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刘子衿的疏远实在过于明显,陈桓最了解他,当然知道他肯定猜到自己心思了。可是他不死心,当他堵住准备回家的刘子衿,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熟视无睹绕过自己的时候,他停下了。
刘子衿盯着陈桓,一字一句非常清楚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桓,我不喜欢你。朋友别做了,做不了,我也不想看到你。够明白?”
打那以后,无论陈桓用什么理由找刘子衿讲话,对方都充耳不闻。
过不多久,高中毕业了。
其实现在再想起来,陈桓真觉得自己当时脑子不太好,为什么要做这种未伤敌分毫但自损八百的蠢事,是怀里抱着个炮仗非得往前冲吗?
要知道大学这四年想见刘子衿一面有多难,尽管他俩的大学就在对门,但陈桓只有在蹭他们公共课的时候,能坐在最后一排看上几眼。
过年过节回家偶尔在楼道上遇见,陈桓甚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刘子衿就会皱着眉头走开。
所以今天和刘子衿面对面,陈桓简直太清楚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放下了。既然年轻时横冲直撞那套不行,那不如试试温水煮青蛙,曲线救国。
楼上灯亮了。
陈桓原先想等刘子衿房间的灯灭了再睡,这是他高中就养成的习惯。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楼上还偶尔会传来走动的声音,大概是刘子衿还在忙工作的事。
第二天陈桓起了个大早,他私心是想让刘子衿多睡会,但看他昨晚着急的样子,又觉得铁定不能晚。况且不用说,刘子衿根本不会主动联系他。
果不其然,陈桓刚到刘子衿家坐下,他的房门就开了。
刘子衿才起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迷迷瞪瞪没睁开,穿着件玫红色还印着花的毛绒居家服。这杀伤力太大,陈桓有点遭不住,猛吸了口气才说,“早。”
刘子衿大概是听见声音后,才发现了人,眼睛忽然瞪大,“我去?”
谁能料到早晨五点会在自家客厅见到陈桓,反正他不能。
陈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的确是有点像变态,于是连忙解释,“看你挺急的,就来早了点。你如果要休息,我就先回去,走的时候喊一声就成。”
刘子衿回过魂来,很客气地说,“麻烦你了,是挺急的。”
老刘家一直挺热心,陈桓母子俩刚搬来的时候,帮了他们不少忙。那时候陈桓和刘子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又麻烦你们了”,刘子衿总会嬉皮笑脸地学老刘说话,“咱家唯一的优点就是助人为乐了”。
陈桓再听到这句话,苦笑了下。
他俩走的时候,三位家长恨不得一路跟着送到S市。
刘子衿下车挨个抱了他们,颇有些无可奈何,“嗳,你们仨多大孩子了,还不让人省心。”
“臭小子!”李女士立马抡起拳头,好家伙,这下子她恨不得一路追杀到s市。
从老家回S市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陈桓昨晚等刘子衿熄灯的时候,躺床上想了很多话题,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决,最后他决定借助外部工具。
百度输入:见到暗恋很久的对象该说些什么?
不对。
表白被拒绝后该怎么重新做朋友?
也不是。
性别为男,取向为男,表白被拒绝了该怎么重新做朋友?
搜不出来。
医生喜欢聊些什么?
结果搜了一圈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但事实是,刘子衿坐上车,放倒座椅,丢下句“到了再叫我”,就开始补觉。动作一气呵成,堵住了所有话头。
陈桓笑得很无奈,不过这样倒也好,反而能肆无忌惮地看刘子衿。当然为了他的人身安全,就只有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猛瞅两眼,上了高速可没这福利。因为怕耽误事儿,陈桓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超车。
刘子衿有鼻炎,受不了空调吹暖风,不然鼻子就会干的难受,所以陈桓一直没开。车里虽然不像外面寒风刺骨的,但陈桓看他睡着了,还是有点担心他会着凉。
于是上高速没多久,陈桓干脆找了个服务区停下,从后备箱拿床毛毯给刘子衿盖上。
这会凑得近了,更加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黑眼圈怎么那么重?
大概是为了能回家过个年,这段时间加了不少班。
两眼。
怎么比上一次碰到瘦了那么多?
应该是太辛苦了。
就思考了这两个问题的功夫,刘子衿醒了,估计是感觉到近处有人,睡得不太自在。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到一块儿。
陈桓看着他渐渐皱起眉头,便咽了咽口水瞎说,“李阿姨怕你着凉,出门前还嘱咐我,要是你路上睡着了,就找条毯子给你盖着。”
刘子衿道了声谢,调回座椅把毯子还给陈桓。
意识到是自己打扰到他休息了,陈桓恨不得来个嘴巴子,“再眯会儿吧,也快到了。”
刘子衿摇头,“醒了,不困。”
后半段刘子衿几乎一直在打电话,并且不停地看时间。期间冒出来的有些专业名词陈桓听不太懂,但他大概也能感觉到病人的处境不妙。偶尔超车的时候,还能在后视镜里看到刘子衿一直没有舒展开的眉头。
所幸他俩出门早,陈桓又一直卡着限速飙车,不然到市中心准遇上早高峰。
车开到医院还没停稳,刘子衿早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跳下车,火速往医院里跑。陈桓听到他那声谢谢,都已经是几秒之后的事了。
再回家好像不太现实,陈桓干脆掉了个头往公司方向开,离医院倒是不远。
这才刚分开他就盘算着,下次找个什么借口偶遇。不如年初给员工约个体检,起码得先摸清人在哪个科室吧,日后万一还需要缺胳膊少腿什么的,目标还能明确些。
那倒也不必。
不然从家长那儿入手?说不定可以制造些见面的机会。刘子衿怪宠三位家长的,这方法虽然成功率高,但陈桓自己都还觉得挺卑鄙,谈生意的时候不比这光明磊落?
说是说大城市一到春节就成了空城,但每年这时候,医院往往比平时更加热闹。总得有人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别人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所以陈桓还没开出多远,车队就开始大排长龙。他本来也不急,干脆右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胳膊肘抵在玻璃上杵着脑袋继续想事情。
李女士那时候说得没错,医生吃了上顿没下顿,压力本来就大,况且刘子衿他们医院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自然又多了科研压力,运气不好的时候碰到难缠的病人,还得处理好医患关系。要不然谁说医生本来就是个良心活呢?
等等,李女士?
早上出门前,她把什么大包小包东西放后备箱了来着?
陈桓回忆起来,是刘子衿的行李,还有李女士给他塞的一堆饺子鸡鸭鱼。他心里算盘马上打得噼啪响,这样一来不仅有了正当理由和刘子衿联系,二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顺便送他回家。
想到这,陈桓立马方向盘一打,在红绿灯掉了个头,又开回医院。
也不知道手术要做多久,就干脆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斟酌又斟酌,费了好半天才把短信发出去。
行李落车上了,什么时候下班我给你送过来。 陈桓
刘子衿这联系方式属实是来之不易。他之前那号码高中毕业之后就不用了,大学一直用的校园卡,大学毕业之后又换了卡。
陈桓第一次问林女士要刘子衿电话号码的时候,林女士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你俩没加过微信吗?发个消息问下不就行了。”
陈桓尴尬地笑笑,“微信也不小心删了。”
今早出发前,陈桓第二次问林女士要刘子衿电话号码的时候,她不仅把自家儿子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还看了眼在和二老依依惜别的刘子衿,她选择闭嘴不多问,直接发了串号码给陈桓。
陈桓原本乐观估计,大概午休的时候刘子衿能看见消息。他就没敢走远,中午去医院便利店随便打发了点,回车上继续一边办公一边等刘子衿消息。
这一等,等到天都黑了,街上灯也亮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吧。
不会早就被拉黑了吧?不能。
陈桓立马否决,刘子衿根本不拿这当回事。
那是还没下班?也有可能是垃圾短信太多没注意看。
陈桓虽然耐得住性子等,但看看时间也已经晚上九点了,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彩铃放完了一遍,没有人接。
陈桓没抱什么希望。
开始放第二遍的时候,对面接了起来。
“喂?”光是听这一声,就足够表明刘子衿现在非常疲惫。
“看你没回消息,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什么时候下班?”
刘子衿才反应过来是陈桓,没有直接回答,“有事?”
果然是没看到信息,“你早上走的急,行李落车上了,我看东西挺多就没放收发室。什么时候下班我给你送过去。”
刘子衿压根就没想起过行李这茬,刚好陈桓打电话来的时候,自己手上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边脱下白大褂边说,“现在就行,又得麻烦你跑一趟。”
“嗐,就顺路的事儿,一点儿不麻烦。”陈桓寻思着自己今天都快把这辈子的谎给撒完了,怎么着也得给它撒圆了。所以他又在停车场等了会儿,才把车开到医院正门。
远远就看见一个高高的,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两只手揣在兜里,很没有精神地靠在柱子上,看着某个地方发呆。
陈桓暗自叹了口气,把车开到他跟前,按了按喇叭。
刘子衿这才回过神,上前敲敲窗户示意,“这儿不能停车,你得往前开。”
叭叭叭。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催促。
陈桓把窗户降下来,“外面冷,你赶紧先上来。”
刘子衿也没啥好矫情的,动作麻利上了车。
这才刚坐上车,陈桓还没来得及问能不能直接送他回家,热线电话又响了。
刘子衿一接起电话,对面那声差点把人天灵盖掀翻。
“刘医生!刘大哥!刘鸽鸽!人呢?您老又上哪去了?兄弟们年年春节约你,年年被鸽啊?哎!咱成熟男人就算鸽人也得讲道理吧?一整天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以为你被掳走做压寨夫人了嘿?哥几个差点带家伙什儿冲你家去…”
好家伙,草率了。刘子衿理所当然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接之前也没看备注。
陈桓被吼的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刹车,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这声儿听着还有点耳熟。
刘子衿把通话音量按到最轻,转头和陈桓说了句抱歉。电话那头没得到回应,估计是觉得自己音量还不够大,猛吸一口气准备酝酿大功。
“刘——”
“徐大姐,要帮你插队在医院挂个号吗?”刘子衿一天忙下来没喝几口水,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不过音调上扬带了笑意,听上去心情不错。
对面安静了几秒,又准备爆发,“我!去!——”
“停停停!徐大姐,咱成熟男人说话可不用吼的啊。”
这一来二去,陈桓听明白了。和刘子衿那么要好,又姓徐,又住H市,除了高中那二百五徐明哲,也没其他人了。陈桓自然也听出刘子衿声音有点哑,于是趁着车子排队出医院的空档,开了瓶水递给他。
刘子衿伸手去接的时候,看了过来,眼里还有没散的笑意。
一时间陈桓心里还挺复杂,这一方面看到刘子衿笑,他当然很开心,至于另一方面,他多少有点吃味儿。
听那意思是,他们本来约着春节期间,高中同学一块儿聚一聚,刘子衿又临时加班鸽了不少人,这会儿徐明哲他们大概是要盘算着干脆来S市和刘子衿碰头。
陈桓脑瓜子转的飞快,丘比特都把箭丢到跟前了,他陈桓能错过这机会?
他故意把声音拔高了点,“你家住哪?我直接给你送回去吧。”
刘子衿还没给出什么回答,热心市民徐大哥又吼了一嗓子,“我去!刘子衿!谁啊?这大过年不回家还给你当司机。”
刘子衿皱眉看了陈桓一眼,不知道他做什么妖。反正也就之前一熟人,没必要和徐明哲掖着藏着,干脆给陈桓报了个地址,和电话那头说,“嗐,陈桓,咱高中同学。”
“陈桓?”对面有点疑惑,“哦哦哦!想起来了!你俩不是还住楼上楼下呢。哎,奇了怪了,我咋记得快高考的时候你俩闹掰过来着?”
得,徐大姐还是一如既往没眼力见,这对话是进行不下去了。
“怎么不见你以前背政治的时候记性这么好?”
“嘿嘿,”他还怪谦虚,“人总会成长的嘛。”
脸皮果然也一如既往。
刘子衿懒得和他掰扯,“嗯嗯!是长大了不少呢!来之前打个招呼,您爹我日理万机,就这两天能腾出时间。挂了。”
“哎哎哎哎……”再没哎出个下文来。
车里忽然没了讲电话的声音,变得特别安静。
第3章
徐明哲今天要是不提这件事,刘子衿早给忘了。他大概记得是有陈桓和自己表白这回事,具体什么时间说了什么,自己怎么回应,之后两人怎么相处,他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也不是很重要。
他俩之前关系太好,所以刘子衿一开始实在想不明白陈桓喜欢自己什么,不过那时候高考在即,他也没时间多想,毕业之后理所当然没有再联系过。现在这么一说,明明两家人住楼上楼下,好像的确很多年没见过陈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