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慕认出了是顾浔亦,正想退回去,那黑影竟然控制不住一般,弓着身体慢慢往下滑着双膝跪在地上,接着单手按住太阳穴的位置,无声忍耐着什么,只发出牙齿打颤而后紧咬牙关的摩擦声响。
咯吱咯吱的极其用力。
这姿势,戚慕不止一次看见了,偶尔在梦里都挥散不去,顾浔亦应该是头疼。
戚慕双脚莫名沉重的抬不动了。
直到跪着的人,脊背佝偻的一再往下弯,头颅耸拉的快要抵在地板上,最后像是忍耐不了了,另一只手捏着的酒杯,变成狠狠握着杯壁往地板上一拍。
一声巨响,玻璃杯被箍在掌心拍碎在地板上,不用看也知道碎片肯定多少会扎进皮肤的。
应该是没察觉到身后有人,他的头疼因为掌心人为制造的伤口像是转移了一般,不再捂着头,而是轻颤着身体冷漠的看向张开的手掌,血肉模糊,稳稳扎在手心的碎玻璃,尖端淋过鲜红的血……
滴滴答答落地,因为四周静谧,声音格外清晰。
戚慕震惊的退后一步。
控制不住自残的人听到不远处这声轻微的响动,草木皆兵般的惊慌转头。
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是戚慕的那一刻,顾浔亦被定住了似的瞬间僵硬不动。
昏暗的夜色里,戚慕其实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顾浔亦怔愣了片刻就回过神,沉着冷静的站起来,恍若那狼狈不堪的一面从未被人看见,或许是当戚慕不存在,他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把扎进左手掌心的碎玻璃一片一片的□□。
表情麻木的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等露在外面的碎片拔完,顾浔亦垂着手,面无表情地往楼梯口处走来,路过戚慕的时候依旧目不斜视,脚步也不曾有过停顿,从容不迫地下了楼,徒留戚慕一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走动后蜿蜒一条曲线的血痕。
不多时,楼下还传来不少惊呼声。
“哎呦,顾少,你手怎么了?”
“啊,流血了,快快快,叫医生!”
楼下人群嚷动,戚慕至始至终没听到正主开口说过一句话。
………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戚慕站在甲板的角落里抽了支烟,他把何默甩开了,独自一人待着,自是不知何默找他找的有多着急。
江边的风很大,发丝乱飞,烟也燃的快,红光混着烟雾里的脸,不羁又透着一股子冷,叫人看了失神,又不敢轻易靠近。
脚步声响起,戚慕侧头去看,两个人影朝他这走,走过斜斜落下来的小片灯光里时,他看见了陆舟白的脸,旁边是一个陌生男人,西装笔挺,姿态矜贵优雅,一闪而过的脸,俊逸里参杂着与之打扮不符的邪肆。
“原来你在这,”陆舟白笑道,“那边有人找你快找疯了。”
戚慕撩了一下眼皮,随即转过脸,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语气,“嗯。”
在这种权贵堆里混,戚慕以前也曾圆滑世故,谄媚奉承,脸上挂上油腻的笑容,会让人看了不屑、生厌,倒胃口,从而吸引不了那些眼高于顶世家子弟们的注意,而这会儿……
陆舟白看着他明显不屑应付,心里又慌又怕,也不敢看身边人的脸色,只好上前一步,继续套近乎。
“戚老师,真巧啊,”陆舟白领着身边的男人走近两步,介绍说,“周公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戚慕戚老师,他很有才华的,编的剧都很有名。戚老师,这位是周沛安,h市华丰的少公子。”
他这边牵线搭桥,讲的直白,殊不知戚慕根本没听进去,旁若无人的夹起指间的烟,一口一口吹出烟雾,微醺的眼眸只轻轻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不辩喜怒,看着半醉,玉白的脸,脸颊一抹红,眼神冷漠中又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显得晶亮璀璨,微弱的灯光里,整个人精致跟假人似的。
无意识流露的风情,直勾的人心魂微颤,让人明知面前这人不能碰,还是打心底里滋生出些许妄念。
随着他长时间的不接话,场面还是冷下来了,陆舟白尴尬地看向周沛安,只见他紧盯着戚慕不紧不慢的又往前靠近了两步。
看着眼前之人微仰的脖颈,滚动的喉结,往上落在他漫不经心掀动的唇瓣上,周沛安眼神不自觉晦暗下来。
离的太近,戚慕似乎终于有所察觉,微微蹙眉地转过脸,朝着来人看去,水亮的眸子里带着几丝迷蒙,似是不能理解这人靠这么近做什么。
周沛安被那眼神看的心口一窒,麻痹了理智一般,俯身弯下腰,越靠越近,几乎脸贴脸,眼前颤抖的睫毛,缓慢的一开一合。
这就是那个人睡梦里都在喊的人啊。
他终是被蛊惑了,放轻语气喊了一声,“戚慕。”
一听这仿佛黏腻在口齿间的旖旎声音,戚慕就皱着眉往后仰头,拉开了点距离之后,才认真地辨认是否是自己认识的人,看清是张陌生的脸,他反倒歪头一哂,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坏笑。
出乎意料的笑颜几乎让周沛安失了魂。
只是接着那红唇微启,吐出的白色的烟雾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一声轻斥:
“滚。”
陆舟白听的心惊胆战,立刻看向周沛安,却只见他神色怔松的站着,还带着几分痴迷,没有任何闪躲的任人喷了一脸的二手烟。
瞧见人这份沉迷其中,陆舟白恍惚一愣就明了了,这份不论眼前人什么身份,就敢在人脑袋上蹦迪的姿态,他这辈子都学不来。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就这么对待朋友?”周沛安回过神笑道。
朋友?
戚慕脑子不甚清醒,但依旧恶心这俩个字,撇嘴不耐烦道,“我没有朋友,赶紧滚蛋。”
如果没看错,青年在说这句话时,眼底竟有几分伤感,这可跟传闻的不太一样。
“相逢就是缘。”周沛安摆手让陆舟白离开,又对人使了眼色。
陆舟白知道什么意思,戚慕选的地方隐蔽,船上人多,不是他有心一直盯着,还真不能轻易找到他。如今周公子想要跟人有相谈的机会,自是要让他拦住正在四处寻找戚慕的人。
他倒也不担心周公子敢对人做什么,有顾家在。因在m市被护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如今换了地方才有这一机会。
看见陆舟白被人撵走,戚慕才算正视眼下形势的微微不妙,冷下脸,说道,“我不认识你。”
“我叫周沛安,现在认识了。”
“所以呢?”戚慕不想跟人交谈,他没心情,甚至因为顾浔亦还在气头上,眉峰一扬,堂而皇之的厌恶,“你想干什么?”
周沛安有点受伤,他也没做什么,怎么就让青年这般不待见了。
他能说什么呢?
想青年想的睡不着觉,整天抓肝挠肺的想跟人结交?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敛下眼。
“以前?”
“对,”周沛安有些怀念的缓缓道,“仙玉棠,后门楼梯口,你问我借过烟,还给我讲了一堆道理。”
仙玉棠他知道,后门楼梯口,他的确坐在那儿抽过烟,可对面前的人,戚慕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记得。”戚慕无所谓的耸肩。
周沛安笑的无奈,前边甲板上欢歌笑语的声音渐渐冷落下来,宴会就快结束散场了,可青年这态度,让他不仅着急,还有点生气。
偏过脸,看见拐角处的休息间,他计上心来,故意轻松道,“我请你喝酒吧。”
他知道青年此刻绝对有借酒消愁的想法。
果然,戚慕垂眸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一会儿,就说,“好啊。”
甚至领他去了休息间,人也没在意。
周沛安从房间里的酒柜里熟门熟路的拿出一瓶烈酒,笑着放在戚慕面前的茶几上,“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
戚慕靠在沙发上看他,周沛安长得算英俊,垂眸脸目不拧笑时,有几分君子如玉的做派,答应来这喝酒,倒不是他对此人放下心防,只是……
今晚见到的顾浔亦,太过于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顾六吧……毕竟也是儿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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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周沛安第一次见戚慕的时候, 对方还没这么冷漠,拒人于千里, 会笑着跟他借烟,会一手转着打火机,把拿烟的那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对他说谢谢。
青年也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笑起来散漫又惊艳。周沛安不常去那座城市,也没怎么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人,看着很自来熟。
但是对方的无意亲近, 那副风姿, 让人很难拒绝, 也很难不心动。
周沛安仅仅被人搭了肩膀就挪不动步子。
他转头盯着他瞧。
戚慕被看到的有些尴尬,手落下来,笑了下, “我说我认错人了, 你信吗?”
那会儿的青年还很能忽悠人。
“认成谁?”
“我哥, ”戚慕和人对视,编瞎话不打草稿,摇头感叹, “太像了。”
“你这种搭讪方式会被人揍。”
这话一出,青年差点摔地上去, 一脸的不可思议外加嫌弃,“我为什么要搭讪你?你又不是女人!”
周沛安当时一口气差点憋死在喉咙里, 那个时候的青年看着放荡, 实际上又纯情的一逼。
可这会儿的人,靠在沙发上来者不拒接过他递的酒,眼皮一掀一合, 都是致命的诱惑。
戚慕饶有趣味的望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酒杯贴上唇瓣,手未抬,声音慵懒。
“想把我灌醉?”
周沛安心跳一荡。
没这么想……
但是对方再这么喝下去,他就可能想犯罪了。
周沛安不敢再看他的脸,眼神落在贴紧杯壁的手指上,初见的那天晚上,后来青年拉着他躲人,为了防止他出声,曾用那只手捂住他的嘴。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现在看他手指,都心动的要命。
还没等他说出劝解的话,戚慕一杯酒已经又喝完了,然后眼睫轻阖,“我好像记起来了……”
“你当时……被顾浔亦揍了一顿。”
心凉半截,大概就是这一刻的感受吧。
周沛安沉下脸,“你怎么其他不记得,偏偏记得这个?”
那会儿他和顾浔亦应该还在交往吧,明明是戚慕主动拉他的手,结果那个疯子上来就把他干倒了。
“觉得好玩,有映像。”
戚慕笑起来,眼尾轻佻,潋滟无双。
笑起来的颤音,几乎让周沛安按耐不住,他眯着眼欣赏对方醉酒后绯红的脸,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你不是和他分手了吗?”
戚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所以?”
周沛安完全被蛊惑的失了分寸,脱口而出,“那你看我怎么样?你跟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但是,沙发上的人摇头,“什么也不想要。”
即便是想,也有的是人给,周沛安逼迫自己别轻举妄动,但是他看着面前的人的脸。
周沛安身子前倾,靠近,“你脸上脏了。”
“嗯?”
周沛安起身飞快的在那脸蛋上亲了一口,又被烫到似的坐回去。
“干净了。”
“……”戚慕皱了皱脸,感受了一下,似乎觉得无所谓,只把空了的酒杯又递给他,说,“白让你占便宜啦?倒酒。”
周沛安只觉得气血翻涌,心脏砰砰直跳——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人冒死都想惦记。
周沛安就是生了妄想,更别说他也曾见过青年酒吧里吉他弹唱的视频,还有对方在歌舞剧的舞台上闭着眼弹奏《狂想曲》的模样。
这种人你看着像是遥不可及,可偏生还让人生出轻易就能染指的念想——
比如现在,青年无所顾忌的一杯接着一杯酒最后醉倒在他的面前,不省人事。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伸出手,轻轻描摹他的眉眼,抚摸他的唇角,最后克制不住的疯魔一般,急促的吻上他的唇。
吻的深了,青年似乎才感觉到不适,眉心皱起,伸出手推拒,奈何醉酒,没什么力气,那点挣扎没起到任何作用。
周沛安便疯了,在他脖颈留连处的手指慢慢往下解他的衣扣。
解了几颗,就沿着衣领处往里,正要摸上内里的肌肤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彭—”
周沛安吓了一跳,直起身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瘦削的骨皮,唇色失血过多一般苍白,眼神却又凶又狠的,犹如恶鬼。
他只是站在门口,厉声说道,“周沛安,你敢!”
周沛安瞬间清醒了。
“顾少。”
“信不信我弄死你!”
周沛安懵了几秒,讪笑着站起身,退开沙发几步,垂眸懊恼地盯着眼前像是睡的一无所觉的人。
——他真是昏了头了,这疯子还在这呢!
顾浔亦抿着唇一步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扯开领带,解了腕表和袖扣,没等周沛安开口,就一拳砸过去。
力道太大,周沛安踉跄一步,直接摔倒,脑袋着地,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