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训人很凶,陈广达以前经常挨训。有时候爷俩一起闯了什么祸,就在家一起挨说。姜荔在那边说,爷俩都各自听着,不敢对上视线,只要眼神往一起一对,就总想笑。
“陈广达,你这辈子就没靠谱过,你心里有数吗?你儿子快中考了。”姜荔说着都理解不了,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当爸的。
“那你说得对,确实你儿子优秀,你儿子稍微不优秀点就扔这儿了。”姜荔看看陈潮,“你儿子什么都不像你,就这一根筋全随了你。”
“还当美事儿呢,”姜荔损他,“我看你现在都不知道好赖了。”
姜荔说话不让人,得说解气了才行。陈潮现在不怎么学习了,晚上不会学到太晚。陈奶奶送水果上来,姜荔刚要说的话看见陈奶奶收了回去,再怎么也不能当着老人面数落人儿子。
“行了,挂吧。”姜荔说。
镇里学校不能考试,没有监考环境,考生都要去市里参加考试。
临考前两天,陈潮就得跟着姜荔回市里。陈潮让丁文滔跟他一块儿住,丁文滔他爸妈没让,到时候他们带着去。
回市里前一天晚上,苗嘉颜来了一次。
他过来给陈潮送清凉油。
“你别忘了带这个,你还有吗?”苗嘉颜拿了新的一罐给他,“你记得涂。考场可以带吗?”
“不能吧,”陈潮说着塞进书包侧面的口袋,“不知道宾馆有没有蚊子,我带着。”
陈潮没在学习,而是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转笔。姜荔在楼下,没在陈潮房间。
苗嘉颜没马上走,而是坐在陈潮的床边。他洗完澡过来的,头发还没擦干。
“东西都收拾好啦?”苗嘉颜问。
“嗯,没什么收拾的。”陈潮说。他没什么带的东西,就带身换的衣服,书也不打算带了。
苗嘉颜点点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他。
陈潮笑了下,转头问:“看我干什么?”
苗嘉颜也跟着笑笑,问:“你还回来吧?潮哥。”
“回啊,我东西都在这儿呢。”陈潮伸手搭在他头上,“考完回来。”
苗嘉颜顺着他的手劲儿低头,说“嗯好”。
陈潮知道苗嘉颜很失落,这几天姜荔来了之后苗嘉颜就没怎么过来。他们这几天见的不多,但是每次见了面苗嘉颜都笑呵呵的,今天是他第一次把他这种失落不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陈潮说:“这不还有个假期么?”
“嗯嗯,”苗嘉颜又点点头,“是的。”
陈潮说:“考完就回来了。”
然而陈潮却没能考完就回来。
他自从去了奶奶家就基本没怎么来过姥姥家,这都回来了不去待两天说不过去了。
陈潮虽然本来也不是皮肤多白的孩子,可之前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黑,在农村待了三年,现在浑然已经一个农村黑小子了。
姥姥姥爷看见他边笑边嫌弃,说太黑了。
他们对陈广达意见很大,话里话外总是透着一股明显的不喜欢。姥姥姥爷一向觉得姜荔和陈广达不门当户对,现在离了,他们觉得这是必然结果。
陈潮虽然不至于挂着脸摆出不高兴来,可也不太想听。
这三年陈潮和爷爷奶奶每天在一起生活,没有听过他们说姜荔一句不好。
苗嘉颜过来给陈奶奶送馒头,问:“陈奶奶,潮哥今天回来吗?”
“没打电话呀,”陈奶奶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小盆说,“他姥姥姥爷不让走,可能还得留他多住几天。”
苗嘉颜点点头,帮陈奶奶把土豆削了皮才回去。
陈潮一周了还没回来,苗嘉颜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站在窗户前,往对面的房间看。
陈潮如果回来了在房间里一走动他就看得见。
苗嘉颜这几天放学都是坐校车回来的,现在车上人说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校车窗户都开着,开起来会兜进风来,把苗嘉颜的头发吹起来。身后有人在故意发出“呕”的声音,夸张又滑稽,苗嘉颜就像听不见一样。
跟之前比起来,现在他的冷淡不像从前一般是在人前刻意绷出来的保护层,而是从陈潮身上学来的发自内心的不在乎。
校车一直停在村口,苗家颜走不了多远就能到家。
苗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苗嘉颜放在书包,去洗手吃了饭。
“是不是快要放假了?”苗爷爷问。
“还有一周。”苗嘉颜想到放假就会有点开心。
“放假了好,”苗奶奶也高兴,老人总觉得孩子每天早出晚归地上学很辛苦,“放假了早上能多睡会儿。”
吃过晚饭帮奶奶洗了碗,苗嘉颜才上了楼。
对面房间还是没开灯,苗嘉颜书包放在一边,坐了会儿。
直到窗户外面有清脆的“喀哒”声传进来,苗嘉颜才猛地一抬头。
陈潮正站在对面,开着窗户往他这儿扔石头。
苗家颜“扑棱”一下站了起来。
陈潮笑着看他:“还不过来?”
“来了!”苗家颜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一把拎起书包,带着一起走了。
苗奶奶在外面刷鞋,苗家颜拎着书包跑出去,苗奶奶问:“干吗去啊?”
苗嘉颜边关门边说:“去陈奶奶家,晚上不回来了!”
第24章
苗嘉颜在陈潮那儿住, 丁文滔也总是过来挤。
地铺睡不下两个人,丁文滔来了就得苗嘉颜和陈潮挤着睡床,苗嘉颜怕陈潮嫌挤, 只得回去。
陈潮说:“没事儿。”
三个人又开始看恐怖片,丁文滔坐在地铺上,倚着床边。
苗嘉颜和陈潮坐在床上靠着墙, 苗嘉颜看得很无聊, 剩下那俩总吓得一蹦一蹦的。
“要不别看了吧?”苗嘉颜见陈潮又吓一跳, 说。
剧情正到紧张处, 他一出声那俩人又是一抖。
“……”苗嘉颜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害怕还要在这儿看, 却又不敢再出声了。陈潮害怕了就往他身上靠, 苗嘉颜有股洗发水味儿。很淡, 还挺好闻。
他靠过来苗嘉颜就拍拍他,丁文滔一回头看见他俩, 不干了。
“你俩别搂了!!”丁文滔吼,“都一样害怕凭什么我自己坐着!”
“那你什么意思。”陈潮眼睛还看着屏幕,说。
“要不你也搂着我!”丁文滔提出诉求。
陈潮毫不犹豫拒绝了:“你滚。”
中考完这个暑假很爽, 又长,还没有作业。
丁文滔基本上在陈家常住了, 每天就是跟陈潮一块儿待着, 明明什么都不干, 也不觉得无聊。
苗嘉颜考试去了, 剩下两个初中毕业的高大男生,丁文滔神神秘秘地从电脑包里掏出张碟, 放了进去。
苗嘉颜考试回来, 跟爷爷奶奶说了声就来了陈家。
陈潮房间门关得严严的, 苗嘉颜敲了敲:“潮哥?”
“进。”陈潮应着。
“哎等会儿!”丁文滔急急地跟了句。
“他没事儿。”陈潮说。
“那也不行啊, 多别扭……”
可丁文滔说“等会儿”的时候已经晚了,苗嘉颜已经推开了门。
只见丁文滔慌忙扣下了电脑屏幕,清清嗓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去了厕所。
陈潮倚着墙坐,盘着腿看起来很正常。
苗嘉颜愣愣地看着丁文滔出去的方向,问:“怎么了啊……”
“没事儿。”陈潮笑着说,“不管他。”
这个年纪的男生,是个裤子穿得稍微紧点儿都能升旗的年龄。
丁文滔弄过来的“神神秘秘片子”把自己折腾了够呛,在厕所里半天都没出来。
苗嘉颜刚开始不明白,等过会儿不当心看见了陈潮的反应,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要不我、我出去吧,”苗嘉颜已经站了起来,说着就要走,“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看……电影了?”
“回来,”陈潮哭笑不得,“看完了。”
苗嘉颜回头又看见他,只觉得手足无措:“我还是先、先走吧……”
“往哪儿走。”陈潮踢踢他腿。
苗嘉颜只得又坐下,眼睛都不敢往陈潮那边瞟。
丁文滔从厕所回来,脸上透着股一看就很舒适的红。
苗嘉颜脸比他还红,两只手都放在自己腿上,坐姿如同在上课。
“这咋整的?”丁文滔诧异地看了眼陈潮,“你给他看了?”
“没有。”陈潮说。
丁文滔往地铺上一坐,长长地舒了口气,闭着眼一脸回味。
苗嘉颜在这个房间里感觉自己快着了。丁文滔还想再看,陈潮说:“你行了,还没完了。”
“那算了,”丁文滔于是放弃了,回头瞥了眼苗嘉颜,“来个坐这么直的在这儿我也不太有感觉。”
苗嘉颜再次站了起来:“我……”
“你什么你,”陈潮笑着说,“坐下。”
因为这个事儿,苗嘉颜接下来几天看着陈潮都有点不自然。
陈潮觉得他逗,还问:“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苗嘉颜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什么来。
陈潮问他:“你发育没呢?”
苗嘉颜“哎!”了一声,往旁边一转:“你问这干、干什么啊?”
“问问,”陈潮还在笑,“咋这么放不开。”
苗嘉颜都这样了竟然还老老实实回答:“……发了。”
“发了?”陈潮都笑出声来了,“说的跟中彩票了似的。”
苗嘉颜脸都涨成什么色儿了,陈潮还在逗他:“做过梦啊?”
在陈潮眼里苗嘉颜就是个乖弟弟,这会儿他像个没正形的坏哥哥。
苗嘉颜说什么也不回话了,搓着自己的裤子觉得很崩溃。
后来陈潮不逗他了,在他头上抓抓头发:“苗儿也长大了。”
苗儿当然也会长大的,他一直在随着陈潮一起长大。
他那条裙子暑假里苗嘉颜穿的次数很多,他有一条绿色的头绳,很细的皮筋带子系了个结,垂下两条绳,看起来跟裙子像是一套的。头绳要么绑在头发上,要么绑在手上,都很搭。
陈奶奶夸他,说:“小苗儿越来越好看了。”
被熟悉的人这样夸苗嘉颜不会不自在,会高兴地笑一笑。
苗嘉颜经常穿着裙子,自然晒黑了不少。两条细瘦的胳膊不那么白了,却还是每天高高兴兴的。
时间入了八月,陈潮马上就要走了。
他不可能在这儿住到开学,他得提前回去适应。陈潮之所以现在还没走,完全是因为他爸还没回来。
可最迟八月中旬陈潮也得走了,得准备不少东西,也得收收心。
其实原本的计划这个暑假陈潮是要出门转转的,可最终他哪儿也没去,就一直在奶奶家了。
陈奶奶偷着抹了几次眼泪,孙子在她这儿住了三年,这会儿要走了,奶奶肯定不舍得。
乐观的陈爷爷也难得地唉声叹气,可他们却都知道没法再留。
苗嘉颜绝口不提陈潮要走的事,只是经常看着他。
陈潮收拾着他的那些东西,不知不觉东西已经多得一次带不走了,陈潮有好多东西都没收,留着给苗嘉颜了。
“衣服你留着穿吧,有的我穿着小了。”陈潮把两箱衣服推给苗嘉颜,和他说。
苗嘉颜摇头。
“真小了,我长得快,我来的时候还没到一米七。”陈潮说的是事实,他这三年长了十厘米还多。
那些书陈潮也都没拿,只拿了几本字典,剩下的也都给了苗嘉颜。
“笔记和书你都留着看,”陈潮蹲在地上看着桌子底下那些乱糟糟的书,“好好学习。”
他说什么苗嘉颜就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是却什么都不想说。
陈潮说:“别傻了吧唧闷头写作业,没用的作业你就抄答案。”
苗嘉颜还是点头。
陈潮抬眼看看他,顺手把苗嘉颜裤子上的小飞虫掸走了。
陈潮当初来的时候是在夏天,现在他要走了,也还是在盛夏。
他走的前一天,苗嘉颜穿着裙子,去棉花地里排水。昨夜下了暴雨,怕地里水排不出去。空气闷得像个蒸锅,汗一滴滴顺着额头往下淌。
陈潮也跟着去了地里,这个时间棉花上已经有豆虫了,今年的豆虫很多,打了几次药却还是没杀干净。
苗嘉颜伸手拿掉陈潮后背上的一条虫,陈潮回头问:“怎么了?”
“没怎么,”苗嘉颜已经把虫扔掉了,“有片小叶子。”
来的时候只是空气很闷,有点阴天,等到都收拾完了,天却开始下起了雨。
苗爷爷和陈爷爷都开三轮车来的,苗爷爷先拉着两个小的先走了。
两个人坐在三轮车的后车斗里,陈潮有点窝腿。
“你放我腿上。”苗嘉颜说。
陈潮也不计较,直接腿伸直了压着苗嘉颜的腿。
苗嘉颜也很自然地把手搭着陈潮腿上。
“明天潮哥要走了,”陈潮靠近了一点,跟苗嘉颜说,“我得回去上学了。”
苗嘉颜侧过头,看着他,几秒之后才“啊”了一声。
雨噼里啪啦落下来,陈潮脱了防晒服,遮着他们俩。
苗嘉颜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陈潮没有反驳,他知道苗嘉颜说的不是假期探亲似的回来。
像这样长期地在一个地方生活,陈潮确实不会再回来了。
回了陈潮的房间,两个人都换了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