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羡慕纪沉鱼。
“Boss,你的水平越来越好了欸。”章一在一旁收拾着画纸,感叹道。
纪沉鱼庆幸他刚刚没听到自己和夏闻殊的对话,不然又要大叫着说“天啊,Boss你们怎么聊这种东西!”
“那可不,你当你Boss是什么人?”纪沉鱼走过去,跟着章一一起看上面的几幅作品。
都是铅笔素描,有贺言舒听诊的样子,有他埋头写病历的样子,底下还有他大学的时候在篮球场上运球的样子。轮廓写意,风度翩翩。
“不过,这些是什么啊?这单眼皮的猪头,是池宇?西瓜头的竹竿,是Amber?还有这个,这个火柴人!”章一拿起来比了下自己,哭丧着脸:“不会是我吧!”
夏闻殊在一旁憋笑,纪沉鱼正色道:“这都是之前的作品,现在不同了。”
“Boss!你这是拿我们练笔啊!”他连五官都没有!
不拿你们练笔,难道拿言舒哥练吗?言舒哥那么好看,画丑了可不像他。
纪沉鱼继续正色:“我给你们发薪水,练练笔都不行吗?”
“......行。”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Boss啊,你要是回国,这些画儿是不是都得带上?”章一突然想到他进来的正事儿,翻着画稿道。
“我不回去了。”贺言舒在哪儿他在哪儿。
“啊?那贺医生一个人回去啊。”
“你什么意思?”纪沉鱼眯眼。
章一摸不着头脑,指了指手机:“刚刚Amber说贺医生在考虑回国的事了。”
“贺言舒答应了!”纪沉鱼高兴得恨不得把面前的画架子抱着转一圈,走了一圈对章一道,“你,工资翻倍!”
谢谢Amber!章一痛哭流涕。
“阿夏,你听到了吗?言舒哥说要陪我回国了!”纪沉鱼走到夏闻殊身边,拍他的肩膀,“找机会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下次回来就介绍怎么样?”
“可以啊。”夏闻殊由衷道,“恭喜你。”
“也希望你早点和你的傅先生在一起!”纪沉鱼自己得了意,不忘鼓励伙伴。
回国,还是和贺言舒一起回国,太好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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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沉鱼下了一堂课,接到徐落的电话,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按接听键,而是看了眼时间。
旧金山所在的西八区比北京所在的东八区慢了十五小时,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也就是说,国内是凌晨四点。
“大半夜的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干嘛?”纪沉鱼对朋友从不客气。
“贺......贺哥哥......”徐落的声音虚弱微小,仿佛蚊呐。
“谁是你贺哥哥,你打错电话了傻子。”纪沉鱼笑骂了一声,徐落还是不停地这样叫他,他纳闷地听了一会儿,“你喝酒啦。”
“我,我没醉。贺哥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就再也不说了。你原谅我好吗?求求你了。”
“徐落。”纪沉鱼收起了笑容。
“贺哥哥......你要开心......不要躲我......”徐落仍是喃喃,一遍又一遍。
“徐落。”
“徐落。”
“徐落!”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不愿醒的人。纪沉鱼眼睁睁地面对着徐落的痛苦,除了费解还是费解。
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从国外回来,读那个人所在的大学呢?
也许是那些得不到回应的劝告,也许是眼看着挚友深陷泥沼、最终失去生命的无能为力,又也许是好奇——让徐落念念不忘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徐落很傻、很蠢,怎么会有人爱另一个人爱得自尊都不要了。这不是那个在小时候教他要爱惜自己的朋友。
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了,任别人把他当垃圾一样踢掉。
“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伤心,他不关心你。”纪沉鱼不止一次地跟徐落这样说。
徐落却敛眸微笑:“爱他是我的事,我不用他关心我,我关心他就够了。”
徐落是错的。他回来,就是要向徐落证明,贺言舒就是个狠心绝情、冷漠至极的禽兽,不值得喜欢。
他相信徐落会看到。
可是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的呢?
是从在公告栏看到那张端正清俊的照片起,还是那人明明不耐烦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回答他的问题起,又或者他们的每一次接触,贺言舒都在改变着他的底线。
贺言舒是个坏男人。纪沉鱼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徐落了,在坏男人的手段下,很难全身而退。
见不到他的时候想见他,听不到他声音的时候想给他打电话,即使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都非常的安心。纪沉鱼甚至怀疑贺言舒会什么魔法。
把他泡到手,然后毫不留情地甩掉他,让他尝尝徐落的痛苦。纪沉鱼起初是这样安排的。
可是怎么办呢。阿落。离开他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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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舒哥,新年好!吃团年饭了吗~收红包了吗~~我好想你哟(^U^)]
纪沉鱼从喧闹的饭厅出来,走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天空,想起来给贺言舒发短信。
因为他回国念大学的缘故,纪安吉久违地选择回来过年。她的兄弟姐妹有几个还健在,即使不在了的,儿女们也在国内安家立业,过年人很多、很热闹。
喝酒是大人的事,纪沉鱼不感兴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下了饭桌。
不知道贺言舒现在在干嘛?
[新年好啊,沉鱼]贺言舒的消息回得很快。
纪沉鱼正在考虑该给他讲讲酒席上听到的趣闻,还是他新买的烟花去哪儿偷偷放,就看到贺言舒新的一条消息。
[大年初一,我家人在吵架。]
纪沉鱼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直起身子快速敲击手机;[那你现在在哪儿?]
贺言舒看了眼车窗外,他刚刚应当是听到了报站名的,可是脑子怎么感觉转不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随便找了个公汽]
纪沉鱼走到阳台:[外面在下雪,你带伞没?]
[不用伞,等我下车,雪就停了。]
不知为什么,纪沉鱼感受到贺言舒的字里行间和平时很不一样,深深浅浅,深的是隐忍,浅的是悲凉。
[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不用找我。等我坐一圈,心情就能恢复成平常那样。]
怎么可能!生气了被人哄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贺言舒为什么一副习惯了自己消化的样子。
纪沉鱼感到很愤怒,这愤怒也不知道是冲谁,总之他觉得他必须要找到贺言舒,去他身边陪伴他。
[你不要随便下车,等着我。]他发。
纪沉鱼摔了房门就冲出门,纪安吉在背后喊:“干嘛去啊?”
“我去给同学拜个年!”
“早点回来你这臭小子!”
“知道啦——”
春节时期车次不多,贺言舒家附近也就那几条线,但实际找起来,还是很有困难。
纪沉鱼裹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在雪里张望着沿途的公交车,期盼能从车窗外看到里面人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这方法太蠢了,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担心贺言舒冷了怎么办。
早知道带几片暖宝宝的。
找得实在无望了,纪沉鱼瘫坐在公交亭,一脸愁苦。他突然想到贺言舒说了“坐一圈”。
哎呀,他这不是傻么,既然是坐一圈那不就是会回原点。
于是他收拾收拾,走到了贺言舒家附近的公交站。
贺言舒家的位置,还是童小谣帮他从苑敬的嘴里套到的。童小谣这战五渣,关键时刻还是顶点用。
贺言舒从公交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冰天雪地白雪茫茫,公交站台上孤零零的一个身影。黑色羽绒服长及脚踝,裹着脑袋的帽子上一圈白色绒毛,衬得一张脸白若霜雪,一双美目黑白分明,顾盼神飞。
明明只有简单的两种颜色,水墨山水一样的苍茫,却让贺言舒死灰般的世界丰沛了起来。
纪沉鱼是,鲜活得像生命一样的、他想成为的那种人。
是那种笑着说一句“一起走吧!”就会让人不假思索地跟上的那种人。
“纪沉鱼。”你能救我吗?
我想找一个人,把我从那个糟糕的地方带出去。
我可以寄希望于你吗?用你的能量,给我第二次生命。
“你看,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纪沉鱼笑着,温柔从眼睛里都能溢出来。
贺言舒一言不发地,伸手抱住了纪沉鱼,吓得纪沉鱼忙松他的手:“我衣服上都是雪,等我解开啊!”
“没事,让我抱一会儿。”贺言舒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那是纪沉鱼第一次看到贺言舒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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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空旷的球场上,两拨人在对峙。一边人比较多,一群人围着个胖子男生,另一边人比较少,只有两个。
纪沉鱼蔑视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卷起袖子冲上去就给了胖子男生一拳:“打球儿不行,比赛小动作还挺多啊,你那猪肘子往谁肚子上顶呢?要不要我帮你下了晚上炖红烧猪蹄?”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猪?”胖子怒道。
“谁理亏谁是猪!”
“我打死你!”
“我才要打死你!”
胖子和纪沉鱼推搡了起来,由于身形笨重,胖子完全落于下风。
纪沉鱼一个扫堂腿就让胖子跪下了,正要继续打,童小谣在身边拉他的衣服:“纪哥,纪哥,别打了,言舒学长来了。”
纪沉鱼分神回头,胖子把他往下一扯,纪沉鱼便摔了个底朝天。
“哎哟。”
贺言舒从医务室回来,正好看到纪沉鱼受欺负、被人打趴下的场景。
他飞快地走过去把压在纪沉鱼身上的胖子用力推开,冷声说了句“走开”,便低头去查看纪沉鱼:“沉鱼,有没有事?”
“有,很大的事。”纪沉鱼指着自己腿上的大片擦伤,瘪着嘴道。
他的皮肤很嫩,平时稍微用力掐掐都能留下红痕,更别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贺言舒垂眸看着,满脸心疼。
“你为什么替我出头?”贺言舒问,“他犯规,已经被裁判罚下了,得到了惩罚。”
“裁判是裁判,我是我。我打他,是因为他暗算你。”纪沉鱼倔强道。
贺言舒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身后的人道:“同学,故意伤人,殴打同学,按照校规需要记过。”
胖子满脸震惊:“殴打同学?谁打谁啊?再怎么也是互殴吧!”这这这人,怎么倒地上不起来了啊,碰瓷吗?
“言舒哥,我没有打他。”纪沉鱼低敛眉目,摸着伤口委屈巴巴道。
“念在初犯,我不会告到你们辅导员那里去。”贺言舒声音清冷,走近几步,扯过胖子的领子道:“不过,下次再动我男朋友,我不会放过你。”
“知,知道了。”胖子怪异地看了眼学生会主席和那个碰瓷的学弟,跟同学们一起走了。
“男......朋友?”纪沉鱼语无伦次,“言舒哥你不是说......”不让他在外面说明他们的关系吗?
“对不起沉鱼,以前因为我好面子,伤害到你。以后你想说就说,我不介意的。”
“你。你说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用来迷惑我的吗?”纪沉鱼道。
“嗯?”贺言舒不明白了。
“你想删了我的照片,不让我留下一丁点你的把柄。”
“啊?”贺言舒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笑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去你实习的地方找你,故意说在一起,就为了趁你洗澡删你的照片。”
“......难道不是吗?”
“沉鱼啊沉鱼。”
贺言舒倾身,拥住了纪沉鱼的脖子,纪沉鱼忽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湿漉漉的一片。
“言舒哥?”贺言舒,为什么哭啊。
贺言舒也解释不了。
汹涌的爱意就像暖流,布满全身仍装不下,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从眼睛里溢出来一些。
他不知怎么疼他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先生出来串了个场。
言舒的感情大概就是——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哭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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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和他同回国
纪沉鱼那天没去医务室, 只胡乱地拿纸巾擦了擦,结果伤口沾了灰尘和汗水,很快感染发炎, 他当晚就发烧了。
他烧得什么都不清楚, 只依稀记得贺言舒替他盖被子, 手心凉凉的。
他觉得自己浑身滚烫,像置身火里, 又像在沙漠中久行, 干渴难耐。而贺言舒的触碰就像一汪清泉, 贴上去舒服至极, 能够抚平那份燥热。
他伸手便把人拽上了床, 往上坐了坐,听到一声闷响,脑袋晕晕的。
然后是贺言舒着急的声音:“沉鱼, 撞哪儿了?痛不痛?”
他摇摇头,说不痛, 眸子泛红蓄着水,倾身贴上了那片凉薄的唇。
别的就再记不得了。
第二天醒来, 看到贺言舒在自己枕边,近乎昏迷地睡着。额发濡湿, 呼吸不匀,精疲力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