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无言,下课铃响了,累了一节课还有大太阳晒着,迟应此时居然生了些困意,他不想在操场上多停留,去水池洗手后直接上楼回教室。而沈妄可能由于被吊打的缘故,现在整个人有点萎靡,到教室门口了才幽幽说:“迟应,你还藏了多少东西?”
“嗯?”迟应懒洋洋瞥他一眼,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你猜?”
“我猜?”沈妄轻笑,又喝了一大口水,水珠顺着下巴漏到胸口,浸湿一小片校服,“我猜你不是什么正经学生,在外面混过不少时间吧?”
迟应拿课本的手略微一顿。
“怎么说?”
“没什么。”沈妄挑眉,瘫在椅子上,食指不时比划,“就是跟你的同学接触时间久了,再看看你,觉得不大一样罢了。”
“有劳陛下悉心观察。”迟应偏过头,盯着沈妄的眼睛,带了几分严肃,“我是正经青少年,很正常,没有特殊和例外。”
沈妄呵了两声,颇有些无奈:“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篮球赛我可以报名吗?阿应?”
钢笔被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掉落在地,迟应一蹙眉:“你在喊什么东西?”
“喊全名喊多了,不觉得过于生疏?”沈妄突然将手撑在迟应的椅子上,半靠拢过去,像是在胁迫,“朕可从来没喊过别人的小名,朕只是觉得你这个朋友挺值得交,干脆放纵一回得了。”
毕竟以前也没朋友。
迟应一直挺烦别人靠近他,不过同床共枕久了,他对沈妄的忍耐度还是蛮高,也就没当场一脚把他踹飞。
他毫不留情地嘲讽:“还得感谢陛下对我的特殊了?”
沈妄歪歪头,弯腰将钢笔捡起来,将灰尘拂干净后放到迟应的笔袋里。
“只是实话实说。”
沈妄终究报名了篮球赛,顺便联合体育陈老师生拉硬拽把迟应也拖下了水。
美其名曰:我不会打,参加篮球赛可以旷一周的下午最后一节课,你正好教我。
傍晚,迟应提着篮球,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沈妄的头拍掉。
真的是,放着好好的题不刷,在这教人打篮球。
然而就事论事,沈妄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强,以武为尊的古代和知识就是力量的如今,养出来的崽子体质差别确实很大。
古代崽子已经会流畅三步上篮了。
“你适合前锋。”迟应背对夕阳,黑影长长的拖在篮球场塑胶地上,“但是攻击性太强,一不留神就会犯规,陛下,截球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凶悍,我有时候都担心你要把篮球拍炸。”
“这么脆弱?”沈妄把球在手里转了两圈,突然作势要把球砸过去,迟应被他吓了一跳,球轻飘飘滚过来的时候他不自觉对沈妄翻了个白眼。
迟应把球捡起来:“幼稚。”
结果他也跟着做了个扔球的动作,沈妄无所谓地耸肩:“用我的套路吓唬我?你在做……”
篮球轻轻擦过他的头皮,撞到栏杆反弹回来,还顺带弹了一下他的屁股。
沈妄:“……”
这人居然真的扔!
“陛下这配合不行啊。”迟应轻嘲,“给你扔球都不接,到时候打比赛你是和人比谁躲球快吗?”
“荒唐。”
沈妄拍掉屁股上蹭的灰,笑着把球捡起来,正准备把球传给迟应,却突然留神到地上多了个球形黑影,沈妄偏头看过去,登时头皮一炸。
竟真的有一个篮球直直朝迟应砸了过来!
沈妄想都没想,扔下手中的球,跟刮过阵风似的,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冲到迟应身侧,快于迟应抬起的手臂,直接莽撞地用掌心将架势迅猛的篮球硬生生拍了回去。
篮球方向偏离,对向球框,只听“嘭”一声巨响,球框架子最上面的玻璃竟是碎成了蜘蛛网,而篮球死死嵌在里面。
确实不脆弱。
沈妄手心泛红,甚至被蹭破了皮,他却不管不顾,阴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黑衣服的男生,声音压抑又低沉:“你扔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偏偏能让人听清。
扔球的男生见状,本蠢蠢欲动的滋事想法愣是被吓回去了。
“手……手滑,抱歉。”
沈妄冷笑:“阁下手滑的本事真可谓百闻不如一见,莫不是非得寻个理由找……”
“沈妄。”迟应不动声色拽住他衣角,“别太过,你现在不是皇帝。”
沈妄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嗯。”
然而迟应显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他将沈妄挡在身后,不疾不徐走到扔球男生的面前,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好像只是过来打个招呼。
他分明是一副戴着眼镜的斯文模样,个子在打篮球的人里也算不上太高,然而那男生还是后退了两步。
他总感觉这个小白脸下一刻就要把他拍到地里去。
“那个玻璃,是你们砸的。”
迟应开口,语调拖长并不冰冷,却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然。
话说到这,在场人都知道迟应是什么意思了,不服气的自然有,偏生迟应现在自带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身后又站了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沈妄,一时间居然没人敢带头反抗。
迟应直接唬住了这几人,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练下去,拽着人就走了,就沈妄这性子再不压压,迟早得出事。
跟他弟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点就炸。
迟应从书包里掏出碘伏,撇了一根:“手伸出来。”
沈妄乖乖伸手,碘伏擦到破皮处时,阵阵刺痛简直要戳到心窝,沈妄却没做什么反应,耐心等伤口处理完。
见沈妄一脸无所谓,迟应又淡淡说:“陛下您老人家压着点心气,别动不动要取人性命,这是法治社会,别把自己嚣张到进去了。”“嗤。”沈妄瞥了眼碎了的篮球架玻璃,“本能,我尽量。”
“本能?”
“我不是行夜楼刺客出身嘛,我们那地方,有人对我动手,我没及时动回去的话……”沈妄略低头,眼里划过一丝嘲弄的意味,“不小心就死了。”
迟应顿了顿,将擦过的碘伏扔进垃圾桶,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往校门走。
“哎,别生气。”沈妄拎着书包连忙跟上。
“没有。”
迟应沉闷地回复。
就是……突然对你的过去,产生了一丁点好奇和心疼而已。
…
篮球赛的准备期只有短短几日,沈妄勉强把规则记熟,学了点最基础的传球运球,就急匆匆要准备上场。
他身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球衣,由于不习惯这种氛围,干脆安静地站在一边,老老实实没做什么高调的事,但在人群中还是格外显眼——这新来的转学生实在帅得惨绝人寰。
已经有不少人在私底下争论他和迟应到底谁是校草了,然而这俩人长相气质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再讨论八百年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答案。
沈妄临时抱佛脚了几天,球技只能说凑合,一般来说首发肯定没啥指望,但是九班总共也没几个人报名篮球赛,这么轮一轮,沈妄没多久还是得上去。
而迟应是常驻。
前几天的体育课,迟应直接把九班其他人碾压着打,只短短十几分钟就默认成了九班篮球队的领头人,身后跟着一堆小崽子,花里胡哨地给他传球。
为了任务顺利完成,他也确实打的猛。
头天比赛,九班全场得胜,顺利晋级八强。
“哎,幸好是多了个迟应,咱班的体育成绩总算有盼头了。”
九班的体委谭文曜,也是整个班上唯一的体育生,堪称九班运动会的独苗苗,此时一米九的男生一脸欣慰自豪,活像儿子考上清华的妈。
他恨不得当场和迟应结拜兄弟,一起背负九班体育的未来。
班长余清跟着捧场:“那可不,迟应可是破了长跑记录的,打个篮球不是轻轻松松?”
迟应被夸了一个下午,沈妄也就旁听了一个下午,一言一句间,陛下不时有些出神。
好像突然回到了刚刚入行夜楼的时候。
“沈妄,你怎么像个废物一样,连这种杂碎都打不过?”
“哦,你说沈妄啊,他不是那个……八皇子吗?为什么到我们这来,好好的王爷不当,过来体验刀尖舔血的日子?”
“沈妄啊,呵,不过就是一个养在皇宫,连刀都拿不起来的软蛋而已,也敢妄想从这埋骨峰里爬出来?”
“沈妄……杀出来了?”
埋骨峰是行夜楼筛人的地方,要想从那里翻身,就必须进去厮杀一番,活着出来的人,才有资格将地位硬生生往上搬。
他踩着几百个人的血肉和骨头,双手沾着数不清的杀戮,终于从被唾弃,变成了被惧怕。
“真不愧是皇族的人,果然必是天骄。”
评价往往只在一念间。
再一回神,沈妄发现迟应居然在看他,回想往事时不由自主显露的戾气顷刻收敛。
“明天你上。”迟应说。
沈妄点点头,回了个笑:“那不是稳赢了?”
“可是刚刚摇号结果出来了。”体委谭文曜拿着手机,一脸悲怆,“明天我们对的是三班,一个班有一半体育生的那个魔鬼班。”
第29章 晋江独发
沉积了一晚上的寂寥,教学楼像是被笼了层薄纱,由晨曦拉开一天的帷幕。哨声盖过鸟鸣,人已经陆续多了起来,大概是昨晚下了小雨的缘故,操场上的空气有些湿呼呼的,风动时掺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沈妄穿着长袖球服,长发用皮筋扎在脑后,手上把玩着一根折断的树枝,目光时不时往迟应那瞟,一副悠闲模样。
就好像他们已经赢了。
偏偏他自带气场,一时间真有不少人觉得他们或许真能和三班拼个高下。
昨夜有小雨,因此塑胶地有小块的地方是有积水的,但也只是一小部分,并不影响整个场地和比赛的进行。
听到哨声后,迟应懒洋洋地离开椅子,望着球场另一边人高马大的队伍顿了顿,将眼镜摘下放在一边。
一个是篮球队全员体育生的魔鬼班,一个是迟应硬拉出去的黑马班级,看头自然多,球场外跟围了人墙似的,密不透风。
更何况有九班那俩人的存在,很多女生都是挤进来看帅哥的,一看到沈妄和迟应要同时上场,全都沸腾了。
这得是什么千古奇观?
而这一场,九班体特生独苗苗谭文曜,原本的小前锋,居然心甘情愿去当了中锋。
他将位置让给了这个即使没开口但浑身写着“虽然还没打但我觉得我们一定能赢”的高调转学生。
开场前,沈妄还顺口问了声:“阿应不带眼镜了?”
迟应一听这称呼就直冒鸡皮疙瘩,眼皮都没抬:“度数不高,就一百左右。”
迟应平常戴着眼镜,一双漂亮的眼睛被遮在镜片后面,总让人瞧不真切,此时倒能让人细看一番。
他的长相偏为柔和,并不凌厉,然而眼睛却不怎么脉脉含情,反而颇为深邃,总像是蒙了层散不尽的薄雾,哪怕直观,似乎也看不透彻。
“盯着我做什么?”迟应终于忍不住偏头。
“我还是太子的时候,殿里来过一批花魁,都是京城中一等一的绝艳。”沈妄压低声音,目光有些深远,“我那时候就觉得特别无趣,因为我始终认为表象终究只是表象,毕竟如果是实地的好,那谁没事干要靠脸来生活?”
迟应对他的人生启发没有兴趣,全当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朕现在发现,有些人优异的表象之下,还藏着更好的……”
“跳球了!”
谭文曜见这俩人窃窃私语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眼看比赛开场,他只能打断沈妄接下来的人生启发,企图吸引队友的目光后再挪到跳球位置。
最后关头,迟应对沈妄低语:“三班有个人打球很脏,我不记得是谁,你自己注意。”
沈妄点点头:“放心,站在操场上的这些人,没一个能对我下手的。”
哨声再响,随着跳球后的数声狂呼,比赛正式开始。
九班士气正盛,打得确实很猛,然而三班毕竟体育生就是体育生,体力弹跳力灵活力都胜过普通文化生,两方基本不相上下,比赛开始了几分钟,现场惊呼不断,分数也咬得很死。
谭文曜作为九班唯一的体特,对上全队体特的班级,基于对差距的了解,谭文曜和其他人一样,一开始并不觉得赢的几率有多大。
然而沈妄实在太出乎预料。
迟应本身就是一个打锋的魔鬼,沈妄甚至比迟应更横冲直撞,一直在犯规的边缘徘徊,有好几次是用蛮力硬把球运出的——三班的人对上他,就像对上了一匹清醒的野兽,根本就拦不住。
终于在半场时,一直咬死的分数由九班打破僵局,顺利领五分。
休息时间,三班的篮球队长盯着沈妄看了好半晌,沈妄察觉到目光,歪歪头,回了个笑,还露出点小虎牙。
三班队长登时噎住,不敢相信这笑的人畜无害的模样的人打起球居然会那么莽。
然而沈妄笑得纯真,打心底却一点也不纯,他悄悄凑近迟应:“我感觉他们要动手脚。”
迟应挑眉,将水放回桌上:“怎么说?”
“我以前……呃,猛兽捕猎前,会观察猎物群体,看看哪只最弱,最容易杀。”沈妄打了个眼色,“你没发现他们的视线已经盯在我们这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