什么动作,长腿一伸,翻身下了床,三步两步逼近江恒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勾在衬衣的扣子上,用气声在他耳边说:“你不继续…… 那我自己动手了?”
江恒星:“…… 啊?”
一头雾水,老板到底在说什么?!
昏暗的卧室环境,静谧而暧昧的气氛,眼前人强大的气场……
江恒星感觉自己嗓子发干,脖子发热,后脑一阵儿僵硬,想往后退拉开距离,腿却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
周榭眼神从他脸上掠过,视线转向他身后,在一进卧室门的地上找到了 “失踪” 的裤子,笑道:“那么急啊……”
“…… 啊?”
他指了指地上的裤子:“不过我喜欢。”
江恒星顺着他的手指往后一看,看见了地上的裤子,赶紧解释:“这是你自己脱的!”
周榭动作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恒星回头,肉眼可见地发现周榭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 一言难尽。
他顿时恍然大悟,老板刚才不会以为这裤子是他帮忙脱的吧?
冤枉啊!他比窦娥还冤枉啊!
江恒星赶紧解释,连比带划的:“我把你扛上来,然后你要解扣子,我不让你脱,你又开始解腰带,刚走了两步这裤子就自己滑下去……”
江恒星不说了,因为他看见周榭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不说话,周榭也不说话,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榭僵硬地转了个身,跟他擦肩而过,进了洗手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江恒星:“……”
周榭进了浴室,站在淋浴头下面,红潮慢慢地从耳根洇到他脸上,他忍不住用手使劲搓了把脸——
太特么丢人了。
江恒星在原地站了半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视线落到门边的裤子上,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捡了起来。
他把这条裤子在手里团了团,刚想找个地方放下,就见洗手间的门打开了,暴露狂周榭一反常态,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来,一眼看见了他手里的裤子。
周榭:“……”
江恒星:“……”
“我,我就是想,地上脏……” 江恒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余解释这么一句,他手里捏着裤子,手脚都没地方放,不知如何是好。
周榭强装镇定,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洗手间:“里面有脏衣篮。”
江恒星:“哦。”
他低着头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好像刚才丢人的是他一样。
周榭洗了一遍澡,但卫生间里并没有太多的热气,只有一点木调沐浴露的香味。江恒星耸了耸鼻子,感觉很好闻。
他把裤子扔进脏衣篮,这时,周榭从卫生间外探进头来,递给他一套睡衣,很平静地说:“你就在这洗漱吧,这睡衣是新的,我没穿过。”
江恒星赶紧摆手:“我不用的,我就是守着你,坐在……”
“让你洗你就洗。” 周榭不听他的,把睡衣放在了洗漱台上,“新的洗漱用品在上面的柜子,干净的浴巾在下面。”
江恒星:“…… 好吧。谢谢老板。”
等周榭关门出去,他才磨磨蹭蹭地去找洗漱用品,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无比悲催的问题——够不到。
牙刷被高高地封锁在比他高很多的柜子上,下面摞着一沓子干净的毛巾。江恒星伸手比划了一下,指尖摸到了毛巾的边缘,他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就在他踮起了脚尖,手指一寸寸地往上挪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又开了,周榭闪身进来:“我觉得你可能够……”
他的突然出现,吓了江恒星一跳,指尖好不容易碰到的毛巾被他的手指一勾,一股脑地掉了下来,伴随着一堆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下去。
第15章 助理小羊,贴身陪护。
江恒星缩着脑袋,听着四下噼里啪啦的乱响一通,但预想中的挨砸并没有出现。
在柜子里的东西掉落的瞬间,他被紧紧地包裹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掉下来的东西一件不落,全砸周榭身上了。
意外来得快去得也快,整个卫生间很快安静下来。江恒星睁开眼,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把脸埋在周榭的胸膛里,可能是冲进来时有点着急,他胸前的浴袍散开大半,江恒星的半边脸正好贴在了他的胸肌上。
江恒星:“……”
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好在周榭并不觉得冒犯,他放开江恒星,揉揉他的后脑,又托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没砸着吧?吓坏了是不是?”
江恒星把下巴从他手里挪出来,蚊子哼似的说了句:“没事。”
周榭笑了笑,叉着腰看着一地狼藉,考虑到底是动动他金贵的手亲自收拾一下,还是把秦阿姨叫上来。
还没等他考虑好,江恒星已经蹲了下去,一点一点地收拾起来。
周榭一看江恒星都动手了,便也撸起袖子准备一起收拾,结果刚蹲下就被江恒星拦住了:“老板,你不舒服就别蹲了,回头再挤着胃。”
周榭欣然答应:“也行,那你收拾好递给我,我把它们放进柜子里。”
江恒星蹲在地下,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周榭抱胸倚在墙边,视线落在他身上,悠悠地开口:“你对谁都是这么体贴吗?”
江恒星手上不停,无所谓地说:“我习惯了。”
没拆迁以前,父母工作繁忙又辛苦,江恒星打小就特别懂事,生活能力一流,坚决不给他俩添任何麻烦;拆迁以后,经济上宽裕了,但小麻烦大福又来了。
总之就是,江恒星的前二十五年,除了太小的时候生活不能自理之外,一直处在一个 “不当麻烦” 和“照顾别人”的状态里,遇事先为别人考虑,然后再想自己。
周榭看着他,没来由地泛酸,眉毛一挑,找事似的试探:“那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江恒星捡东西的手一顿。
他的动作都被周榭收进眼底,刚想说什么,就听江恒星说:“没有。”
周榭:“嗯?”
江恒星垂下眼皮,声音低了半分:“我没谈过。”
周榭靠在墙上的背都不自觉直了些:“为什么?” 他问。
江恒星没急着回答,把最后一点东西归拢好,一样一样地递给他:“可能…… 没遇到合适的吧。”
这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对话又让他想起上次被人拒绝的事,不由得有点心塞。
周榭接过他递上来的瓶瓶罐罐,轻而易举地放到了最高处的柜子里。江恒星偶然间抬头,看了几眼,又失落地低下了头,脑袋里反复回响几句话:“我拿你当姐妹,你居然想泡我”,“咱俩出去,准被当成拉拉”……
以前他只觉得这话伤人,但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但现在看看周榭,再比较一下自己,江恒星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卑,心想要是他是个女孩子,肯定也不喜欢自己这样的。
周榭把手里最后一样东西放好,见江恒星还没站起来,低头一看,见他蹲在地上发呆,于是大手一抄,直接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了,发什么呆?”
江恒星晃了晃有点发麻的腿,把心里那点难受压了下去,抿起嘴,摇了摇头。
周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那就洗澡睡觉,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江恒星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问他:“老板,你明天还上班吗?”
他想,周榭是老板,老板请假又不扣工资。再说了,都病成这样了,请个病假也不算什么吧。
打从周榭上班那天起,他就没见周榭休息过,连周末都留在公司里加班,十足十的工作狂。
但再拼命也得有个限度,江恒星觉得老话说得很有道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人又不是机器,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这才是认真生活的道理。
谁知道周榭却满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
以前实习的时候,他阑尾炎犯了,还试过一边吊水一边开会。这点小疼小病对他来说,连轻伤都算不上,怎么可能轻易就下了火线。
虽说没拿这事当回事,但有人关心却让他心里暖烘烘的。他双手抱胸,微微低头,笑着问江恒星:“怎么,心疼我啊?”
江恒星实话实说:“有点。”
在他看来,眼前的老板就属于那种 “别人家的孩子”,比你起点高,比你有天赋,还特么比你努力。
还是那句老话——人和人真的…… 不一样。
周榭傻笑着走了,关门之前跟他保证:“我下次进来之前一定先敲门。”
江恒星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了周榭给他准备的新睡衣。
这睡衣周榭穿着正合适,但在他身上就变得松松垮垮的,走路都拖地,非得把袖子裤脚挽个好几圈才能正常走路。
周榭坐在床头,手上捧着一本书在看。见他出来了,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圈,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下。
江恒星看看周榭,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身上的睡衣除了颜色以外,款式材料什么的竟然一模一样,怎么看怎么像…… 情侣的。
“过来。” 周榭拍拍身边的空位,江恒星看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新的枕头。
他无端有点紧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犹豫着:“老板,要不我还是去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