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毛三咬的牙齿咯咯作响:“我修炼成人,哼,比你们凡人高贵百倍。”
“那高贵的胡小姐,你继续呆着吧,什么时候洗心革面,我什么时候把你放出来。”
把木牌盖在桌上,谢不宁收拾了东西要走。
胡毛三气急败坏的声音闷闷地从桌下传来:“你别走,把我翻过来!”
“就得意吧你,这么狂,迟早有天要翻车。”
“本姑奶奶等着你哭的那一天!喂——”
摁几下手机,谢不宁给小司留言后,出门上了安嘉年的车。
小司本身容易招鬼,还是少去不干净的地方为好。正好他今天有会议,不然,会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
离晚上还早,谢不宁先是见了安嘉年的夫人,给他们念咒压惊。
“谢老师,你真人好帅,我和姐妹们特别喜欢你!”安家的小姐对网上的八卦很熟,一见到他跟小粉丝似的。
谢不宁笑了笑:“谢谢。”
安小姐当即被无可挑剔的美貌笑容闪到眼,安夫人也特别满意。方才谢不宁念着咒,在她肩膀、头顶三处各拍一下,身上挥之不去的寒意逐渐消失,连手都开始回暖了。
“小谢真的神了,念完咒不到三秒,我心也不惊了。你来之前,我吓得呀,一直扑通扑通跳。”安夫人抚着心口,赞赏道,“医生说我是心律不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是你见效快。”
“我以前还不信,见到你才知道,世上就是有这么玄乎的本事。”
“信则灵。您要是害怕,不妨去庙里拜拜祖师爷。”谢不宁说道,“不过看病吃药,还是听医生的好,世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
安夫人若有所思:“你说的是……”
冬天昼短,临到天擦黑,该前去安家的别墅。不过安嘉年吓得够呛,自觉没有勇气再挑战一回。
他也不放心让谢不宁一个人过去,好歹对方还住再司家呢,出了事谁承担得了。
“这样吧,安总找个胆子大的保镖跟着我就行。”谢不宁看他进退为难,提了个主意。
安嘉年当然十分同意,“行,就让侯东陪你走一趟。”
叫侯东的保镖人高马大,一脸正气,打开车门把谢不宁请进去。
两人到达安家别墅时,天已经格外的黑了。
安家所在的高档小区,房子挺稀疏。由于安家的人都暂时搬了出去,一路过来,其他人家亮起灯,只有一栋房子的窗户乌黑。
“带我去安总房间吧。”谢不宁对保镖说。
保镖严肃地点点头,一路警惕前进,手电和电棍举得牢牢地。
“啪。”
谢不宁打开灯,一眼看到安嘉年口中那个古怪的灯罩,就跟来玩似的,坐到床边端详起来。
保镖:“……”讪讪地放下电棍,你们道士捉鬼看起来挺轻松的哈。
“安总挺有情调,床头摆这东西。”谢不宁打趣一嘴。
灯罩是锡制的,有繁复漂亮的流苏,在民国时期算得上精美的工艺品,难怪安嘉年看上还买了回来。
灯罩是少见的淡绿色,罩着一层轻纱似的,很薄。但谢不宁不是鉴宝专家,光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既然安总晚上睡时遇到怪事,把灯关了,等它出来吧。”谢不宁躺到大床上。
侯东如言照做,心说,这谢道长看着秀秀气气,胆子倒是大得很。
两人在黑夜里等,直到十一点左右,房子里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
来了!
侯东喉头一动,又是兴奋又是害怕,跟着谢不宁行动,悄悄接近屋门口。
那声音从客厅传来,谢不宁心里疑惑,准备过去一探究竟。刚走到走廊口,客厅里灯光一亮,刺得两人眼睛睁不开。
一道张扬狂傲的少年声音响起:“你们是谁,在我家做什么!”
“小少爷!”侯东诧异,“你怎么回来了?先生和夫人说了,让你这几天别回家。”
适应光线后,谢不宁才看清来人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打扮很酷,一股子叛逆期的中二味。
安琸不屑地哼声,抱着手臂斜眼看人:“什么年代了还信鬼不鬼的,他们怕我又不怕。这人谁啊?”
侯东拿这个熊孩子没办法,回道:“这是先生请来的谢道长,来清理家里的阴祟。”
安琸不信任地瞅着谢不宁,语气快拽上天去:“他?用什么驱邪,用这张脸吗?”
爸妈什么脑子啊,明显就是骗子好不好,一定是利用他这张脸把家里人都给迷惑了。安琸特别无语,不在家才几天,爸妈就给人骗了。
谢不宁好笑,这孩子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埋汰人还要拐着弯夸人长得好看。
“安少爷,我来了就得收钱的。”谢不宁笑意浅浅,“你要我走也可以,不过你爸爸钱白花了,明天还得再请我来一趟。”
“你——”安琸反驳不了,气冲冲地想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啊!
“你要驱邪就驱吧,不见效我就找你退钱!”他甩下背包,别开脸,噔噔走去洗手间。
变故突然发生,不知是哪儿的保险丝烧坏了,三人骤然陷入黑暗。
谢不宁面色一肃,这时候电断的太蹊跷了。
“是不是保险丝烧了?”安琸胆子挺大,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还要往洗手间走,“憋死我了……了个操啊啊!!”
“卧槽卧槽卧槽!!”他嗓子都快喊劈了,杀猪一样惨烈地边叫边冲向谢不宁两人,“卧槽,有鬼啊!!”
这一嗓子,两人还能不明白有变故么,一齐看向他身后。
侯东咽了口唾沫,举起手电往那边照。走廊尽头有面镜子,一片深黑里,有个红衣长发的女鬼映在镜子里。
饶是他胆子大,也吓得腿都软了。
红衣女鬼,这算是挺凶的一类的鬼了。谢不宁看了看身旁吓得发抖的两人,走到两人前头,对着镜子里的女鬼甩出一张符箓。
符箓粘到镜面,噼啪脆响,镜面登时碎成蛛网。
女鬼还算聪明,藏在镜子里,符箓一时伤不了她。
安琸却惊为天人。那张纸,轻飘飘的飞过去,一大块镜子就碎了啊!女鬼也消失不见,这太猛了吧!
他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
谢不宁怕女鬼逃走,交代侯东:“你看好安少爷,我去房间里看看。”
“不行不行,我不要和你分开!”安琸一听,狂摇头,脸上写满拒绝,“和高手分开会死的!”
谢不宁:“……”
安琸弱弱道:“电影里都这么演……”
眼见谢不宁还不答应,安琸表情委屈极了,一咬牙抱住他的手臂,撒娇摇晃:“哥哥,哥哥,我一个人好害怕……”
谢不宁:“???”
这熊娃子学的什么东西?!
“……那就一起吧。”谢不宁无语地瞥他一眼。
不信有鬼,倒是喜欢看恐怖片哦?
由谢不宁走在前头,三人进了安总夫妻的卧室。外头都停了电,但是诡异的,唯独床头的小台灯散发幽绿光芒。
安琸心里大骂,我爸什么破审美,这种阴间玩意儿也往房间摆!
谢不宁心里有了计较,祖师爷的小记上记载一种用鬼魂旧物招魂的法术。灯罩在这,女鬼肯定跑不了。
他掐诀念咒,灯泡开始疯狂闪烁,房间里绿光闪闪。
安琸怕的不行,光暗交错之间,总觉得身边有道红色的影子,哭叫一声腿软摔倒。
这一摔,刚好碰倒台灯。
“小少爷!”侯东大惊,眼疾手快去扶。
两人的手一起碰到灯罩,指下的触感格外顺滑,却说不上是什么质地。
不是丝绸,比丝绸更有弹性,比粗糙的纸更顺滑,比冷硬的玻璃更柔软,真要说,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皮革。那种细腻的感觉,就像……人的皮肤。
两人被冒出来的想法吓一跳,连滚带爬远离那东西。
女鬼似乎被他们的举动激怒,不再躲藏,一只苍白的手从灯罩里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谢不宁的腿——
谢不宁站着念咒,反应却更快,一脚踩在她头上:“你大爷的敢偷袭!”
“咚”地一声,女鬼脸朝地狠狠砸进地板里,整张脸几乎压平,疼痛入骨。
来不及反抗,女鬼被谢不宁拖起来,只听一道冷酷的声音:“不知悔改,死吧你!”
“不要啊……”那鬼逃又逃不得,打又打不过,只能惊恐求饶。
“咦?”谢不宁把他提高点,“你声音有点浑厚啊。”不是女鬼么,怎么听起来像男的?
那鬼一顿,嗓子尖尖地嘤嘤哭泣:“奴家不是有心的,求求大老爷放了我吧……”
“……”谢不宁懒得废话,直接扯掉她的假发。
围观的安琸大喊:“卧槽!这女鬼是地中海!”
“女鬼”幽幽地说:“我是男人……”
安琸更加气愤,腿也不软了,腰杆儿也直了,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谴责:“哇,你个鬼太猥琐了!居然装女鬼吓人,还穿红裙子,是不是有女装癖啊。”
侯东也嫌弃地道:“不止女装癖,他还是个地中海。”
安琸:“噫,这个大叔好恶心哦。”
两人一唱一和,可把地中海鬼气狠了,不用谢不宁逼问,自己全招。
“我,我也不想的啊!”鬼气得呜呜哭起来,“我是清朝鬼,剃头留辫子又不是我想的!!”
在他刚死的时候,这个发型还是很正常的。过了些年,新时代的人都不剃头了,就有好多新死的鬼嘲笑他地中海,秃头。
他死相惨,因为浑身血淋淋,还经常被鬼误认为穿女装。大家都是鬼,本没有高低贵贱,可是因为特殊秃头和“癖好”,其他鬼都唾弃他。
出去吓人作恶,看到他的人类也疑惑,怎么这个女鬼是个秃头啊!还秃了好大一片。
他都要被气死了。秃头是没法治了,于是一狠心搞个假发带上,这下彻彻底底被认为是女鬼了。
逐渐的,他发现自从装成红衣女鬼后,不管是人是鬼都更惧怕他,力量与日俱增。尝到甜头后,就一直装了下去。
三人听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鬼界也存在鄙视链,还有勾心斗角的啊,岂不是跟人类社会一样么……
而且,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搞笑,搞得安琸都不好意思太害怕了。
看他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谢不宁心里一声叹息,转头吩咐安琸:“打碗水来。”
安琸现在对他无比信服,立刻照办,用大海碗端来满满一碗水。
谢不宁手指沾几滴水,边洒边念咒,水珠犹如甘露,洗去男鬼身上的血污。
前一秒还是惨不忍睹的模样,顷刻变得正常。血色衣裙化作粗布长衫,辫子头整整齐齐梳在脑后,男鬼脸上干干净净,瘦弱又斯文。
他的眼神也变得清明,发觉自己的变化,感激地朝谢不宁和安琸作揖:“多谢大善人。”
第77章 白玫瑰
受了甘露,附灯鬼神智恢复清明,在谢不宁面前害怕地垂下头。
安琸别别扭扭,酷酷一甩头:“你害我家人,我才不会原谅你。我是听哥哥的话,要你谢!”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是好心帮鬼。”这小破孩怪傲娇。
谢不宁顺便解释,“以死状面人的鬼,大多是被困囿在死亡里,执念没法超脱,于是日复一日受死时痛苦的折磨,就会想找人替代受苦。”
“哥哥懂的真多!”安琸崇拜地仰头看他,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样的执念,才会使鬼附着在一盏灯上?
“让它自己来说吧。”谢不宁放开这只鬼,它身上的怨气已经被净化,想必是没有危险了。
附灯鬼感激又讨好地笑笑,意识到面前的道士厉害得很,惹得他一个不高兴,万一被当场超度上哪儿哭去,于是十分配合。
“道长,你可知道这盏灯是用什么做的。”附灯鬼开口道,声音低沉又飘渺,像石子投入极深的水井。
谢不宁眉头一跳,还没说话,安琸就吓得抱紧他胳膊,牙齿打颤:“总不可能是用人做的吧……”
“没错,就是用人皮做的。”附灯鬼毫不留情地击破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它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了,可能是饿死,也可能是走在街头被人打死。那年月,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在大街上。它一个穷人,死了以后连收尸和葬礼都没有,就被拉去乱葬岗。
有些黑心作坊专门发死人财,扒了乱葬岗里死人的皮,做成工艺品销到海外。
这些灯罩华丽精美,任谁也看不出是人皮做的,甚至十分受追捧。只因它这盏是次品,才得以留下来。
它也不是没想过报仇,可乱世里,那些作坊鱼龙混杂,有洋人,有商人,有打手,它又怎能奈何得了。
“所以,你的执念是找张人皮,来完整身体?”谢不宁替安嘉年捏一把汗,“难怪只有安总喊冷,安夫人睡同一床安然无恙……”
它要找的,自然是男人的皮。
安琸听得呆住,台灯里不仅有鬼,他妈的这鬼还想扒了他爸的皮!这个世界也太恐怖了吧!
附灯鬼害怕谢不宁找它算账,瑟瑟发抖:“我,我也不知道,我就一个念头,身体完整才好重新投胎做人,否则我就老缺了什么似的……道长,我真知错了!”
安琸记仇着呢,骂它:“你知错有个屁用,作案未遂也得判刑的你懂不懂!谁知道以前害了谁,这回幸亏有谢哥在才没让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