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抗拒,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看下去。
“其实池夏在大学期间就喜欢金程俊,可金程俊直到毕业都没对她表白。而池夏呢,也因为池姨的关系,一直硬着头皮和陆殷亮在接触来往。”
季飞宁一口气说了许多,他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道:“池夏和金程俊一直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程度,所以当金程俊鼓起勇气,主动去追求她时,池夏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池秋忐忑地咽了口唾沫,安静地听着。
季飞宁抬了抬眼,动作娴熟,将一张照片抽出放到池秋面前:“据我调查,他们私下约会期间,所有的花费,金程俊都可以向一个人报销。这个人叫方河,他的资料在这里。我查了一下,他曾在陆奉申的手下工作。辞职回国后,他在杏西市里待了几个月的时间,目前在外省生活。”
听到陆奉申的名字,池秋拿着资料的手顿了顿:“是舅舅……”
“不。”可很快,季飞宁就打破了他心中的一丝“侥幸”,残忍地揭开了事实真相,“本来,这件事我已经查到了陆奉申头上。可金程俊那边突然出了点状况,在我的逼问下,他告诉了我另一个人,这个人很有意思。据我了解,他是个私家侦探。”
第36章卷2
一般来说,私家侦探的反侦察能力也很强,包括他对客户的保密性,那都是100%。可大概是运气不好吧,林叶这名私家侦探,竟然一脚失误在金程俊这边。
%的失误,但仅此一点,足以让整个事件的真相被季飞宁抓在手中。
“金程俊虽然是山区里出来的穷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家境也不好,但他可不蠢。他和池夏盲目私奔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就开始寻找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叶。他希望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目的就是想办法劝池夏回家,不要再给自己施加无谓的压力。他记得林叶的长相,便偷偷拿着你给池夏的钱,花了大功夫,找到了林叶。”
这也就是为什么,池秋的钱像是投入了一个无底洞中。
池夏和金程俊,各有各的用法。
遗憾的是,金程俊就算查到了林叶,也没办法从老狐狸林叶嘴里套出任何话来,最后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无奈之下,金程俊只能咬牙,继续听池夏的话创业。却不料,池夏自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私下求助了季飞宁。
倘若今天,是旁人帮池夏查这些,说不定无法从林叶身上得知任何消息。独独不巧的是,来细究这件事的人,是实力比目前的陆鸣更为强大的季飞宁。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做得很明显。”季飞宁皱起了眉头,接下来,他要说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他朝着池秋看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开口:“林叶、方河,都是陆鸣的人,为陆鸣做事。其中,林叶不仅调查了金程俊和池夏,他也帮陆鸣调查了你。”
池秋猛地抬起了头,眼底充满了错愕。
“调查……我?”池秋眼前的资料,字迹变得模糊,他满眼氤氲,不敢相信地摇头,“为什么调查我?”
“陆家的财产过于庞大,而你……”季飞宁把一张池秋外祖父的照片放到了池秋面前,“你和你外公,长得十分相似。”
只要池夏一私奔,陆鸣即刻带着池秋出现在陆老爷子面前确定下婚姻关系。那么,即使池夏后续反悔再回来和陆殷亮结婚,一切也无济于事了。
因为,陆鸣完全清楚,陆老爷子会偏心池秋,偏心到一塌糊涂。
季飞宁也是这般告诉池秋:“陆老爷子对你外公有一段感情,可由于当初世俗的压力,以及你外公根本不喜欢男人这一点,他只能将感情隐瞒起来,与你不知情的外公以兄弟相称。这也是他曾经多次资助池家,和现在坚持这段婚约的初衷。”
听到这里,不同于哑然的池秋,季宴琛愤然地开口:“陆鸣这个王八蛋,居然利用这点,也不怕天打雷劈!”
“轰隆隆——”
外面真的响起了一声雷。
季宴琛赶忙闭紧了嘴,生怕陆鸣真的遭雷劈了。
第36章卷2
季飞宁对自己这个思想过于幼稚的弟弟实在是头疼,他将话都说完了,刀子也扎完了,便开始补充:“像陆家这样的家族,争夺家产是必然的过程。陆家对陆鸣与他母亲凉薄,陆鸣会这样做,其实一部分也是情理之中。”
站在商人利益的角度来看,季飞宁觉得陆鸣心思缜密,每一步都做好了打算。但站在池家的角度来看,陆鸣与池秋的这段婚姻,怕是很难再维系下去了。
毕竟,池秋不是一个会踩着自己妹妹往前走的人。他要是做得到,也不至于装瞎至今,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这般糊涂。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如同一个世纪终结。
季飞宁问池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宴琛嫌季飞宁做事死板,不懂得考虑他人感受,暗暗撞了一下季飞宁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哥,你说话就不能带点感情吗?这事儿搁谁身上谁受得了,你给池秋一点时间消化,别问那么急。”
“闭嘴。”
季飞宁嘴上是教训了季宴琛,但他不再多问了:“我让人收拾一间卧室,池秋,你先休息一下,你看上去很累。”
季宴琛跟着接话:“对对,你先休息一下,明天再理这件事也不迟。”就算池秋明天想去找陆鸣算账,季宴琛都能撸起袖子一起去。
然而,在两人担心池秋会情绪崩溃的时候,池秋却站了起来。
茶几上的资料,他一份都没拿走。
“宁哥,宴琛,谢谢你们。”他的语气出奇地平淡,满眸的眼泪干涸,似乎是湖泊被冻结后,覆满了冰霜,他说,“我想回家了。”
几分钟后,池秋失魂落魄地坐进了季宴琛的车内。
他一句话也不说,一滴眼泪也不掉,安静得吓人。
要不是他睁着眼睛,季宴琛差点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了。碍于池秋的手一直很凉,季宴琛稍稍开了个车内暖气,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池秋?”
后座无人答应。
季宴琛担心得要命,他握着方向盘,将车开到一处地方停下,准备掉头:“今晚别回了,你就住在我家吧。你这个样子……怎么进去?池夏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真相,可她也不傻啊。”
池秋还是没应答。
“池秋?你和我说句话吧,我、我现在帮你骂陆鸣还来得及吗?”季宴琛侧过身,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真的特别担心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别不说话啊。”
第37章卷2
池秋反应迟缓,好像傻了一样。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一味地接受他人所告诉他的“真相”。
半晌,池秋的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掉在了车子后座上。随着暴雨倾盆的声音,他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池秋失魂落魄地坐着,心间的死灰簌簌落下。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直到季宴琛多次提醒了,他才微微回过神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陆鸣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以及陆鸣的一条语音消息:[怎么不接电话?小严说你已经到家了,是已经睡了吗?]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语音:[今天大雨降温,不要开窗,晚安。]
池秋捏着手机,空洞的神情徘徊跌落。陆鸣的语音消息在静悄悄的车内播放,显得异常尴尬。池秋目光微闪,有了那么一丁点反应。
蓦地,他青着脸,双手攥紧了手机。才平静不过多久的身体,在听到陆鸣发来的嘘寒问暖后,再次发起了抖。
池秋张了张嘴,试图说出一句话来,可怜他的一颗心脏发麻,愣是将他所有的语言能力都击碎了。
他像是置身于一所没有空隙的深巷中,看得到光却逐不到它。
季宴琛为了安慰他,一把夺过了池秋的手机,不让他再听了。而季宴琛傻乎乎的,总是在说错话:“池秋,其实我哥的调查只能说明陆鸣在池夏私奔的事上动了手脚。但他对你……你、你们以前不是有过一段吗?而且他现在对你这么好,也许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我们不能把事情尽往坏的地方想,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这些话说出口时,季宴琛自己都产生着怀疑。可他现在只想安慰池秋,不管是让他说什么都好,只要池秋可以不难过。
他的话音刚落,池秋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恶心感从胃里反了上来。
光从来就不是他的。
池秋捂住嘴,喉咙里像是灌满了酸水,沉重不堪,难行一步。他痛苦地呜咽出声,嗓音沙哑,绝望地说:“都是骗我的……”
7878.“谁要你的道歉?”
【78】
晚上九点左右,陆家别墅。
陆鸣脸颊上的巴掌印明显,他想让张姨帮自己准备一个冰袋,连喊了两声都没喊来人。他这才想起,张姨今天休息,一早就回家了。
陆鸣只得自己进了厨房,从冰箱内的制冰层中,挖出了一些冰块,用一块较薄的毛巾包裹起来,扎成一团。他拿着简易的“冰袋”冰敷了一阵,疼痛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由于没有及时处理,他右脸这边微微肿起,十分难看。
第37章卷2
陆鸣嘶声,丢掉了冰袋。
他倒了一杯水,腹中饥肠辘辘,他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便随手拿了冰箱里张姨给他备着的三明治出来,配着水,咬了几口充饥。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格外冷清。陆鸣神情恍惚,大概是和池秋待惯了,现在的他很不习惯这种孤独。
为此,不同于往日,今天的他早早地洗漱完在床上躺下。入睡不到几分钟,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硬是疼醒了。陆奉申这一巴掌打得实在用力,使得他到现在还在头疼。
不仅如此,在近期长时间的疲劳状态下,没有池秋陪伴在身边的陆鸣经常会失眠。
他起身去到收藏室中,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酒,倒了半杯。
他一口灌下,希望自己今夜能安稳入睡。
手机上,池秋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陆鸣纳闷,以往池秋总是很快便回了。他心想自己明早应该去一趟池家,可就他脸上这个情况,去了也会让池兰雁起疑。大概这几天内,他都无法与池秋见面了。
正当他打算着该怎么和池秋解释时,别墅的门开了。
陆鸣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季宴琛的车缓缓驶入前院。他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之前因为季宴琛常来,陆鸣见池秋高兴,就将季宴琛的牌照录入了系统。所以他过来,门卫那边都是直接放行的。
雨已经变小了,零零散散地往下落。
陆鸣放下酒杯,玻璃与桌面轻触出声,与外面的雨滴声一样清脆。
屋子的门从外被打开,进来的只有池秋,季宴琛并没有下车。
陆鸣见到池秋没有打伞,头发和肩头都被淋湿了,他的手中也没有平时出门一贯拿着的导盲杖。
雨夜的天漆黑,池秋熟悉别墅前的每一块板砖,一步都没绊着。也或许是前院微弱的路灯,和季宴琛敞亮的车大灯,给他照明了一条艰难的路途。
陆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快步朝他走去。走近了,陆鸣发现池秋一双眼睛微红,明显是哭过一场。
陆鸣顾不得什么,和往常一样握住了他的手:“发生什么事情了?”
池秋沉默不语,生硬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他像是看不到陆鸣一样,径直往里走去,进到了卧室中。
陆鸣心中一紧,忙随其后,压根顾及不了停留在前院的季宴琛。
“池秋。”陆鸣喊着池秋的名字,再次站在了他面前。
第38章卷2
而池秋的目的,是他放在抽屉中,那枚小心珍藏的婚戒。
他无视陆鸣的话语,在手摸到抽屉的一瞬间,他习惯性地摸着抽屉的边沿。不知怎么的,他的嘴角生硬地扯了扯,自嘲地笑了起来。
伪装了这么多年,在他下意识的动作里,究竟是带着多少个盲人会有的行为?池秋已经不知道了,因为他明明看得见,却活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他才会被陆鸣如此浮于表面的欺骗哄得团团转,愚蠢地认为自己真的被他所爱,愚蠢地认为老天爷终于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愚蠢地认为自己这一次真的能寻回当年的春日。
可他不知道,他的自嘲,实则更像是苦笑。
“池秋。”陆鸣出声,指腹抚摸在池秋哭肿的眼角,“到底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池秋没有看他的脸,他既然是个瞎子,就应该有瞎子的行为。
陆鸣希望他看不见,那他就应该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