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潮[现代耽美]——BY:不问三九

作者:不问三九  录入:10-03

  苗嘉颜更轻地点了点头,说“喜欢”。
  陈潮没什么说的了,只能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见苗嘉颜耳朵下面连着下颌骨的位置红了一片,没多问,说:“你跟我走吧,别在家待着了。”
  苗嘉颜抬头看看他,说“好”。
  俩人一前一后地从苗家出来,陈潮领着苗嘉颜回了自己家院子。爷爷正在院子里收拾渔网,丝线乱糟糟地团成一坨,得把它们尽量捋开晾干。
  渔网上面还挂着些已经死掉了的小鱼小虾,和成串的不丁点儿大的海虹海蛎子。
  苗嘉颜主动过去帮忙,很熟练地抻起渔网的一角,摘下上面的小海蛎子扔进旁边的垃圾盆里。
  陈潮碰不了这东西,他都没法走近,闻不了那腥味儿。
  “苗儿,今天在爷爷家待着,晚上爷爷给蒸鱼吃。”陈爷爷跟苗嘉颜说。
  苗嘉颜笑着点头,他明明不胖,可一笑起来就能看见点双下壳。以前陈潮总觉得这小姑娘笑的时候有点憨,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憨。
  陈潮坐在一边墙根儿的小花坛边,看着他爷和苗嘉颜抻渔网,天热,苗嘉颜的头发已经晒得快干了。
  “昨天打到很多鱼吗?”苗嘉颜问。
  “不太多,”陈爷爷坐着个小板凳,悠闲地和苗嘉颜说话,“打到两条大黄花,还挺好。”
  苗嘉颜又问:“昨天海上下雨了吗?”
  “下了点儿,没起风。”
  苗嘉颜能就着打鱼的话题跟陈爷爷一直聊,看得出来他时常这么帮着收拾渔网。后来头发彻底干了,苗嘉颜用手腕上戴着的黑色小皮筋把头发绑了起来。
  从刚才知道了苗嘉颜的性别,到现在陈潮还不太适应,看着苗嘉颜总有种错乱感,印象里还觉得这是个女孩儿。
  这种错乱感使得陈潮时而盯着苗嘉颜看一会儿,搞得原本很坦然的苗嘉颜被他盯得都不太自在了。
  傍晚天不热了,苗嘉颜又把头发放开了,揉了揉刚才绑头发的位置,让头发能顺一点地散下来。他动作极熟练,黑皮筋又戴回了手腕上。本来每天都在做的事情,陈潮平时也没像这么看过他。
  “你老看我干什么……”苗嘉颜都让他给看虚了,拽了下自己手腕的皮筋,再看它轻轻弹回去。
  陈潮问:“你热不热?”
  苗嘉颜说“不热啊”,想了下才“啊”了声,说:“你问头发吗?”
  陈潮说“嗯”。
  “热就绑起来,”苗嘉颜说话声音很小,可能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习惯了。”
  看得出来苗嘉颜说起这个的时候没那么轻松,不像他平时说话那么利索,声音又小语速又慢。
  陈潮没再接着问,苗嘉颜就低着头溜溜达达地去厨房帮陈奶奶洗菜。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还悄悄回头看了陈潮一眼,陈潮没在看他了。苗嘉颜摸摸自己头发,嘴唇抿起来,表情看着有点执拗,也像是有点难过。
  “怎么了苗儿?”陈奶奶正在切葱花,问他。
  苗嘉颜“哎”了声答应,回过头迈进来,问还有什么没弄的。
  “你帮奶奶把豆角掐了。”陈奶奶指指旁边的袋子,和他说。
  “来了,”苗嘉颜走过来蹲下,“马上就好。”
  苗嘉颜在陈家待了一整天没回去,直到天黑。他也不跟着陈潮,这个地方他比陈潮待得自在。小时候苗爷爷苗奶奶去地里干活都不在家,就把他放在陈奶奶这儿,甚至晚上都直接睡在这儿。
  所以苗嘉颜在陈家算不上小客人,他熟悉得很。陈潮上楼画画他就自己在楼下跟陈奶奶聊天,陈奶奶问他困不困,要不要在这儿睡。
  “不了,”苗嘉颜摇摇头,“那样我爸会更生气。”
  “不管他,反正他待不了两天就走了。”陈奶奶说。
  苗嘉颜还是说:“不了,不惹他生气。”
  陈奶奶摸摸他的头,怜爱地看着他。周围的这些邻居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小苗儿又听话又懂事,只是爸妈都不疼他。
  以往每次苗建管孩子苗奶奶只是拦着,不会像这么激烈地跟他吵。
  这次之所以苗奶奶反应这么强烈,是因为苗建说要把苗嘉颜带回市里去,让他在那边上学。
  苗嘉颜当时听了第一时间看向奶奶。
  奶奶的态度就是完全不能沟通,这事儿不可能。苗建也是本来看苗嘉颜就上火,愁得慌,话赶话地就吵了几句。
  然而不管他怎么提,奶奶都是同样地拒绝,没有商量余地。
  “你觉得你这是护着他啊,妈?”苗建后来压着脾气,想再劝劝,“你得让他接受教育,这儿的学校不行。”
  “怎么不行?你们小时候不都是这么读出来的?”苗奶奶反问他,“怎么就不行了?”
  “年代不一样了,妈。”苗建很头疼,“你这是坑他。”
  “我认坑了,我孙子也让我坑,不怪我。”苗奶奶看着自己儿子,没人比当妈的更了解儿子,苗奶奶说,“孩子到了你手还有好日子过吗?”
  苗建跟老太太简直说不到一块去,皱着眉说:“我是他亲爸,我能怎么他?”
  “就是亲爸才容不下呢,别跟我在这儿来这一套,你少打他了?”苗奶奶摆摆手,不想再说了,“总之你想把他带走绝不可能!”
  “妈,你讲点理!”苗建脸色很难看,又说。
  “我不讲理,”苗奶奶站起来就走,“我跟你爸不管怎么也能把他拉扯大,用不着你们。孩子各有各的命,用不着他有多大出息,不上你们市里那中学去。”
  苗嘉颜他妈妈是市里重点中学的教师,教数学的。他们想把苗嘉颜带回去,就让他妈带。
  不管孩子有什么毛病,在亲妈眼皮底下这么盯三年也都扳过来了。
  苗奶奶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什么不知道。亲妈自己带肯定好,但那是对别人家来说。她孙子跟别家小孩儿不太一样,苗奶奶也明白。
  苗建回来一趟,攒了一肚子火,小的管不了,老的说不通。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吃完晚饭苗建按着苗嘉颜的肩膀,拿剪子强行把他头发剪了。
  那院子开始吵起来的时候,陈家这边正围坐着石桌吃西瓜。陈奶奶手上还有半颗石榴,剥出来的石榴籽儿都放在小碗里,晚上放冰箱,明天给孙子和小苗儿吃。
  “又闹起来了。”陈奶奶往那边看了一眼,有点担心。
  “闹不起来,苗小子犟不过老太太。”陈爷爷倒没担心,还在慢悠悠地吃西瓜。
  直到苗嘉颜尖叫着哭起来,陈奶奶立刻放下手里石榴,站起来就要过去。
  “你别去,”陈爷爷拦着她,“人家爸管儿子,有你邻居老太太啥事儿。”
  苗嘉颜还在哭,陈潮来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他哭过。苗嘉颜哭起来撕心裂肺的,不像平时轻声细语的那个小孩儿。
  “再给打坏了,”陈奶奶担心得不行,“那孩子瘦。”
  苗嘉颜被他爸按着肩膀扣在桌沿边,他爸一剪子下去,苗嘉颜头发就没了一把。
  苗嘉颜跺着脚哭,胳膊推着桌沿,又挣不过他爸。爷爷奶奶见他爸是真生气,也不敢硬拦,怕激得他更生气再打孩子,现在只是剪头发,出不了大事儿。
  苗家颜趴在桌上,一手攥着自己剩下的大部分头发,哭着喊“爸”。
  他爸喘着粗气,红着眼睛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苗嘉颜只知道哭,也答不上来,捂着头发一声声叫“爸”。
  苗建眼眶都红了,像逼问,也像是真的不明白:“你是个小伙子,你非留着头发干什么!”
  苗嘉颜哭得嗓子都哑了,苗奶奶在一边也直抹眼泪,拽着苗建的胳膊不让他剪了。
  “妈!你怎么什么都不让?你想让他成什么样啊!”苗建说,“这是我儿子!”
  陈潮推开铁门进来的时候,苗嘉颜还在护着头发躲他爸的剪子,又反抗不了。
  铁门发出声响,都朝他看过来。
  “我找苗嘉颜。”陈潮看着苗嘉颜他爸,挺平静地说了句。
  “快去吧,领他玩儿去!”苗奶奶过来扯着苗嘉颜胳膊把他拽出来,往陈潮那边推,“去跟小哥哥玩儿!”
  陈潮是隔壁陈家的孙子,是陈广达儿子,苗建再怎么也不好再说什么。
  苗嘉颜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眼泪糊了满脸,头发也沾得哪都是。他朝陈潮跑过去,哭得还在抽气。
  陈潮攥着他手腕给扯了出来,牵回了自己家,大门直接落了锁。
  陈奶奶听着苗嘉颜一路哭着过来的,心疼坏了,搂着给擦脸,问:“你爸打你了?”
  苗嘉颜摇头,一直抽气缓不过来。
  陈奶奶摸着他胸口后背给他顺气,苗嘉颜另外一只手还攥着头发,攥不住的另半边头发只到耳朵根儿了。
  他哭得实在可怜,陈奶奶心疼地搂在怀里哄。
  “不哭了,咱这几天都不回去了,就在奶奶这儿住。”陈奶奶看见了他被剪了一截的头发,伸手摸了摸,“很快就长回来了。”
  苗嘉颜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不哭了,只时不时地抽搭两下。抽气的时候下嘴唇跟着哆嗦着,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陈潮把陈奶奶刚才剥的那小碗石榴推过来,说:“吃石榴,别哭了。”
  苗嘉颜眼皮厚厚地肿着,摇了摇头。
  摇头的时候长头发都搭在肩膀上,被剪了的那一半头发搭不住,在脸边跟着晃。
  苗嘉颜抬起手捏了捏头发梢,又把手放下了。
  这晚苗嘉颜就在陈家睡的,陈奶奶让他跟陈潮一块儿住,小哥俩住一屋。
  陈潮跟别人睡不了,他从小就自己住,但苗嘉颜都这么可怜了,陈潮也不可能给撵出去。最后陈奶奶在地上铺了个褥子,陈潮睡地上,苗嘉颜睡床。
  苗嘉颜洗漱完穿着陈潮的拖鞋回来了,看见陈潮已经躺好了,蹲在旁边叫他。
  “哥……”话音刚起个头就想起来了,咽回去又换了一个,“陈潮。”
  陈潮看他:“怎么了?”
  苗嘉颜指指床,嗓子哑了所以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小:“你在你床上睡吧,我住地上就可以。”
  “不用,”陈潮说,“没事儿,睡你的吧。”
  苗嘉颜于是去关了灯,回来坐在床边,两只手放在腿的两侧,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陈潮听见了两声压抑的类似小动物的声音。就着窗户外面的光,陈潮看见苗嘉颜在用手背抹眼睛。
  陈潮说:“别哭了。”
  苗嘉颜放下手,轻声地说:“哥哥,我不想剪头发。”


第8章
  陈潮就是再不喜欢腻歪,此刻苗嘉颜又乖又安静地坐在这儿,带着点无助和依赖地倾诉,都让陈潮有点心软。
  他坐了起来,看着苗嘉颜,问:“你为什么不想剪头发?”
  苗嘉颜把手从眼睛上拿了下来,虚攥着放在自己腿上,低声回答说:“我就是不想。”
  陈潮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也不凶:“为什么?”
  苗嘉颜先是没出声,过会儿慢慢地说:“我不知道……我很害怕剪头发。”
  “你怕什么?”陈潮又问。
  “怕变成短头发,”苗嘉颜像是不知道怎么说,视线定在陈潮脸上,风扇每一次转过来,都会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一些,“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就……就应该是这样的。”
  “那长大以后呢?还这样吗?”陈潮伸手把桌子上的风扇推了个角度。
  “我不知道,”苗嘉颜摇摇头,“……我没想过。”
  在陈潮还以为苗嘉颜是女孩儿的时候,连话都不怎么和他说,像这样单独坐在一起说话更是不可能。然而在知道他是个小男生之后,那些别扭就没有了,现在看着苗嘉颜,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弟弟。
  陈潮问他:“你要不剪一次试试?”
  苗嘉颜立刻摇头,说“不要”。
  陈潮再没别的话能说了,也没话能劝。
  苗嘉颜过了一会儿,说:“你睡吧。”
  陈潮“嗯”了声,又坐了几分钟,苗嘉颜老老实实的,也没再抹眼睛。
  陈潮先睡着的,这一宿睡得很没有幸福感,在地上睡尽管铺了褥子也还是又硌又硬,好在还挺凉快。苗嘉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早上陈潮起来他还没醒。
  睡觉姿势看着还挺老实,板板正正地盖着毯子,手放在身体两边。
  陈潮站起来直接把地上褥子枕头卷了起来放在床脚,苗嘉颜睡得挺沉,眼皮还肿肿地合在一起。
  等陈潮洗漱完出来,苗嘉颜已经坐了起来,头发乱乱地披散着,正在捋自己那半边被剪短了的头发。
  他看见陈潮,打招呼叫了声“哥哥”。
  陈潮没去纠正他,一个小男孩儿,他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苗建让这一家里一老一小气得没话说,早上起来就走了。
  苗嘉颜也不再哭了,这样一半长一半短实在是丑,被奶奶把剩下的一半长头发也剪了,后来又被苗爷爷带着去镇上的理发店修了修,原来齐肩的头发就变成了半长不短的,碎碎地盖着耳朵。
  虽然没有原来好看了,可看了几天之后看惯了也觉得挺顺眼的。
  苗嘉颜从那晚过后,就开始又管陈潮叫“哥哥”,以前没有事不会专门过来找陈潮,现在偶尔会悄么声儿地溜达过来,跟陈潮待在一起。
  陈潮也不撵他,反正苗嘉颜也不多话,不烦人。
  陈广达不知道在外头忙什么,把陈潮扔在这儿,一整个夏天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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