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不需要一天八.九个小时的练琴,工作基本是用手腕,这条疤除了不太好看也没什么。
商景行莫名心痛,别人不知道他练习划水的理由,他没道理不知道。
他的目标是钢琴家或者是小提琴家,他从小就是奔着职业舞台去的,他的人生目标不是唱歌练舞,可现在却不得不接受这些。
他的眼泪砸下来,落在怜音的掌心。
商怜音莫名觉得掌心滚烫,抽回了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你别这样,这不是你造成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商景行那些心疼、愧疚,也同时折磨着他。
“是我没保护好你,你不认我是应该的。”商景行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抱着他,下巴抵在他头顶,眼泪一颗颗落下来,砸得他头皮沁凉发麻。
“以前我没能力保护你,现在想保护你,你好像却不需要了。”
商怜音任由他抱着,双手垂在身侧,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不该抱他一下。
他抬起手回抱了他一下,商景行直接眼泪决堤:“阿音,你回来给我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他只是被抱着,没有回答。
商景行带着他去了一片墓地,里面葬着他的姑父姑母,那是他叫了好多年的父母,曾经用身体为他挡去爆炸的碎石,把他护在身下的,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看着墓碑上那年轻的照片,他记忆里有关两人的记忆似乎变得鲜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简单写一下身世
然后振作,开始比赛。
第53章 第五十三天
商景鸢和商景行长得很像,他们是同卵双胞胎,商景鸢早出生五分钟,成了姐姐。
全家七个兄弟姐妹,加十三个堂哥堂姐,商景行排行老幺,最小又最受宠。
商景行从小就离经叛道,年少轻狂,打架斗殴吃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十八岁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公然宣布出柜,自此在所有人眼里成了同。
就在他纠结自己的性取向,犹豫怎么把老婆骗到手的时候,意外发现所谓他心心念念那个人是个女的。
这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他这一生以及时行乐为人生准则,告白求婚把人拐回家该做的一样不落。
可是,他的不败人生却次次在那个女人身上惨遭滑铁卢。
他次次求婚都惨遭拒绝,那个女人的生命里只有她的使命,只有国家。
元清是烈士子女,父母都是缉毒警察,骨子里流淌的血脉似乎注定了她是要在这条血路上死磕到底的。
她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少爷停留,按理他也不该盯着一个跟他截然不同的女人,可他就是等了那个女人很多年。
她卧底,他苦守。
她一次次带着伤回来,他那颗少爷心也被一次次敲碎重组变得成熟强大。
大约是那个时候起了想争夺继承人的心思,大约是觉得自己变强了,才能为她提供一个避风港,大约只有他足够强,她才能为他停留。
他开始竞争继承权,以挪用公款罪、职务侵占罪将亲哥哥送进监狱,把堂哥堂姐赶出家门。
他离继承人的位置越来越近,她也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两个人扯了证,没有婚礼,没有酒席,什么人也没告诉。
结婚不到一周,婚假都没休完她就走了,她接到了卧底任务,需要进行训练。
不过多久,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跟她斗智斗勇,让她怀孕。他掐住了时间漂洋过海的去接她,换来的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大争吵。
他想让她放弃自己的理想使命回归家庭,她想要他理性成长舍小家为大家。
似乎在她眼里,他永远是个破坏她计划,幼稚不知轻重缓急离经叛道的大少爷。
可她到底还是放弃了正在进行的训练生了那个孩子,只是他们的关系似乎很难回到过去。
孕期,除了他,就是商景鸢夫妻在照顾。
他姐姐温柔和善,细心周道,无微不至,商景行得承认,那段期间她们夫妻帮了很多忙。
孕期妻子的小情绪,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大多数都是她在中间调和,术后恢复也多是她在料理。
他们夫妻是真的把他的妻子当成家人在照顾,也真的把孩子当亲生的疼。
那段期间他忙着和二哥争家产,想给妻子和孩子争个后盾,然而他的妻子出了月子,又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孩子才刚满月,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似乎纠结自己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他的位置做的再高,她也不会因为他而停留。
大概是曾经的手段太过狠厉,遭到反噬,最无继承可能的五哥看准时机反击,杀得他措手不及。
他只能把孩子丢给姐姐姐夫照顾,他的胞姐害怕波及孩子,主动提议帮他养育孩子,暂时充当孩子母亲,等他解决完事情再把孩子抱回去。
他抽不出时间照顾,交给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十分感激姐姐姐夫一家的帮忙。
然而那只是在那之前。
当他解决完事情去接回孩子的时候,却看见他崇敬感激的姐姐姐夫在教他的孩子叫“爸爸妈妈”。
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他的胞姐商景鸢出生金贵,年纪轻轻就展现了极高的音乐天赋,在一路鲜花掌声中长大,成年后和青梅竹马长大的世家独子席洧川订婚,毕业后结婚。
夫妻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生的好,嫁的好,从小就是别人羡慕的对象,人口中的公主命。
人生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生育。
他当即把孩子抱了回去,可他们夫妻照顾了许久,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完全已经把姐姐姐夫当成了父母。
孩子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一整夜没完没了的哭闹,哭得他心胆俱裂。
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直视姐姐姐夫,认为那就是一对想抢走他孩子的毒蛇。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觉得是他是个gay,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抢了姐姐姐夫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抱养在自己膝下。
多少次他想甩出结婚证证明这就是他的孩子,却一次次忍了下来。
他不能公开妻子的身份,她做着一份随时可能丧命的工作,他可以任性的高调宣布,除非他想看妻子卧底身份暴露,等着那些亡命之徒来伤害他的孩子。
他只能一次次忍气吞声,他等着妻子退下来,等她退了就能光明正大说出来了。
大约是他太过强硬的打压,总有人在背后议论孩子的身世,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从没叫过他爸。
孩子每次望着城府深城的姐姐姐夫都眼含泪珠,像是他活生生拆散了他们和睦的家庭。
他不只告诉过孩子一次,他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孩子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教唆,心思敏感,只当他为了要个继承人强势蛮横,不许他叫自己亲生父母爸爸妈妈。
两岁的孩子用有限的词汇量痛斥他“坏”,张口闭口就是“坏人”,“永远不会叫你爸爸”。
他的好姐姐只用三个月养育之恩和流言蜚语,成功离间了他和他的孩子。
怜音隔三差五往那两个人那里跑,今天是学钢琴,明天是小提琴,一次次抓回来,换来的是孩子绝食沉默的抗议。
他心疼的紧,不忍心逼他,一次次妥协退让。
那孩子是真的倔和他妈一个模样,除了那张脸性格一点没有遗传到他,阻止他接触姑父姑母只会换来日复一日的讨厌。
孩子再大点就记事了,他不想跟孩子产生隔阂,以后只记得他的霸道蛮横无理的样子。到最后退让到只要不叫爸爸妈妈,按时回家完成学业一切都行的地步。
孩子喜欢音乐,那两个人又是业界天花板般的存在,跟着他们学,孩子能得到很好的启蒙教育。
那两个人对孩子也没有恶意,只是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自己亲生父亲的位置被人觊觎。
元清中间也回来过几次,每次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他抱着怜音教他叫妈妈,孩子就是死活不叫。
跟他比起来,妻子比他能看开的多,休假期尽可能多的带着孩子玩,跟他玩游戏,也不强迫他叫妈妈。
嘴里总说着等孩子长大点,孩子懂事儿了慢慢告诉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意外比长大来的更早。
孩子跟着姐姐姐夫巡演,他准了,他扭不过那个孩子,也不舍得看他伤心难过。每次只要看着那双含着泪委屈的眼,他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塌。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那场意外,在电视上看到消息,他疯了一般跑去维也纳得到的却是三具残缺的尸体。
那场爆炸多少人尸骨无存,血沫横飞,能找到一件血衣都是奢侈。
他终日浑浑噩噩,没多久他的妻子回来了,同时还抱回来了一个孩子。说是战友的孩子,孩子父母都为国捐躯,只剩下一个奶奶年事已高,在听到孩子去世的消息后脑梗死了,全家只剩下这一个孩子。
元清看那个孩子可怜,把人抱了回来,告诉他以后他们来养那个孩子。
可他凭什么养别人的孩子,她自己母亲的职责都没做好。
自己的孩子死了,她一滴泪都没流,还要去养别人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死了!”
“我养了八年的孩子死了,你有没有心?是不是你没养过,你就没有感情?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他疯了一般的控诉,宣泄所有的不满,然而对方的回应永远是沉默,反倒是他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个。
“也对,当初本来你就不想要他的。”他跌坐下来浑身无力,仔细回想和她相处的日子永远都在委屈自己,也连着孩子一起受委屈。
“你走吧,我跟你离婚,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放过你,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战友的孩子,你自己养,我跟你没关系了。”
“我不能带走他,他跟着我会没命的。”
“他跟着我就安全?就是因为保护你,为了怕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报复,我从来没公开过我们的婚姻关系,从来没去争辩过怜音的来历。”
“他到死都不知道我是他爸,他只当我是个霸道强势不允许他叫自己亲生父母爸爸妈妈的舅舅!”
“你是他母亲,他只当你是个不认识的阿姨。”
“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孩子叫别人妈你一点不觉得难受,除了你的工作,你的任务你在乎什么?”
“滚!给我滚!永远别回来了!”
她沉默地站了片刻,放下熟睡的孩子。
“元清,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她脚步只停了一秒,而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夜色。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喜欢商焱,可商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弥补了他的丧子之痛。他和怜音不一样,怜音沉默寡言,稳重执拗。
商焱的性格反而随他,乐观开朗,伶俐可爱。会抱着他的腿甜甜的叫他爸爸,会撒娇求抱抱,问他要冰淇淋,棉花糖。
也会在他难过疲惫的时候抱着他亲他哄他,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对待。
只是每次听到商焱叫爸爸,他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他的孩子都没能叫他一声爸。
慢慢的他开始教他叫哥哥,商焱也很听话,很懂事,害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从来不当着他的面叫爸爸。
偶尔嘴瓢叫错,也很快的掩饰过去,尽量讨他欢心。
他知道死去的哥哥喜欢小提琴,钢琴就去学来主动讨他欢心,也努力的完成学业,努力变得优秀。
只是他不需要他优秀,他只想孩子开心快乐就好。
他有了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最后所有的幸福随着那个女人的死亡消失烟消云了。
她的确滚了,永远地滚了。
她死在了缅甸边界,在最后一次任务里光荣牺牲。
作为丈夫,他得到了她的遗产和国家发放的抚慰金。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多希望她是失踪了,遗体没能找到,那样他还能祈求老天当做她是活着。
那个女人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就是商焱了。
他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性格完全是他的翻版。
大约是相处久了,耳濡目染出来的气质和他越来越像。
他没给任何人说过商焱的来历,包括墨星澜。
有人说是代孕,有人说是领养。
管他的,随别人怎么去想,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所有的解释只对愿意相信的人有意义。
没人愿意听你阐述的事实,人只愿意相信他们认定的事实。
当年他一再强调怜音是他的孩子,哪怕他的姐姐姐夫亲自站出来解释,所有人都觉得是他胁迫他们的。
说的好听是抱养,说的难听则是强抢。毕竟,他是亲手把哥哥姐姐送进监狱心狠手辣不念亲情的人。
他最在意的人都走了,索性他也懒得争辩了。
那些年对姐姐姐夫的恨意怨怼,对妻子冷漠无视的怨尤,都随着他们的死亡被迫宣布终结。
商景行看着相邻的墓碑,点燃香烛,在空中挥了挥,十二年来第一次给两个人上了一炷香:“我知道你一时可能难以接受,不过这就是事实。”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毁了他心里姑父姑母高大伟岸的形象。
商怜音沉默地直起身子,在他要将香插.进庐灰时接了过来:“我来吧!”
香烛朝天,火焰迎风摆动,烟雾寥寥。商怜音盯着那团火焰,默默消化他给出的一切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