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晚没有。
他点开跟谢时屿的聊天记录,时间还停留在一周前。
他跟谢时屿提了分手之后,不到一个月,谢时屿的签证办好, 就准备出国去外婆那边。
临走前一天, 谢时屿在他家楼下守到深夜, 留给他自己攒下的所有积蓄, 江阮看到他脸色苍白憔悴, 摸到他手心滚烫,后背衣料湿透,还是让他走了。
谢时屿好像整个晚上都没睡。
江阮第二天醒来,就看到有个陌生号码发给他三十多条消息,满眼望去, 心脏充斥的血都像在燎烧,他眼睫颤抖,握不稳手机,完全不敢细看。
余光只看到最后一条,谢时屿问他,几乎是在求他,你能来送送我吗?
“路上小心。”
江阮最后只发过去这几个字。
“我在安检口等你。”谢时屿很快回复。
江阮不知道谢时屿在安检口等了多久,他坐在教室瞥见走廊外暴雨如注,天色陡然昏黑,查到那趟航班延误,一直没敢放下手机,攥得掌心潮湿生疼,都是勒紧的红痕,课上一个字都没听懂。
到家后也发呆似的坐了一宿,直到天亮后,再次收到谢时屿的消息,告诉他已经下了飞机,才颓然松了手。
后来谢时屿回国出道,第一次粉丝接机,他想他怎么样都得去,哪怕深冬街巷都是积雪,练舞摔了一身伤,膝盖青紫,肿得弯不下去,提裤子都发抖,也想去接他。
但那是他藏着掖着的一厢情愿,谢时屿应该不会想在机场这种地方见到他了。
回酒店的路上,江阮终于顾得上去看一眼昨晚播出的那两集,网上都已经哭成一片,官方微博底下差点被眼泪淹了。
【呜呜呜呜呜我直接爆哭!!!我就知道肯定有刀,导演杀我!】
【我的眼泪流成河淹了剧组和导演,彻底破防,那一巴掌打得脸上不疼,心里流血。】
【我已经不知道该心疼谁了乱哭,本来想骂小傻逼的,但是也不忍心骂他了,天哪小楚走了以后,他站在小楚空荡荡的房间门口往里看的那一眼,我眼泪直接跟着下来了,今夜无眠。】
【小楚还带走了他送给他的冰刀鞋,太难过了,我看花絮,拍这场戏的时候江阮的眼睛一直都是湿的,感觉一眨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江阮的哭戏yyds!!!我现在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看心里就好难受,我真的原地路转粉呜呜呜……】
【啊啊啊我想明天一睁眼直接穿越到下周!给我个痛快吧!到底会不会破镜重圆!】
深夜车厢昏暗,江阮点开屏幕,也跟着看了会儿那集分手戏。
剧组拍戏通常还会详细分组,同时进行,所以他跟谢时屿并不总是在同一组,谢时屿拍离开家出国那段戏的时候,他就不在,这也是他头一次看正片。
别的片段还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时屿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明明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又退回去,拿起那双冰刀鞋,他目光随着镜头对上谢时屿发沉的眉眼,又有点想哭,眼眶酸得难受。
他这几天哭太多了,一掉眼泪就感觉眼睛又疼又涩,赶紧合上不敢再看。
刚才边看剧,他指尖边无意识地拨弄花瓣,才发现那捧花里还夹着张纸条。
落笔遒劲有力,又很随性,不算太规整,一看就是谢时屿的字。
谢时屿高中的时候虽然成绩不太好,但一手字是从小就练的,江阮不喜欢单调重复地抄课文,经常求谢时屿帮他写。
“白帮你抄啊?”谢时屿修长漂亮的手指夹着笔转,回过头挑眉问他。
江阮趿拉着毛绒拖鞋,走过去搂着他脖子,耍赖似的往他背上趴,他知道谢时屿耳后那一小片皮肤最敏感,躲在宾馆温存的时候,每次他舔那个地方,谢时屿连颈侧都会红,然后捂住他的嘴,眉眼冷沉,发狠地顶他。
“皮痒?”谢时屿侧身躲开。
江阮下巴搭在他肩上,卧蚕柔软,对他笑,伸手去握他的手,微凉的指尖挠他掌心。
“撒什么娇?”谢时屿本来还想装冷脸,结果没忍住跟着笑了笑,认输地捏他脸颊肉,“你背会了吗?”
一开始他没问过江阮背没背会,反正江阮要他抄,他磨着等江阮过来亲他一口,有什么不能答应,要是刚做完就更没什么可说的,江阮让他怎么着都行。
后来才渐渐地每次都问他,没背就留着让他自己写。
江阮低头看那张纸条。
——宝贝,杀青快乐,下周见。
昨晚的分手戏是全剧高|潮,配着《冰下听鱼》的BGM,虐得人喘不过气。
也不知道是节目组心机,还是张树这边跟《最佳拍档》的导演组商量过,分手戏播出后两个小时,《最佳拍档》官方上线,发布了先导片的预告。
谢时屿来参加这档真人秀的消息确定下来以后,《最佳拍档》在菠萝娱乐的平台上线预约人数直接比去年多出了两百万。
而且还只是这一个平台的预约人数,当时距离官博发布剪影海报才过去几天。
预告放出,剧粉都暂时原地回血了。
《最佳拍档》本身就一直被戏谑地称为“最佳售后”,因为每次都会邀请当时热播剧的CP,在综艺中仍然延续角色身份,剧里所有的意难平和意犹未尽都可以在这里找回来。
【啊啊啊啊我的阮!妈妈来了!小红灯也太可爱了叭!】
【我要笑死,谢哥修车好溜啊,你就是为了骗人喂你吃荔枝才去修车的吗?!】
【他说他要穿婚纱!!呜呜噫噫我的CP莫名其妙突然逆了但是他们结婚了!老婆的腰好细,斯哈,我也想抱QAQ】
……
江阮不敢再看,再看一会儿他跟谢时屿都该隐婚了。
回国后,他先去试镜了张导跟他说的那部电影,还有另一个都市轻喜剧,趁着综艺那边暂时还没有开始第一期的录制,接了个杂志通告,晚上拍,主题是“浮华乱影”。
他原本想剪剪头发,懒得每天扎揪,结果综艺节目组那边不同意,只能作罢。
江阮穿了件深蓝的高定西装,内搭同色系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锁骨,肩上搭着浅灰大衣,耳骨夹在灯火阑珊的宴会厅泛着微冷的碎光,身后是流光溢彩的香槟塔。
他回过头,朝不远处晚礼服精致的几位女模特遥遥敬酒。
等拍完,摄影师带他去看样片,笑着说:“等过几天修好图,出了样刊,会再提前给您看一眼的。”
“都行,谢谢。”江阮也笑了下。
“阮哥,这边我又招了几个人,应该靠谱,暂时够用。”离开摄影棚,去停车场之后,徐小舟递给他几份简历。
江阮接过去看了看,大概问了几句。
他暂时不准备签公司,几年前跟汛星那边签约就是什么都不懂,又太心急,现在临时组个团队,一时半会儿不缺人手就行。
“咱们回酒店吗?”徐小舟上了车扭头问他,“还是我送你回家?”
《最佳拍档》是六月二号开始正式录制第一期节目,江阮最晚提前一天去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就行,但他也懒得回家,反正回去也就是他自己一个人。
“直接去酒店……”江阮犹豫片刻,想改口说去酒吧,又想到最近盯他的狗仔应该不少,就沉默了。
到了酒店,徐小舟帮他收拾了下行李,说:“东西都放门口了,那我就先走了哥,二号再过来。”
江阮点点头。
他攒了一整天的消息没看,看到洛新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就坐在沙发上抱着那个小鹦鹉抱枕,拎了瓶啤酒,起子一磕,熟稔地轻轻撬开瓶盖,把电话拨了回去。
“你找我?”江阮犯困,问他。
“诶,之前不是说好的嘛,”洛新无语,“我都跟雪樾姐他们约好了,明天去你那儿啊,你回家了吗?”
江阮愣了一瞬,坐起身,他还真的忘了。
“不好意思啊,我没记住,我现在来节目组这边的酒店了,明天应该也在这儿。”
“无所谓,酒店也一样,反正雪樾姐他们这期跟你一起,还挺顺路,那我们带东西过去,涮火锅吧?明早再给你打电话。”
“好,谢谢。”
江阮这几年过生日都是粉丝见面会,或者正好录综艺,跟节目组的人一起过,今年哪头都没赶上,就忘了。
高二那个生日,可能算是他自己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江阮关掉灯,开了投影,靠着沙发,深更半夜从第一集 开始看《复读生》,手边的酒瓶越倒越多,一回头看到谢时屿送给他那束花,视线都有点模糊,起身抱在怀里,然后才重新坐回去。
谢时屿是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之前走的,那次江阮没太考好。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他好像一抬头教室外阳光就变得那么灼烈,盛夏的日光晒得他头昏脑涨,连时间都记不太清了。
暑假他收拾心思去补课,准备高三开学。
傍晚回家。
上楼就看到邻居家那个阿姨很焦急地等在他家门口,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跑去医院的时候手脚都冰凉。
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臂骨折。
“没什么大事,这么大惊小怪的,”奶奶输着液,脸色有点苍白,但还是笑着的,枯瘦的手拍了拍江阮的头,说,“回去记得给隔壁阿姨送几斤牛肉,这次多亏人家了。”
“奶奶,要不我还是请个保姆吧?”江阮趴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
奶奶一直不乐意请保姆,平常还行,有时候病犯了,看到家里有不认识的人,就要发脾气,举着扫帚赶人走,等人走了以后,心脏又不舒服。
江阮试了几次,不敢随便请人回去了。
“我还没到那种走不动路的地步。”奶奶戳了下他额头。
她唱了半辈子京剧,嗓子坏了都没丢下,这辈子在人面前腰杆都挺直漂亮,不愿意被别人看到她得喝口水都哆嗦的样子。
江阮以为这次住院也顶多一个来月就能回家,没想到快要开学,却渐渐严重了,最后查出来说是脑梗。
而且记性也越来越坏,连江阮都不太能认得出来,经常半夜醒盹,要赶他出病房。
晚上,江阮在病房地上支了个小桌子写作业。
奶奶躺着看电视,眼皮皱得抬不起来,揉着胸口,忽然问他:“小谢呢?好久没看到他了。”
江阮笔尖一滑,蹭破了卷子。
“奶奶……”江阮起身蹲在病床边,发现奶奶眼神很温柔地看着他,眼泪就瞬间流下来,忽然感觉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嗓子一哽,没能说出话来。
奶奶拿微凉的掌心擦了把他的眼泪,拍着他的头,哄小孩子似的说:“别哭啊,乖宝。”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江阮从小就懂事,父母去世得早,后来又照顾她,受了多少委屈再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好多事情忽然就想开了,谢时屿来的时候,他每次都挺开心,那就挺好的。
江阮的眼泪完全停不住,脸颊湿透,掌心都是濡湿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那么难过。
那天晚上,奶奶去世了。
……
江阮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他投影还没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沙发旁边东倒西歪都是酒瓶,宿醉后头疼欲裂。
他迷迷糊糊接了洛新一个电话。
然后紧跟着又有人打过来。
“喂,洛新?”江阮以为还是洛新,脸颊埋在抱枕里,皱着眉说。
谢时屿在电话那端一顿,没说话。
“不是吃火锅吗?”江阮以为他们又变卦了,让自己准备别的工具,闷闷地问。
“……去哪儿吃火锅?”谢时屿压低声音,试探着哄他。
“不是《最佳拍档》这边的酒店吗?”江阮觉得不太对,揉了下刺痛的太阳穴。
下一刻电话挂了。
江阮莫名其妙,他还困得厉害,想趁他们没来之前补个觉,结果没睡多久,就有人在外面按门铃。
他起身过去开门,一抬头见是谢时屿,满脸怔忪,懵在原地。
“谢老师?”
谢时屿看他脸颊苍白,眼睛又湿又肿,又闻到他浑身酒味,拎着车钥匙,眸子漆黑,语气不善,问他:“你昨晚跟谁喝的酒?”
江阮才想起一片狼藉的客厅,不太敢让他进来。
但让他站在门口更不合适,万一再被拍到就麻烦了,只能先给他让开路。
“没……没别人,就我自己。”江阮让他坐在离卧室近的那个干净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低头收拾客厅。
那捧花已经在酒店放了几天,而且他昨晚还是抱着睡的,不小心压住了,收拾的时候才发现花瓣发皱。
忍不住心虚地瞥了谢时屿一眼。
幸好谢时屿没看他。
等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他才闻到自己也一身酒味,尴尬地跟谢时屿说:“谢老师,我去冲个澡,很快的。”
谢时屿冷着脸点了下头。
他差点落荒而逃。
洗漱完在卧室换衣服时,雪樾又给他打来电话,江阮连忙随便穿了件宽松T恤和短裤就出去,才知道他们已经买好火锅材料,正准备上楼,过来估计正好跟谢时屿撞见,偏偏谢时屿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阮已经无所谓任何绯闻,但是牵连上谢时屿就是另一回事,他们才刚拍完那么露骨的戏,现在早上才刚七点多,谢时屿出现在他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