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鸣的身体非常健康,但由于在感情上有所缺失,陆鸣对此事一向不积极。
如果不是察觉到池秋的意思,他几乎不会提及。先前每次看到情迷意乱的池秋时,陆鸣总会将行动掩饰到极佳,避免对方起疑。
反正池秋看不见,即使他脸上表现得毫无兴趣,都不会是个大问题。
陆鸣听着池秋喋喋不休的解释,似乎有些乏了。他低头再次吻了池秋,说话声戛然而止。
一吻结束,陆鸣细致地帮池秋重新整理了衣领:“好。”
…………
半小时后。
坐在车子副驾驶的池秋,用手贴着自己的脸,试图把温度降下来一点。正在开车的陆鸣以为他热,让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
池秋结巴:“不、不热。” 他按下一点车窗,“车里太闷,我吹吹风。”
熟悉的街道口,杏西市的公园里满是盛开的杏花。池秋闻到风中的花香,像个小孩一样 “望” 着窗,好像他看得见一样。
春天的风微凉,渐渐吹走了他脸上的燥热。池秋舒服了不少,心中默念着让自己早点忘记今天的尴尬,只把两个人之间的快乐留下就好。
等他重新关上窗户,他们已经到了陆鸣推荐的餐馆。
陆鸣将车开入一处看似园林的地带,他按照指示,停到一侧绿荫下。周遭车辆不多,比起杏花市的其余餐馆,这家名为 “曲苑南风” 的餐馆,环境相对幽静。
陆鸣下车,领着池秋走进了一道深褐色的大门。
两人刚跨入一步,一位身穿黑金色牡丹纹旗袍的服务员迎上来,礼貌地上前询问是否有预约。
陆鸣出示了预约码,服务员拿着手中的小型机器扫码,确定是在哪间包厢后,她微微颔首,举止优雅:“两位先生这边请。”
通常情况下,池秋只要出门,必然少不了带他的导盲杖一起。
可今天,他因为过于兴奋,将导盲杖留在了车上。
陆鸣看到了,没提醒。他全程让池秋挽着自己的手臂,到了有台阶的地方,陆鸣会提前出声提醒。服务员发现池秋是盲人后,刻意放慢了自己领路的步伐。
曲苑南风的包厢坐落在园林不同的庭院中,每一间都有不一样的观景点。
陆鸣开始想预订 “竹” 间包厢,无奈太过临时,只剩下一间“莲”。
很快,穿过重重走廊,他们到达了 “莲”。
木质的雕花门扉由外朝里推开,入眼的是一方敞亮的精致矮木茶座,上头放着整齐的笔墨纸砚,墙上则挂着莲花主题的字画。一扇窗外,连着大片的湖水,飘满了还未有花朵绽开的睡莲叶。
服务员温声说:“请小心门槛。”
她带着两人往里走去,掀开了右边的一道珠帘:“两位请落座。”
唯见一张长桌偏窄,恰好适合两人对坐。软塌的坐垫铺在硬质的木椅上,餐桌上没有一丝灰尘。
池秋侧过身,眯了眯眼:“这有扇窗吗?”
“是的,先生。” 服务员回答。
要是在平时,她肯定要解释一番:若您是在六月至九月过来此间包厢,从这里望出去,可以观赏到满湖的莲花盛开。
而碍于池秋是盲人,她并未提及,只问:“今日天晴有小风,两位是要开着窗呢,还是关上?”
池秋已经在陆鸣的帮助下落座,他心情不错,对着外头的光亮笑着说:“开着吧。”
服务员应声,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穿着浅色莲花纹旗袍的服务员。一人端来了茶水,一人将两本菜单递到了两人面前。
池秋没有多此一举地翻动菜单,他听到陆鸣说:“我让她把菜式都给你报一遍,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池秋摇头:“不用,有葱油鱼就好了。其余的你点吧,你点的我都爱吃。”
陆鸣知道池秋不挑食。
他见池秋都这样说了,便顾自翻阅菜单。不出几分钟,把菜点好了。
三个服务员出去了两个,一个候在身边,算是这间包厢的负责员,随时为两人添茶倒水。陆鸣私下吃饭不喜欢有陌生人在旁,特意让她出去了。
池秋这才问:“你刚才点菜点得很迅速,是经常来这里吗?”
“嗯。” 陆鸣品了一口茶,是清香的荷叶茶,“有时候约见客户,会提前预约这边的‘牡丹间’。”
牡丹间是所有包厢中,装修最为富丽堂皇的,比较适合商人会客谈生意。自然,价格也是最昂贵的。
“这里是徐秘书找的地方吗?” 池秋对陆鸣的一切都很好奇。
陆鸣举着茶杯,稳妥地放下:“以前我妈很喜欢来。”
那道把鱼和葱油酱汁分开的葱油鱼,就是陆鸣在这里尝到的。
他的母亲陆悠打小是个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下厨,家中的饭菜都是由保姆来做。
偶尔,她会带着陆鸣来这家餐馆吃饭,点几道特色菜。葱油鱼就是母子俩每次过来,必点的一道菜。
这几乎成了陆鸣儿时,对母亲的一种特殊的味觉记忆。
陆鸣说:“她每次都会点葱油鱼。”
池秋第一次听到陆鸣提及自己的母亲,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陆鸣会这么喜欢吃葱油鱼。
谁都会有儿时对母亲难以忘怀的味道,例如池秋,他最难忘记的,就是在他回回生病时,池兰雁亲自下厨给他做的葱花鸡蛋羹。
池秋抿起嘴角,不要脸地套近乎:“我也和妈妈一样喜欢葱油鱼。” 他很自然地喊了陆悠为 “妈妈”,语气亲昵,仿佛两人关系很好似的。
陆鸣怔了怔。
明明池秋是他的伴侣,明明两人已经结婚了。可此刻,当池秋嘴里喊出 “妈妈” 两个字时,陆鸣突然变得不太习惯。
如果家庭是一座空房子,那么,陆鸣则是那个一直孤身站在这座空房子中的人,而池秋是站在房门外的人。
今日,池秋好像敲了敲那扇门。
陆鸣空虚的心内回荡起了 “咚咚” 的声音,余音久久不散。
池秋捧起茶,小小抿了一口。茶水的温度刚好,池秋心情好了话也多起来:“陆鸣,妈妈除了葱油鱼,还有别的喜欢的菜式吗?今天难得出门,我可以都试试吗?”
说不定,吃完这顿饭,他能更了解陆鸣的童年。
结果,陆鸣并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只草草结尾:“她去世之后,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
陆鸣把暗色的记忆一同打包掩藏的同时,也不小心埋进去不少快乐的记忆。他的故意逃避,让他竟然想不起来,陆悠除了这道葱油鱼,她还喜欢吃什么?
关于陆悠的话题,陆鸣不想同池秋多说了,这令他不自在。
他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池秋还没反应过来,陆鸣已经进了帘外另一侧的洗手间。
“陆……” 池秋出声,名字还没喊完,他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被做成胖圆型的杯子朝桌沿滚去。
池秋一慌,飞快地朝杯子落下的地方伸手,稳当地接住了杯子。
这时,端着第一道菜进来的小服务员面露诧异地看着他。
池秋也 “看着” 她,然后慢慢地将杯子放回桌上,眼眸却是一如既往的无神且无助。他为难地说:“抱歉,我眼睛看不见,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可以帮忙收拾一下吗?”
“好,您稍等。” 服务员悄悄地瞄了他几眼,发现池秋的神态确实是盲人。
她歪了歪头,心想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很多盲人可以通过声音来判断物体的位置。
第51章
陆鸣高挑的身姿尤其夺眼,不少人投来诧异或是羡慕的目光。而陆鸣手捧玫瑰,对于旁人的目光不为所动,他大步走向池秋。
驻足,下蹲。陆鸣保持着半跪下的动作,将玫瑰推到了池秋的怀里。
“陆鸣?”
池秋的手摸了摸簇在一起的柔软花瓣,他听到陆鸣说:“送你的玫瑰。”
比上一次的玫瑰更大束,更艳丽。不论是谁,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孤独了很多年的池秋许久没有被人这样热烈地注视过,他不太适应在公共场所中备受瞩目,于是腼腆地低下了头。
看着手中的玫瑰,池秋的音调发涩。为了掩饰自己的感动,他故意为难道:“你是想让我抱着它听音乐会吗?”
“我买了三张票。”陆鸣起身,看了眼手表,等待检票进场,“你可以把花放在你身边的空位上。”
原来陆鸣早做了准备,并不是受了季宴琛的刺激,才临时起意买的花。
池秋不由地抿起了嘴角,藏不住心里的笑意了。他抱着玫瑰,万分珍惜地一嗅再嗅,语气温柔:“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恨不得后天回杏西市时,可以将这束玫瑰一起带走。
购买这场音乐会门票的听客寥寥无几,所安排的剧院也是C市中一个较小且老旧的剧院。不过,这间剧院的名字却是叫“大剧院”,难免会让非本市人员产生误会。
陆鸣临到剧院才发现它或许并不值得两人从杏西市特地赶来C市,只是票都买了,人也到这里了,不入场听一听,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庆幸池秋眼睛看不见,否则这破旧的剧院,难免会让人心情不悦。
入场后,陆鸣带着池秋找到相应的位置坐下。池秋把花小心翼翼地递给陆鸣,由陆鸣放到了他们所购买的第三个位置上,动作稍微鲁莽了些。
池秋急切:“小心点我的花。”
陆鸣:“……”他轻拿轻放,鲜艳的玫瑰与寒酸的剧院极为不符。
一场音乐会不过两个小时,池秋细心聆听。他专注的模样在观众席那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格外好看,就像是舞台上的灯光洒落到了池秋的睫毛上,星星点点地照亮了他的眸色。
随着小提琴曲的响起,钢琴声如雨滴坠落,淅淅沥沥打在听众的耳廓上。陆鸣如沐一场春日的雷阵雨,他稍稍往后靠了一些,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他看到池秋正温柔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是在“看”着无数乐手演奏的舞台。
陆鸣启唇,并未发出声音。
舞台上的音乐从激烈迸发,到柔情四溢,现下正是舒缓的时刻。
池秋什么话也不说,他微微勾起嘴角,侧脸如初晨般漂亮。看得陆鸣怔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两人在花园中初见的场景。
陆鸣依稀记起来,是他先同池秋打的招呼。
第51章
不为别的,就因为15岁的池秋长得很是秀气,周身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息,一点都没有少年的躁动感。充满惫色的陆鸣被他所吸引,不自觉地朝前一步,忍不住同他搭话,把刚买的奶茶往他手里硬塞。
陆鸣听到脑海中,远远的,有一道声音在说话——
“我们要是能一直在一起该多好,我会永远都很喜欢你。”这道声音不甘心地问,“你呢?”
你也会一直喜欢我吗?
记忆中,这个声音显得模糊又很迫切。
陆鸣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是他的?还是池秋的?他想不起来了。
隐隐约约地,他看到花园中17岁的自己抬起了头,那张落寞的脸上,意外出现了迟到的青春期焦躁。
而少年简单纯粹的愿望,是日后花开的种子,早早地被埋下了。
陆鸣的脑袋猛然作疼,他想不得许多过去的事情。事故的外伤,以及他内心的伤痕聚集在一起,将他的记忆撕碎。
不管是关于母亲陆悠,还是关于池秋,片段式的记忆让他变得时好时坏。不想起最好,想起了总觉得痛苦。
陆鸣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紧了后槽牙。兴许是在满耳乐色的催眠下,陆鸣犹如溺水的人,求救般地抓住了池秋的手。
专注听音乐的池秋被他吓了一跳,匆匆回头,对上了陆鸣深沉的目光。对视间,池秋强行将自己的视线变得空洞,他悄声:“怎么了?”
如潮水般漫延的钢琴声此起彼伏于整个场所,淹没了池秋微不足道的声音。
陆鸣没有松开池秋的手,他在仓促间强行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他将池秋的手握得更紧了。不仅如此,他的指腹还搓揉着池秋的手指,与之十指交缠。磨蹭得池秋脸皮发烫,心中酥麻微痒。
作者有话说:
周二更。
3535.“陆鸣,你别吓我。”
【35】
池秋坐不住了,悄悄地往陆鸣那靠了一些,把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
陆鸣没有推开池秋,暧昧的气氛一同被无数音符遮掩又吐露。
如此主动的陆鸣,池秋很少能见到。一场音乐会还没结束,池秋的心思已经飞出了几千米之外,落到了酒店的双人浴缸中。池秋明白,最能让自己沉醉的,是和陆鸣独处的时间,以及陆鸣在他耳边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