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明晃晃的“潮”却让苗嘉颜愣住了。
“……喂?”苗嘉颜按了接听键,不确定地出了个声。
“我。”陈潮在那边说。
苗嘉颜呼吸里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颤,说“我知道”。
“你找我?”陈潮问他。
“嗯?”苗嘉颜迷茫地说,“我没有啊……”
陈潮说:“我还以为是你怎么了。”
苗嘉颜一头雾水,坐在桌前,茫然地看着窗户外面,可这个时间的外面早就一片黑了,陈潮的房间也不亮着灯,苗嘉颜往窗外看就只能看到窗户上反光映出来的他自己。
陈潮像是在走路,能听到走路时的呼吸声。
苗嘉颜说:“我没怎么……我写作业呢。”
“短信也不回。”陈潮说,“你们没有晚自习吗?”
“有。”苗嘉颜回答说,“我没去上,晚上回家太晚了,我不想让爷爷每天这么晚接我。”
陈潮听完“嗯”了声说:“那就别上了,放学早点回家。”
当初苗嘉颜被人堵在路上占便宜的事儿他们都记着,苗嘉颜现在比那时候又长大了一些,比那会儿高了,比那时候结实,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苗嘉颜也更漂亮了。
他已经彻底不像个小孩儿了,身高和长相里抽掉了那股小孩子的稚气,童年时期的可爱渐渐变成了另外一种不一样的漂亮。内双的眼睑到眼尾画出柔和的弧度,鼻梁微挺,鼻梁上有一个浅浅支起来的小骨节,嘴唇不是那种极薄的唇形,嘴唇下缘兜出一条浅淡的圆弧唇线。
这个时期的苗嘉颜,长得和他妈妈年轻时有七分像。
“你刚放学吗?”苗嘉颜抱着膝盖,轻声问。
“对,晚自习十点半下课。”陈潮边走路边说话,声音听起来挺轻松的,“丁文滔说有人找我,我以为你呢。”
苗嘉颜连忙说:“不是我,潮哥。”
他在电话里一问一答的,听着很乖。
陈潮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说:“行,不是你,知道了。”
苗嘉颜听出了他的语气,用指腹刮了刮膝盖上的布料,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可难得接到的电话,又舍不得挂。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间下课吗?”苗嘉颜又问。
“是。”陈潮不知道跟谁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拜”,又跟苗嘉颜说,“就差住教室里了,要不是必须得放我们回去睡觉恨不得把我们锁教室里。”
“你们真辛苦。”苗嘉颜感叹地说。
“就那么回事儿吧,都这样。”
自从陈潮走到现在又两个月了,除了走的那天两条短信,俩人没再联系过。
可这天晚上的一个电话却没像过年见面那样互相生分,反而说起话来很熟悉。陈潮误会之下打来的电话,索性就着聊了起来。苗嘉颜提了很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能引着聊几分钟。
陈潮从学校回家正常走十五分钟差不多了,这天边打电话边走路,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
“你还没到家吗?”苗嘉颜说,“离得真远。”
“到楼下了。”陈潮抬头看了眼,陈广达在家呢,家里亮着灯。
“那你上楼吧,潮哥。”苗嘉颜侧脸枕着胳膊,说。
“嗯,我上楼了。”陈潮说。
苗嘉颜捏着已经有点发热的手机,轻声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陈潮说“嗯”。
苗嘉颜说:“那你挂吧。”
陈潮接着“嗯”了声,上楼的呼吸声很明显,说“睡吧”,之后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来得莫名其妙却令人欢欣,苗嘉颜手机只剩下最后一格电了,拿了充电器出来去充上了。
电话里的陈潮说话语速不快,带着一点轻松感,两个人慢慢地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让这个夜晚变得宁静柔和。
苗嘉颜胳膊拄着脸发了会儿呆,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才把刚才没写完的作业继续写完。
丁文滔确实很陈潮说了有人找他。
他连着给陈潮发了三条消息,在qq上。
—潮哥。
—潮哥有人找你!
—潮哥!
陈潮上晚自习没看手机,放学了看见都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陈潮回了个“?”,丁文滔再就没回。
陈潮刚开始没当回事,手机揣起来就没再管。然而出了校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给苗嘉颜打了个电话。
这事也是赶得寸,丁文滔倒也不是发完故意不回,而是晚自习玩手机被老师抓住了,直接给没收了。
接下来好几天丁文滔每天都去老师那儿商量,老师也没还他。学校不让上学带手机,尤其丁文滔这种刺儿头,更不可能还给他。
丁文滔整个手机天天跟个大宝贝儿似的稀罕着,现在被没收了,看起来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苗嘉颜在学校操场碰见他,主动打招呼:“棍儿……”
丁文滔不等他第二个字音落下,瞪了他一眼。
苗嘉颜赶紧改了口:“滔哥。”
丁文滔收回瞪人的眼神,又切回没精打采的神情,从嗓子眼儿里哼出个声算是应了。
苗嘉颜低着头要走,丁文滔恹恹地叫了他一声:“哎。”
苗嘉颜回头:“嗯?”
丁文滔问:“有人欺负你没有?”
苗嘉颜没想到他问这个,顿了下,摇头说:“没有。”
“哦。”丁文滔挥了下手让他走,“走吧。”
丁文滔在学校的架势和在陈潮家吃吃喝喝的邋遢状很不一样,人现在好歹也算高中部“大哥”之一,风风火火拽兮兮的。
他话跟陈潮说了一半就没动静了,陈潮那边早就忘了,丁文滔还惦记着是回事儿。但是惦记也没办法了,他现在联系不上陈潮。
苗嘉颜一般中午在学校吃完午饭会在座位上趴着睡会儿,教室里人并不少,走读学生一般中午都不回家。
这天中午他刚睡着,听见有人叫他。
苗嘉颜坐起来,看见门口有人正在问:“哪个是苗嘉颜啊?”
是一个男生,苗嘉颜并不认识。
“你是啊?”男生跟他对视上,扬起眉毛问。
苗嘉颜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男生长得很高,穿着牛仔裤和球鞋,下巴上有条疤。苗嘉颜走到门口,男生问他:“苗嘉颜?”
苗嘉颜表情淡淡的,应了声“是”。
教室里有人在看着热闹,苗嘉颜站在教室门口,虽然也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惹着谁了,可视线坦坦荡荡,一点也不躲。
“你认识陈潮?”男生问。
苗嘉颜一直到现在才见了点表情,有点惊讶地看着对方。
“问你话,不说话呢?”对方微微皱着点眉,看起来不太高兴。
苗嘉颜打量着他,没答他话,反问:“你找他干什么?”
“有事儿。”对方不想和他多说,“你把他号给我。”
“我没有。”苗嘉颜站得直溜溜的,开口说。
“这么费劲呢?”男生“啧”了声,“赶紧给我得了。”
苗嘉颜不可能把陈潮的联系方式随便给别人,而且他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为什么要找陈潮。
不论这男生怎么问苗嘉颜就是说找不着陈潮,后来那男生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地问:“你不是以为我要找他打架吧?”
苗嘉颜不回话了,只看着人。
“不打架,以前那可是我邻居。”男生说了半天感觉苗嘉颜油盐不进,只得说,“这么吧,你回去问问他,我叫姜寻,你看他怎么说。或者你直接把我号给他……”
苗嘉颜打断了他,又说了一次:“我联系不上他。”
男生摆手说:“可得了,别跟我扯了,我在八班,你要想找我就上我班来。”
他说完话就要走了,苗嘉颜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丁文滔让我找你的啊,要不我哪知道。”男生说完扬了扬胳膊,走了。
苗嘉颜想去问问丁文滔怎么不直接把陈潮号码给他,可一直也没碰上他。
晚上放学回去,拿出手机给陈潮发了条短信。
—潮哥,有个叫姜寻的找你,你认识吗?
陈潮回得挺快的,过了没几分钟苗嘉颜手机就响了。
—认识,他在你们那边上学?
苗嘉颜慢慢打字回:是的,他说是你邻居。
潮:以前是。他怎么找你那儿去了?
苗嘉颜回:丁文滔让他来问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告诉他。
陈潮那边晚自习还没上课,趁着这点时间跟苗嘉颜发了几条消息,自习铃响,陈潮发了条:没事儿。上自习了。
第二天一早姜寻又来班门口找苗嘉颜,苗嘉
颜看见他,低头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把陈潮的电话号写给了他。
姜寻还开他玩笑:“不是说不知道吗?”
苗嘉颜跟外人不爱说话,也不解释。
姜寻直接掏出手机把号存了,跟苗嘉颜说:“我俩从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了,你不用以为我要找他麻烦,我俩玩儿的时候还不认识你呢。”
苗嘉颜心想原来是发小儿。
可姜寻和陈潮看起来并不很像,陈潮看起来一点都不痞气。
“行了,谢了小妞儿。”姜寻晃了晃手里的号码纸,说完转身走了。
这一声“小妞儿”听着可有点侮辱人了。男生和女生说话声音不一样,都高中了就算看脸和头发认错了,但只要听说话就肯定能听出来苗嘉颜是个男生。“小妞儿”明显不是因为把他认成女孩儿了,这就是叫他。但看对方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儿看起来也不是故意的,苗嘉颜于是也没当回事。
那会儿苗嘉颜跟姜寻不熟,甚至根本不认识。姜寻本来就是个爱招猫逗狗的人,有时候闹起来没分寸。
这一点他和陈潮也完全不一样,陈潮几乎不主动和外人说话,说的时候也是疏离高冷。
只有跟他熟了之后才能知道,臭脸之下那其实是个温和的人。
五月的一天,苗嘉颜早上刚睁眼就听见抽屉里手机响了一声。
他起身去看,是陈潮。
潮:苗儿?
苗嘉颜:潮哥。
他不知道陈潮这么早找他干什么,以为他有事。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消息又来了。
苗嘉颜点开,是一行看起来就莫名觉得欢快的字——
潮:生日快乐,快长快大。
第31章
突如其来的一句“生日快乐”, 苗嘉颜恍惚了下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陈潮让他快长快大,苗嘉颜以前从来没听别人这样说过,却莫名觉得这四个字很可爱。
—谢谢潮哥, 我会快点长大的!
陈潮在手机上看到他的回复,笑出了声,又发:就那么一说,倒也不用急着长。
苗嘉颜说:急急急。
快点长大是每一个小孩子的愿望, 盼着长大, 去做一个独立的大人。苗嘉颜比别人都想长得更快点儿。
这一年好像真的过得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中的时间本来就过得快, 每天很充实地上课学习,周末只休一天, 放四次假一个月就过去了。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 苗嘉颜在班里考了第十五名,他们学校每年能考走二十多个一本, 十几名还是挺有希望的。
苗嘉颜小学和初中就是中等成绩,他不是特别聪明的小孩儿,高中能排进前十几名, 这挺不可思议。
陈潮在电话里问他考得怎么样, 苗嘉颜跟他说了,陈潮夸了句:“好样儿的。”
他们不是经常联系,没什么事儿可能一个月都联系不上一回。手机电池不好用了,充满电放着也扛不住一天,苗嘉颜自己去镇上的手机店买了块电池换上,这样就不用每天都充电了。
高中了暑假也要补课,夏天陈爷爷陈奶奶被陈广达接去市里住了一段, 他来的那天是个周日, 苗嘉颜正戴着草帽要去地里。
陈广达攥着车钥匙走过来, 苗嘉颜讶异地看着他,叫了声“陈叔”。
“哎,你好,”陈广达笑呵呵的,说,“长高了。”
苗嘉颜慌忙地往陈广达身后看,陈广达看出他什么意思,笑着说:“别找了,陈潮没回来。”
失望瞬间把苗嘉颜卷了起来,点点头说“哦”,跟陈广达说了再见,走了。
陈爷爷陈奶奶被接走住了半个多月,陈广达想让他们就定在市里算了,老两口没同意。他们在这里已经住惯了,到了市里处处不方便。
他们走的那些天苗嘉颜时常放学回来帮陈奶奶浇浇花和菜园子,还每天帮着喂小鸡小鸭。
等补课也结束了,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时间就到来了。
一个大晴天,苗嘉颜从衣柜里翻出陈潮送他的那条裙子穿上了。长裙子短了几公分也看不出来,这么看着还是很合身,只是腰那里很窄,显得苗嘉颜很瘦。
宽宽的帽檐遮住脸,路过的人不会多看他。
棉花已经打苞了,最近有人来他们这儿看棉花,苗家一半的棉花都被订走了,定钱给得很大方。苗嘉颜在棉花地里看见了那伙人,他之前一直没说过话,只沉默着干活,有个人就站在他旁边,无聊了跟他搭话。
那人叫了声“小姑娘”,问:“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这儿做滴灌呢?你们没埋管道?”
苗嘉颜本来弯着腰给棉花掐顶,听见了抬头看过去。
他这一抬头那人愣了下,看着苗嘉颜的脸,视线微微下移看向他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