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接电话,网店那边联系不上他,后来开车特意来了一次。
苗嘉颜放学回来看他们在自己家,以为他们又要收花。
上次的姐姐也在,看见他亲切地过来跟他打招呼,说:“你怎么不接姐姐电话啊?”
苗嘉颜说:“我不拍照。”
女生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说:“你到底怕什么啊?上次的照片你看到了吗?”
苗嘉颜说看到了。
“你自己说好不好看!”姐姐说着有把手机掏出来,从相册里翻照片,给他看,“就是普通的广告图,你看姐姐这儿有这么多呢,她们都是模特。”
苗嘉颜往后退了一步,说:“那你找她们拍。”
“你不一样。”姐姐看着他说。
“她们更好看。”苗嘉颜客观地说。
“但是她们拍不出你的效果,”姐姐认真地说,“她们有她们的风格,你是你。”
苗嘉颜不信她的话,陈潮上次说他了,让他长点脑子,所以苗嘉颜现在满脑子只有三个字:别骗我。
苗嘉颜穿着奶白色高领毛衣,微低着点头,下巴埋进领子里半截,不太好沟通的状态。
姐姐拉他在椅子上坐下,给他讲自己的工作,讲营销,讲为什么要拍图。还给他看以前拍过的各种各样的图。
“咱们家图拍出来跟谁家都不一样,姐姐上次给你两千对吧?别家你拍一天挣不着五百块钱,姐姐没有坑你。”女生喝了口奶奶给她倒的水,苦口婆心地跟他说,“姐姐是良心商家,不会骗你。”
客观地说,她很真诚,而且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苗嘉颜,说几句就要夸一次。
苗嘉颜其实并不讨厌拍照,甚至还有一点点喜欢。照片里的他和本身的他有些不一样,这种陌生和反差令苗嘉颜觉得新奇。有人看有人喜欢,对于一个从小不被接受的小孩儿来说非常难得。
苗嘉颜差点就要松口了,女生又说:“姐姐拍出来的图经常有杂志买走的,好看的照片谁不喜欢,对吧?”
听到“杂志”和“买走”,苗嘉颜脑袋里“嗡”的一声,想起陈潮说他的话,差点站起来直接走了。
“你不是说不会放在别的地方吗?”苗嘉颜警惕地问。
“你的不卖,姐姐都答应你了,说话算话的。”女生“哈哈”地笑着,“宝贝儿你咋这么逗。”
女生后来把自己都给说笑了,又喝了口水说:“姐姐自己都觉得好像骗子。”
苗爷爷苗奶奶在旁边听着,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像苗嘉颜小时候拍的生日照被照相馆做成大相框摆在门口一样。别人觉得好看拍照当广告,不就这点事儿。
苗嘉颜后来终于被劝动了,答应可以再拍。
不等对方开口,苗嘉颜马上说:“但是我要签合同。”
女生可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个来,愣了下。
“不能签吗?”苗嘉颜问。
“能签,”对方笑着问,“你想怎么签?”
苗嘉颜茫然地看着她:“……”
陈潮他们今晚的自习被占了,考了次理综模拟卷。两个多小时考下来,脑子一直在飞速运转,放学了才觉得有点累。
手机在兜里振动,陈潮摸出来,看见显示的备注,接了。
“喂?”
苗嘉颜叫了声“潮哥”。
“嗯。”陈潮应了声,“怎么了?”
苗嘉颜听见他声音,顿了下,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轻声问:“潮哥……你是不是好累啊?”
陈潮清了清嗓子,说:“考了个试。”
“你听起来没精神。”苗嘉颜握着手机,说。
“明天就好了,今天考试考晕了。”陈潮深吸了口气,问他,“找我有事儿?”
苗嘉颜已经不想说了,只说:“我没有事儿。”
“不可能,”陈潮皱了下眉,“说。”
苗嘉颜不敢对他撒谎,只得把他们来家里找他的事说了。
“那你想不想拍?”陈潮问他。
“我挺想的。”苗嘉颜诚实地说。
“那就拍吧,没事儿,把合同签了。”陈潮说。
“她问我怎么签。”苗嘉颜小声说。
陈潮拧着眉:“怎么签她问你?你没签过他们也没签过?”
苗嘉颜这个电话正好打在了陈潮状态不佳的时候,是个稍一点火就能变成炮筒的时机。
“明天你让她给我打电话吧,中午一点前,”陈潮看了眼表,“或者现在这时间。让她直接跟我说,我发给我爸律师过一眼,别在你那儿忽悠小傻子。”
苗嘉颜一听,觉得太麻烦了,刚要说不用,陈潮见他半天不说话,笑了声:“说你是小傻子不高兴啊?”
“没!”苗嘉颜忙说,“没不高兴,我不想拍了。”
“拍。”陈潮语气听起来比刚才轻松了些,“上回拍得还挺好的,这次在哪儿拍?”
苗嘉颜答:“她说去云南拍,去她们种植基地。”
“……”陈潮得有十秒没说出话来。
“潮哥?”苗嘉颜看了眼手机,以为挂断了。
陈潮刚才那点好脾气已经烟消云散了,问苗嘉颜:“你知道云南在哪儿吗?”
“可远了。”苗嘉颜一个文科生,中国地图在脑子里记得相当清楚。
“知道可远了那你就让她们就近拍,爱拍拍不拍拉倒。”
陈潮这个炮筒终究还是炸了:“两千块钱给她拍个广告还得上趟云南,她要给五千是不是得去美国拍了?给一万上南极?”
第33章
陈潮炸了最害怕的就是苗嘉颜, 在电话这头马上做得板板正正,一副准备好挨骂了的模样。
“你答应了?”陈潮又问。
“没有,”苗嘉颜连忙说, “我说我得问问才能答复她。”
陈潮听见这个好歹算没继续燃烧, 问:“说什么时候拍了吗?你不上课了?”
“没说呢, ”苗嘉颜小心回答着,“什么都没说呢。”
苗嘉颜现在穿的睡衣是陈潮之前留下的旧衣服,那时留下的不少衣服苗嘉颜到现在都还在穿。这会儿穿着陈潮的衣服,听着他在电话那边发火,明明有点胆战心惊的,却还是莫名觉得很踏实。
“明天她给我打电话我再问她。”陈潮语气还是不怎么好,问苗嘉颜, “最近考试了吗?考怎么样?”
苗嘉颜说:“没考,期中考试也没正式考,就卷子发下来随堂考随堂讲了, 没交上去批分。”
“是真没考还是你没考好啊?”陈潮严肃地问。
“没考, ”苗嘉颜急急地说,“我不骗你。”
苗嘉颜本来也不会骗人, 好像天生就没点撒谎的技能指数。
第二天苗嘉颜把陈潮的手机号给了那个姐姐, 还反复强调了两次,让她在中午十一点半到一点间才能给他打电话,或者晚上十点后。
姐姐问:“这是谁啊?”
“我……”苗嘉颜顿了下, 之后接着说, “我哥哥。”
“哥哥啊,”女生想到苗嘉颜反复强调的时间, 问, “哥哥工作很忙?”
苗嘉颜说:“他上学。”
敢情这是从一个小孩儿这里转到另一个小孩儿那里去了, 姐姐让他逗得不行,哈哈笑着说:“行,姐姐知道了。”
然而另一个小孩儿却一点都不好对付,比苗嘉颜难缠多了。
苗嘉颜是尽管防备心很重,但别人说什么他都是在听的,这个“哥哥”就不一样了,你跟他说什么他就跟听不见似的,只抓着他自己提的问题,你要不给他个答复出来他就要挂电话,说那不拍了。
对这些苗嘉颜都不知道,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在想对方有没有给陈潮打电话,会不会影响他午休。
之前前桌的女生现在还跟苗嘉颜在一个班里,他们俩现在是朋友。
女生叫谭心艺,现在不坐在苗嘉颜前桌了,可离得也不远。她挺喜欢聊天的,在班级里人缘很好。
“我昨晚看了篇漫画,那里面男孩子跟你很像,”课间休息时女生坐在苗嘉颜旁边,和他说,“你有QQ吗?昨晚看的时候我就想发给你了,但我看班级群里没有你。”
“我没有,”苗嘉颜不止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了,可他真的没有,“我不上网。”
“那等你有QQ了记得加我,到时候你告诉我就行。”女生看着苗嘉颜,说,“我要第一个加你,当你列表里面第一个好友。”
女孩子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又没什么用的小关注点,苗嘉颜当时都不明白加好友什么的,可后来等他有了QQ有了微信,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好友列表里只有陈潮。
跟那边的合同磨了好几天,后来陈潮也不管了,都扔给了他爸的律师。陈广达现在生意做得大,平时合同往来多,他当年就是吃亏在合同上,所以后来一直很重视这些,合同都有专门的律师给看。
有天晚上苗嘉颜已经准备睡了,收到了陈潮的短信。
—合同我让她们寄给你了,你自己也再看一遍。
苗嘉颜赶紧回复:谢谢潮哥。
这是苗嘉颜人生中的第一份合同,之前只有在电视里看见过。他自己签了字,爷爷也帮他签了字。合同里好像每句话都要明明白白地讲清楚,细致得令人惊讶。苗嘉颜看了一遍,太细碎了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说要连着拍三组照片,一共八千块钱。
拍照时间在寒假,在那之前苗嘉颜该干什么干什么,课还得好好上。
苗嘉颜每天认认真真地上课,笔记都记得很仔细。一天两张字帖也没落下过,每晚都描。
期末考试苗嘉颜的成绩果然不错,在班里考了第六。
文科班每年能考出去几个一本,前十名都是有希望的。苗嘉颜主动给陈潮发了短信,把自己考试成绩发了过去。
陈潮回他:挺好。
苗嘉颜把最近新学会的符号表情发了过去:^^
他都放寒假了,拍照那边却一直没动静,也没说什么时候去。
苗建打电话说过段时间会回来住几天,过年就不回来了。苗嘉颜判断不好现在有了弟弟,他爸对他是会更宽容还是一如既往,他想在他爸回来的那几天出门拍照。
对方联系他的时候,苗嘉颜正在花棚里育苗,电话在兜里响,他满手是泥,大概擦了擦才去摸手机。
“姐姐这段时间要忙死了,都没顾上你,”女生问,“最近没什么事儿吧?咱们下周去?”
苗嘉颜疑惑地问:“去哪儿?”
“去基地啊,不是说好了吗?”姐姐加大了声音,“宝贝儿你不是没看过合同吧?”
苗嘉颜说:“我看了啊……”
但是苗嘉颜看到的是就在本市拍,没说要去云南。
女生跟他说:“看的是第三页?你应该是漏看了。”
苗嘉颜还不等问漏了什么,对面又说:“我问过你哥了,他定的下周,姐姐再跟你确认一下就要订票了,你不晕机对吧?”
晕不晕机苗嘉颜不知道,他没坐过飞机。但他现在本人倒是挺晕的,让对方给说迷糊了。
“到时候你就先去你哥那儿,姐姐让人过去接你们去机场。”女生说,“姐姐在这边等你哈。”
苗嘉颜跟她的电话打得一头雾水,挂了电话正准备找出合同再看一遍,手机就又响了。以为还是刚才的姐姐,然而却是陈潮。
“潮哥。”苗嘉颜接了起来。
陈潮先是“嗯”了声,又说:“我放假了。”
苗嘉颜第一反应是他要回来过年了,语调有一点点压不住地扬起来:“你要回来了吗?”
“我不回。”陈潮说。
苗嘉颜还没等失落感卷上来,又听见陈潮说:“你直接上我这儿来。”
“嗯?”苗嘉颜有点蒙。
“收拾好东西,带套衣服换。”陈潮和他说,“我去车站接你。”
苗嘉颜在这种时候总是反应慢半拍,他过了半天思路才渐渐清晰起来,难以置信,甚至有点不敢问:“潮哥……你是要跟我一起去吗?”
陈潮也愣了下,反问他:“那不然我跟你在这儿说什么呢?”
苗嘉颜一时间心情复杂得理不清,手扣着桌子角,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自己去我怕你让人卖了找不着家,”陈潮笑了声,“要把咱俩都卖了我好歹还能找回来。”
第34章
合同里面细碎条款太多, 反正是陈潮帮他定的合同,苗嘉颜当时稀里糊涂地看完,就记住了在省内拍三组八千。
他看漏了前面那页写的, 如果去云南基地拍, 要去六到十天,拍四组主题照,食宿机票以外,还要给苗嘉颜一万六。
当然这次的照片不只贴在详情页当广告用,合同里放宽了授权, 这些苗嘉颜都没细看,看也看不明白, 好多词他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对苗嘉颜来说, “陈潮”这两个字就代表着最安全,他看过的东西苗嘉颜闭眼签就可以了。
苗嘉颜没出过门, 从小到现在还没出过省。陈潮让他提前一天过去, 第二天起早他俩就得去机场。
让陈潮跟他一起出门那么多天,苗嘉颜觉得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他很不好意思, 可又不能一直跟陈潮说谢谢。
说多了显得虚, 陈潮也用不着他说谢。
苗嘉颜出门只背了个书包, 里面装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还带了套睡觉穿的。手机, 充电器, 钱,身份证,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拿。
他在头一天下午坐车出了门, 下车前陈潮打电话给他, 问他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