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呦,这不是我们的期末考试年级第三迟大学霸么,分到哪个班了?”
沈妄顺着声音来源淡淡瞥了过去,那是个个头很高的男生,一头黄色卷发,校服敞开挂在身上,嘴里还叼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冒着烟,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而不久前见的杜航就站在他旁边,虽谈不上嚣张,但气势和刚刚也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沈妄挑眉,这就是他口中的哥?
男生的嗓门叫的挺大,大概本身认识迟应的人也不少,他这么一嚷嚷,周遭人全都看了过来。
“杜巷又换了个发色呀?”
“呀,迟应哎,迟应怎么在这一层?我记得两个实验班都在顶楼的啊。”
“迟应不是缺考了吗?成绩是零分的,那他只能在平行班,那就有可能和我们一个班了!”
沈妄不声不响将帽檐往下拉了拉,眼镜上起了一层雾,盖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迟应曾和他提过,他在学校的名声很复杂。
他是个临时抱佛脚的,期末考前最后俩月才开始学习,结果直接让分数一飞冲天。由于成绩提升幅度太大,嫉妒他成绩的人不少,造谣嘲讽他作弊的人也不少,还夹杂了些觉得他好看想追求他的女生。对此,迟应本人的态度是: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见,爱咋咋说,关我屁事。
但沈妄不是迟应。
他这个太子虽然是最后关头才立的,但在此之前,他也一直是扈国皇后嫡出的八皇子,谁敢在他面前冷言嘲讽?
若不是迟应说这个世界不能打人更不能杀人,他早就把这个杜巷给埋到地里去了。
最终,沈妄一声没吭,与那个叫杜巷的男生擦肩而过,杜巷却不愿罢休,痞笑着转身,把手搭在了沈妄肩头:“迟大学霸?迟校草?别装聋作哑了,要不是那两回考试有鬼,你这次怎么不大显身手呢?”
“手放开。”学生们眼中一向冷漠的迟应终于说话了。
有不少女生都挺激动:迟应平时在学校就是个高冷形象,沉默寡言又没表情,有表情也是那种随时要睡着的慵懒感。然而许多女孩子就吃这种“冰山校草”的人设——若是冰山能融化,那不是更苏了?
杜巷不好男色,不过难得一见迟应有其他情绪,也很激动:“干嘛,要动手吗?奉陪。”
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能如此热闹,清冷校草对上校园混混,简直是一出大戏!然而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时,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杀了出来,一手一个将两人分开:“干什么干什么!这才第一天就要造反了?杜巷!又抽烟?是不是想再记一个处分?”
“教导主任好。”杜巷将烟头吐在地上踩灭,笑嘻嘻道,“下次不会了。”
“几个下次了?真是……哎,算了说你也没用,迟应你又是怎么回事?”
沈妄抬头看了一眼班牌,淡淡道:“没什么,恶狗拦路而已,我去班级了。”
杜巷眼角一抽,刚走出一步,又被中年男子扇了下后脑勺:“干什么?你还真想记处分?”
杜巷哼哼道:“他在骂我啊。”
“那你就努力学习,超越他!”
杜巷:“……”
中年老男人的思路真是九曲十八弯。
那边的沈妄再三确立过班牌后,前脚刚踏入班级,又引来阵阵惊呼:“哇,他在九班!和我一个班!我觉得我又有机会了!”
“拉倒吧,咱校草声名都扬到一中去了,人重高的漂亮小姐姐都排队拿着爱的号码牌的,你现在才来,估计要排好久。”
班级外叽叽喳喳,满是喧哗,沈妄摘下口罩帽子,嫌吵的同时又闲着无聊,干脆又把铜镜拿出来对着自己照了照。
镜中印出的面容极其清俊,他作为皇帝,见过的美男比比皆是,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他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校草”,但他不得不承认迟应有一副难见的好皮囊。
正迷离着,突然有人走到他旁边,轻声问:“哎?你是迟应吗?”
这是个年轻女子,留了一头黑直长发,长相算过得去眼,身上也不知道喷了什么东西,一股香味,倒不难闻。沈妄以为她也是学生,轻轻应了一声,没主动接话茬。
“那在这签个字吧。”年轻女子将纸放在桌上,递上一支笔,“我叫张子雯,是你的数学老师,也是你的班主任。”
沈妄:“……”
班主任?就是那个夫子中的头头?
沈妄拿起笔,默了片刻,写下了迟应的名字,在张子雯紧蹙眉头的时候略有些尴尬地说:“我最近右手受伤了,所以字不好看。”
几天时间,他勉强学会了用水笔写字,但还没到能写好的地步。
沈妄一抬头,张子雯看清楚了这个男生的面貌,顿时明白了外面有一堆女生围观的原因。
细碎的刘海刚好轻轻触及眉宇,少年人肤色白皙,眉目清秀,轮廓并不深刻,是那种颇为斯文柔和的长相,长而密的眼睫毛盖住疏离的眼神,隐藏在镜片后,乍一看竟令人产生了温润的错觉。
沈妄的右手确实是在前几天不会用淋浴时被烫了一下,到现在还有些泛红,张子雯回过神,瞥了一眼他的手,也不好再说什么,将签字名单收走,偏头看了眼班级外热闹非凡的学生群,以及班级内偷偷往沈妄那瞄的女生,年轻班主任颇有些无奈地叹气:“学校是给你们学习的地方,有些女生的心可以收一收啊。”
人已经基本到齐了,张老师讲了好一番长篇大论,苦口婆心得像是恨不得给女生们洗脑把她们打发进尼姑庵,再转头把男生踢进少林寺。沈妄用手撑着下巴,竟有种小时候听夫子讲课的感觉。
只是那边的灯没有这么亮,楼也没这么高。
这确实是两个天壤地别的世界,他适应了数日,也学习了数日,依然仅仅只是接触到了沧海一粟。
出神许久,新发的课本被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这一天是上午发书,下午开学典礼,沈妄和其他人一起去往礼堂,参观了一波校园节目汇演。
他自己坐在拐角最不起眼的位置,感叹于现代科技的发达,同时又有些怀念他自己世界的生活。
虽然具体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典礼结束回到班里,张子雯再说些尾声话做总结,已经有其他班级的人陆陆续续背着书包放学。窗外的落日余晖煜煜发光,这是仅在校园中才能看到的景色。
沈妄将书塞到包里,路上买了份盒饭回去,按照今早的路线走,到家吃完饭,整理好乱七八糟的书,天已经黑了。
他洗完澡出来,见时间还不晚,就准备继续琢磨那个叫“手机”的东西。
反正数学他是一刻也不想看了。
就在这时,笔袋里缩小的铜镜突然微光一闪,沈妄立刻回神,用手指抵在镜面上,接通了两人的联系。
铜镜闪过光的一瞬间,迟应的声音在耳朵里萦绕出来。
“沈妄,我遇刺了。”
第4章 遇刺
“那你没事吧?伤到没?”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沈妄头一遭说出了如此关心人的话。
“我都能和你联系,你说我有没有事?”迟应用脚尖轻踢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刺客,手上拿着铜镜,神色平淡,“我喊人来处理?”
“嗯。”沈妄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你让你身旁那个太监处理就行,可以声张些。”
迟应其实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行刺皇帝,而且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若是他当时已经就寝,察觉不到异动,怕是就这么交代了。
幸亏他是个熬夜人。
太监杨新三更半夜睡得正香,然后就被人大吼着叫醒说有人行刺,他连忙战战兢兢小跑到帝王寝殿,就被进门后看到的场面吓得差点晕倒。
“护护护……”
“行了。”迟应受不了咋咋呼呼,颇无奈地摆手,“把这些人处理下。”
“是是是……”
杨新颤巍巍跑出去赶忙带人来处理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刺客,刺客没死,但都已经晕了过去,脖子上都是一道深深的青紫痕迹,像是被手硬生生劈出来的,只留了一口气。杨新担惊受怕的空闲顺带感叹陛下不愧是陛下,区区刺客完全没威胁!
刺客被拖走后,杨新又马不停蹄的派人加强寝宫防护,忙上忙下的给陛下挪出一个新的宫殿。忙碌了好一阵才布置好。
临行前,杨新忍不住觑了新帝一眼。
辰时已过,安静得连蝉鸣都没有。新帝被刺客扰的没了困意,干脆半倚着窗口,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离。一缕月光冲破云层,辞空而落,颇为柔和地印在新帝的身上,勾勒出一道银白的轮廓。
半晌没听到关门声,新帝颇为疑惑地偏过头,月光的清辉拂过他的侧脸,渡上一层清幽与温柔。
这位当值了三四十年的老太监有些晃神。
他第一次从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身上,捕捉到清冷恬淡这个词语。
夜晚的清风拂乱了新帝本就披散着的长发,几缕青丝随风而动,白色里衣上沾了些血迹,就像是皎洁中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妖异。
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能擅自离开的,老太监一如往常的佝偻起腰背作揖,余光习惯性瞟向那搭在窗边的白皙修长的手。直到通过映在地上的光影,他察觉的到窗边那人朝他点了点头。
老太监定在原地,一时愣了愣。
这并不是陛下的习惯,或许换种说法,他从未见过对下属点头示意的帝王。
“怎么了?”迟应懒洋洋问。
杨新如梦初醒:“回陛下,新衣裳放在那边了,陛下去换一下吧,老奴告退。”
“嗯。”
地上还残留了些血迹,作为现代人的迟应却连正眼都没给,直接踏了上去。去到新寝宫,沐浴一番,换好了干净衣裳,待人全部走后,迟应将缩小的铜镜放大成正常尺寸,重新联系沈妄:“还在?”
“嗯。”沈妄看不到这边的画面,颇为担忧自己的身体会留疤,“没受伤吧?”
“没有。”
“一点都没?”沈妄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们的世界是以脑力为主,很少人习武吗?毕竟吧,打个人都要被衙门抓起来,啧。”
迟应轻笑:“哦,我就是那个‘很少人’。”
沈妄拖长音,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赞赏:“哦——我看你的脸斯斯文文的,还以为你是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你看你的脸长得挺邪,也没见长出个狼耳朵啊。”
“……什么叫长得邪啊?”
“说不出来。”迟应拿着铜镜又看了几眼,一双桃花眼里却没有任何含情脉脉的柔和,反倒是颇为淡漠,“就是那种不太标致的感觉。”
“你说本殿丑?”
迟应轻笑:“那倒没有,我不爱说谎,你长得确实可以。”
这话说的沈妄很受用,就在两人难得不互怼的时候,铜镜上又显出一行字。
【任务二:古代方完成秋猎,现代方完成运动会个人总分夺冠。任务奖励:场景画面互通开启】
沈妄:“秋猎?”
迟应:“嗯?运动会?”
两人异口同声后,又同时看到了后面的任务奖励。
“互通啊……”沈妄低喃,突然笑了,“那岂不是我也能看到你了?”
“我又不像你,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看我,至于运动会总分夺冠么……”迟应揉了揉眉心,轻飘飘说,“从小习武的太子殿下,不会掉链子吧?”
沈妄眼皮一跳,好家伙,一句话就把关键点全推到他身上去了,他想也不想立刻回推:“主要还是得看你的身体素质,嗯你个挺高,应该和我差不多,这是个优势。”
从身体互换的第一天,沈妄就很注重迟应的身体素质,毕竟从皇宫那种地方出来,警惕心早已刻入骨髓。几番检查后,沈妄得出一个结论:长得挺小白脸,但身体底子还不错。
“不过你胸前怎么有道疤?”沈妄突然问。
迟应微愣了一下:“不知道,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应该是胎记,不过你没事看我胸口做什么?”
“……”沈妄轻轻咳嗽,“沐浴的时候难道还仰着头?”
迟应嗤笑一声:“嗯,有理极了,那你为什么低着头?这位置,下巴颏不碰到锁骨你都看不到。”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沈妄也跟着嘲讽,“总不能你隔着世界还要害羞?”
“那我明天不穿衣服去上朝,你会不会隔着世界尴尬?”
“放肆,一码归一码,你这是乱扯。”
这两人穿到了对方的世界,本光芒万丈的人生轨迹全都戛然而止,各自憋了满肚子怨气,时不时就能相互拌几句嘴。
也算是陌生世界中唯一的乐趣。
…
半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遇刺之后,皇宫内加强了一圈防守,那些个刺客被迟应挨个劈脖子,昏睡好几天,醒来后便齐刷刷咬舌自尽,搞得迟应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这辈子居然还能遭到死士的刺杀。
由于刺客死了个干净,调查还未开始便已结束,能做的只有加强防范,眼看已经到了九月中旬。
这一日,刚刚登基的扈国宣尧皇帝一身利落的劲装,出现在秋猎场上,长发束起,英姿飒爽,颇有些潇洒的意思。
就是潇洒到看起来快睡着了。
迟应昨晚熬夜批奏折到快两点——他实在不熟悉这些文字,能认全尚且不易,奏章里表述的那些事,他是一个都看不懂,因此处理速度很慢,像昨天那样事务繁重的,他熬夜都没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