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间,江果跟言斐相处的时间要比跟江忱相处的时间还要长,江果会跟言斐说他学校里的事情,跟江果要好的几个朋友言斐连他们屁股上长了几颗痣都清楚。
如果江果认识原承,言斐不可能不知道。
江忱的梦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被江果绑架的事刺激后的产物?
……
江天茂本来打算第二天便带一家人回家,江果已经找到,其他的便是警察的事情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江果不肯走,他非要见原承。
罗大光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虽然人很虚弱,但他确确实实从死亡线上被扯回来了。
而原承晚上时休克了一次,但最后有惊无险也与死亡擦肩而过。
两个人现在算是犯罪嫌疑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而且两人现在极度虚弱,也不适合见人,所以江果未能如愿见到原承。
江忱他们回到家后的第三天接到了莫白川的电话,说罗大光和原承都已经清醒,已经转到了他们所在市的市医院。
江忱和言斐带江果去了医院,莫白川在那里等着他们。
莫白川比他们更便利一些,知道一些内部消息。
“罗大光指控原承下毒杀人。”莫白川说。
言斐与江忱对视一眼,然后言斐问:“调查结果呢?”
“罗大光出狱后,认识了原承的妈妈,罗大光这个人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不可否认,他长得不错。”莫白川说,“原承的外公外婆不同意女儿跟他交往,所以原承他妈就跟他私奔了。”
江忱皱了皱眉:“恋爱脑。”
莫白川也叹了口气:“两人结婚后,原承他妈怀孕,罗大光便开始露出了本性,但她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亲人,跟罗大光住在偏远的农村,罗大光看她也看的紧,多年磋磨,最后受不了就喝农药自杀了,这是上个月的事儿。”
“原承是有杀人动机的,但他毕竟只有十岁,而且证据不足,罗大光指控原承,只是因为那盘红烧肉是原承做的,而原承承认红烧肉是他做的,但不承认他用过这瓶酱油,因为灶台上有两瓶一模一样的酱油,酱油瓶上不止有原承的指纹,还有王长斌与另外两枚陌生的指纹。”
言斐和江忱明白了,虽然红烧肉是原承做的,但这瓶农药到底是谁倒进去的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王长斌已经死了,而原承只有十岁,他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农药当酱油倒了进去,也可能是王长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农药倒进去的,还有可能是另外两枚陌生指纹的人出现过在现场。
原承和罗大光的证词都不能取信,而当时在场的江果才只有六岁。
警察办案只讲证据,不论人情,没有证据便不能定案,而且原承只有十岁,他是个未成年人。
“基于各方面,他应该会什么事情都没有。”莫白川说这话时神色莫名,言斐觉得莫白川有些奇怪,他的样子怎么说呢,有些奇怪,感觉说这话时内心情绪很复杂。
很快,原承的病房便可以探病了,江果也终于见到了原承。
又黑又瘦的男孩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肉像是被刀割去了一样,让他整个人有些病态的扭曲,唇干裂而惨白,光看样子,感觉这人活不了几天似的。
江忱看到他耳根至下颌骨处的疤痕,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凑近言斐耳边轻声道:“我感觉见鬼了,梦里见到的那个人脸上也有条疤,不过比现在模样好看得多,现在这个太丑了。”
江忱这么一说,言斐便知道,江忱那个梦是真的。
江果走到病床前,小手摸了摸原承打针的那条胳膊:“疼吗?”
原承看着面前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白嫩小屁孩,觉得他更像年画娃娃了。
因为江果被绑,江果的外公外婆特别自责,还因此住了好几天院,所以江果回来后,老头老太太特意去买了大红色的内衣内裤还有外套给江果,说看着喜庆,辟邪。
原承没说话,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
江果见他不说话,皱了皱小鼻子,踮起脚半个身子趴到病床上,用手捏了捏原承的脸:“你为什么不理我?”
“果果。”言斐扯开江果的手,江果哼哼了一声。
江忱上前一步,一手撑在桌上,弯腰俯视着床上的男孩:“你叫原承?”
原承看他一眼,冷冷别开眼。
嘿,还挺有个性。
江忱挑了下眉:“我是江果的哥哥,我叫江忱,谢谢你护着我弟。”
原承顿了顿,抬眼看向江忱。
言斐看到这一幕,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如果江忱的梦是真的,那么上辈子便是这俩合伙把陈美兰……
言斐制止自己再想下去,转身出了病房打算找大夫了解一下原承的病情。
如果江忱没做那个梦,言斐也只是把他单纯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对待,但现在言斐没办法不闻不问。
出了病房,言斐正要去办公室,便看到不远处站了个熟人。
言斐走过去,在莫白川肩膀上拍了一下,向来警醒的人吓了一跳,看到言斐才舒了口气:“吓死人不偿命啊。”
“你在这干嘛呢?”言斐问。
“我?”莫白川摸了一下鼻子,“我随便逛逛。”
“逛医院?”言斐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就是原承的病房,“你来看原承?”
要说莫白川,他古道热心,他有使命感有责任感,他关心江果的绑架案情理之中,但言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虽然你未来是个人名警察,但你这也管的太多了吧,拯救世界也不是这么拯救的,哪里都有你忙碌的身影,也不怕劳累过度。
“我先走了,你自便。”莫白川转身就走,却被人勾住了肩膀。
言斐睨着他:“咱俩还没好好谈谈呢,莫警官。”
言斐勾着莫白川的肩膀将他带出了医院大楼。
两人在花坛前坐下,莫白川点了支烟又问言斐抽不抽,言斐摇摇头,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认识原承?”
莫白川看他一眼,倒是没否认。
言斐脑子转的飞快,原承与莫白川之间应该不是亲戚朋友的关系,那么能让莫白川记住的……
莫白川吸了口烟,慢悠悠开口:“原承吧,是个天才。”
天才?
因为原承是个天才,所以你对他特别关注?
言斐等着后半句,莫白川却不开口了。
“要不然,我让南青来问?”言斐说。
莫白川“啧”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摸着下巴吐出几个字来:“原承是个犯罪天才。”
言斐:“……”行吧,真是处处都是意外之喜。
“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知道的都是听局里的师兄说的,原承是自己投案自首的,牵扯出五六个积案,全是找不到证据无法破获的案子,其中两件还被定义为自杀。”
“但这些案子的死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他妈的王八蛋,但苦于找不到证据没办法抓,但最后这些人都死了。”
言斐默了一瞬:“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绿林好汉。”一时间竟有了些武侠剧的感觉。
“原承自首,把作案细节都说了出来。”莫白川看向言斐,“我听师兄们说的时候,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孩子才十九岁,这些案子最早那一件发生的时候他只有十三岁。”
“罗大光?”
莫白川摇头:“不清楚,我了解不深,具体的案件我没参与。”
“最后呢?”言斐觉得有些窒息,“怎么判的?”
“不知道。”莫白川摇头,“他还没判呢,我先game over了。”
言斐心念一动,问道:“他什么时候投案自首的?”
“陈美兰死后的第二天。”莫白川说了个言斐和他都能迅速找到共同记忆点的时间。
因为当时莫白川在查江忱。
言斐脑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对莫白川伸了伸手;“来根烟。”
莫白川递给他,言斐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
莫白川继续道:“我听负责这个案子的师兄说,这孩子是真天才,计算机牛逼到不行,是个知名的网络黑客。”
网络黑客?
言斐抬眼:“既然是网络黑客,应该有什么网名吧?”
“有,在一个知名论坛上,他叫栀子,因为这个网名,大家一度以为他是个女孩子。”莫白川对这个网名记忆很深刻,还特地去网上搜过,竟然还有某度百科介绍。
栀子?
言斐咬着烟,无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江果离开后,言斐拿到了江果的手机,他只略微翻了翻,手机里有个置顶的聊天,对方的名字就叫“栀子”。
因为尊重江果,言斐并没有看里面的聊天记录,但言斐记得有段时间他比较空,说要给江果补习功课,江果说不用,说他有私教,小孩嘛,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正常,言斐没多问,后来发现江果的学习确实没有下降,反而提高了,就也没管他。
而后来江果的墓碑前有段时间每天都有一束栀子花。
至于江果有没有与这个“栀子”见过面,将会是个永远的谜吧。
有些人,有些事,你以为会永远成为一个遗憾,兜兜转转,他却用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了你面前。
“罗大光这个人吧,不止好女色,还尤其喜欢小男孩。”莫白川又道。
言斐倏地看向他,脸色厉了几分。
莫白川没往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要不是中毒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言斐用力吸了几口烟,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那暴躁的想要把罗大光弄死的心情。
此时他又想到了原承,不仅有几分猜测。
也许原承起先的计划并非这样,也许他能全身而退,但绑架案对于他而言是个意外,所以他不得不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把他自己折了进去。
言斐之前猜想上辈子的罗大光很可能是被江斯宁给处理了,但现在想来可能并非如此,而是原承的杰作。
“这孩子挺可怜的,警察那边找到了他舅舅,他外公外婆已经去世了,舅舅到现在也没到医院来过一次。”
“我想要收养他。”莫白川说。
*
江忱陪着江果在病房里待着,江果围着病床转来转去,病床上的原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把江果气个够呛。
江家小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要不是江忱拦着,江果差点儿给他手上的针管给扯了。
江忱要带他走,江果还不肯走,一定要在原承手上咬一口报仇,江忱被他烦的要死,干脆把人拎过去,拿起原承的手塞给江果:“咬,你给我咬,你今天不咬,我给你塞嘴里去。”
江果觉得他哥真的太烦人了。
就在江忱耐心告罄,疑惑言斐怎么还没回来时,病房门被人推开,江斯宁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江忱又开始烦躁起来。
但这种烦躁没有外界刺激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江忱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斯宁,江斯宁也没想到会见到江忱,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还是江果先喊了声“小宁哥哥”打破了沉默,江忱就含糊的打了个招呼。
在江果被绑架这件事情上,江斯宁也算是出了不少力,这么自卑的一个人竟然会把罗大光主动交代出来,让江忱有些刮目相看。
但无论是因为那些莫名的烦躁,还是梦里的情景,江忱都无法对江斯宁生出好感来,想必江斯宁对他也是如此。
所以江忱拎起江果离开了病房,江果被拎着还不忘对病床上的原承喊:“你等着,我明天还来,气死你。”
病房门关上,江斯宁看着病床上的原承,原承也看着他。
两人其实是有些像的,都有一双与罗大光相像的眼睛,狭长,带着几分阴郁。
罗大光的眼睛总是充满着淫.邪,让人看了厌恶,但其实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江斯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许是那仅剩的一些同情,也许还有些别的,反正他来到了这里。
江忱和江果在的时候,原承一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现在他竟然开口了。
“我是不是应该喊你一声哥哥?”男孩说话时声音虚弱且有些嘶哑,一是因为生病,二是因为那天江果把他的喉咙扣破了,到现在还没好,一说话就疼。
江斯宁对“哥哥”两个字没有意见,但对于原承的哥哥却觉得恶心,不是恶心原承这个人,而是恶心两个人身体里流淌着的血。
他们的血脉相连是让人恶心的。
江斯宁没说话。
原承又问:“罗大光还活着吗?”
江斯宁点了点头:“比你好。”
原承自嘲的笑了一声。
江斯宁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病床上这个男孩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江斯宁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转身想走,也许,是逃。
看着这样的原承,江斯宁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压抑,痛苦与无能为力。
身后传来男孩沙哑且冷淡的声音:“螳螂断臂,壁虎断尾,都是为了求生而已,如果能够站在阳光下,一时的黑暗又算什么。”
门外,带着江果回来拿书包的江忱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又收了回来。
“哥哥,你也活的很艰难对吗?我听咱爸说过你,也说起过你妈妈。”
一声“哥哥”,一声“咱爸”让江斯宁生理性厌恶的干呕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