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哪来那么多真情实感的欢笑,大部分不过是令人难堪的强行作乐罢了。
乔以棠自然是不会对方舟凛怎样,方奶奶方舟廷甚至陆景的渊源都起于方家,方舟凛是方家人,他不会动手,但这不影响他的鄙夷。
只见他眉角一扬,嘴角轻轻带起,形成了一个非常刻薄的角度,紧接着嘴皮子上下一磕,字正腔圆地吐出来俩字。
“怂货。”
方舟凛:“!!!”
接着他领口一紧,被乔以棠揪着弯了腰,脚下一个晃动,还没站稳,一张冷脸就凑了过来。
方舟凛瞳孔一缩!
二人以一种几乎面贴面,四目相对间,乔以棠眼底的凛冽化出了实质,刀片一般剜在方舟凛身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息点,不拿方家说事?”
“你——”
多少年了,方舟凛还是第一次从乔以棠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
他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
乔以棠笔挺地站着,灯光下,姿态如山巅松柏之挺拔,与站在沙发上弓着腰艰难稳住身形方舟凛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颇为滑稽的画面。
“我要是你,就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有这闲功夫,还不如醒醒脑干点让人心服口服的事。”乔以棠难能可贵地说了一大段,句句锋利,“两年了,我以为你至少能成熟一点、出息一些,可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你!”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种话都不可能保持冷静,方舟凛顾不得摇晃,攥着拳头一挥,乔以棠偏开头,躲过了,方舟凛一下失去平衡,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你看。”乔以棠面带讥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脑子没发育起来还是压根儿就没长那玩意儿?”
方舟凛倒在地上:“!!!”这尼玛还带人身攻击的?!
乔以棠嗤笑一声,轻轻从鼻间喷出气息,“白瞎了方家把你当祖宗。”
乔以棠说完,很利落地转身走人。
方舟凛愣愣地看着乔以棠提起那个破烂旅游袋,开门,然后砰地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从发生到结束不超三十秒,乔以棠半分犹豫都没有!
方舟凛悻悻地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突然觉得怪没劲儿的。
本来还喊了徐青过来帮忙扔东西,结果门一打开他就彻底没话说了,就徐青还一脸不明所以。
方舟凛上一次来这屋是在两年前,跟那时候比,屋里摆设基本没变化,作为方家兄弟的临时驻点之一,没变化其实很正常——但在有人连续住了一个多月后还没变化的前提下,就很不寻常了。
窗明几净,窗帘扎着花结固定在墙边,杯架上的杯子排序规整,他几乎找不到乔以棠住在这里的痕迹。
进了卧室,他终于看到不属于这间公寓的东西——床头靠里的墙角边上,放着一个破旧的旅行袋,灰败的成色和毫无美感可言的款式都与走极简北欧风的室内装修格格不入。
穷酸相!有福都不懂享!
亏他还特地开了车过来!
方舟凛暗骂一声,回头打发了徐青,偏生徐青看不懂眼色,傻不隆冬地问:“你一个人搬得过来?”
“滚!就他妈一个破垃圾袋我拎不动?”
当然不止一个破旅行袋,好歹乔以棠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
方舟凛又从厕所浴室清理出来牙刷毛巾等杂物,床头还放了几本书,上面贴着图书馆的标签,连带旅行包一起,一股脑儿丢到了屋门口,然后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叫了外卖买了零食,大摇大摆地占据了这间小公寓。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等到了人,又把人赶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没甚意思了。
就像满格蓄力放出大招最终却打出了miss,白瞎了一番功夫。
呸!
第12章 这位家长,请您到学校来一趟
月考后,乔以棠申请了特等助学金。
在国际班前无古人。
他是走读生,几乎不参加晚自修,一周两次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家长会无人出席,班级联系卡上基本为空,硕果仅存的那串十一位数的手机号还是尖叫鸡去学生处抄回来的。
身为班主任,尖叫鸡知道一点内幕。
相对于班上其他非富即贵的同学,乔以棠纯粹是来陪太子读书的。
没倚仗,无背景,独有一手漂亮的好成绩,稳居年级第一,将实验班的尖子生踩在脚下,在全级排名上屠得腥风血雨。
学生升学压力巨大,老师肩上也扛着升学指标,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乔以棠,尤为吸睛。
虽说年年出状元,但好苗子没人会嫌多的不是?
连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都狗狗祟祟地过来打听他。
“去去去!”物理老师挥著书把理实班班主任轰出办公室,“好不容易来个愿意读书的好孩子,居然有人敢来挖墙脚!!”
理实班班主任抱着门框大喊,“来我们班有什么不好?氛围好,学习效率高,卷子都比别的班难!!”
他认真得像个搞传销的,“精彩校园生涯,从理实班开始,理实班,高考状元的摇篮,为你点亮指明灯!”
物理老师:“滚!”
理实班班主任:“你真确定他不想来我们班?”
物理老师一顿,他还真说不准。
乔以棠成绩是好,但性格孤僻,除了上课,跟老师交集几乎为零,他们就算是出于关心想和他交流交流,也被那冷淡的态度给劝退了。
除了成绩,乔以棠对别的都没兴趣。
这样的学生在国际班是绝无仅有的。
可偏偏也就是这么一位看似省心的尖子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月考后没多久,把区教育局领导的外甥给揍了!
周五晚上八点钟,附中高二级办公室。
尖叫鸡太阳穴突突跳,看着前面互不做声的二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鼻青脸肿,眼睛挂着硕大的黑眼圈,嘴角有明显撕伤,鞋子掉了一只。
一个磕破额角,下巴微肿,鞋子倒没掉,就是校服衬衫扣子都崩了,露出一大片花花白肉。
尖叫鸡:“……”
她扶额,敲着办公桌问:“谁先说?”
徐青从鼻孔里重重哼出来一声,乔以棠高冷依旧。
尖叫鸡按着太阳穴,目光从左看到右,又从右巡回左。
俩斗鸡脑袋各扭一边,一个左哼哼一个右哼哼!
时间倒带回到当天下午。
物理课后的体育课,被抽象物理概念摧残得奄奄一息的一帮人终于得以解脱。
徐青抱着篮球冲过来找方舟凛,“走啊凛哥,打球去!”
方舟凛正对着物理卷子戳笔尖,心烦得就跟电流磁场磁感线似的乱七八糟。
“不去!”他肩一耸,避开了徐青。
徐青凑上前,惊了:“你在做卷子!?”
“啰嗦!”
方舟凛一留洋失败归国重读的高龄高中生,除了英语,其他科目成绩全部一团糟,最恨是语文,最烦数物化,可偏偏不学还不行。期中考刚过,方舟予为了表现对他的“关爱”,特地跑来参加了家长会,结果成绩单下来就被一片刺眼的红亮瞎了眼,方舟予脸都黑了。
最他妈无语的是,方舟予还撞见了自己过来领成绩单的、全级第一的乔以棠!回家把他臭骂了一顿不说,还停了他银行卡!
方舟凛烦得要死,人是赶走了,可依旧逃不开那个名为“乔以棠”的魔咒。
阴魂不散!
方舟凛把笔往桌上一扔,抬头看到乔以棠从讲台走过,浑身怨气更沉了。
徐青察言观色,“怎么?那哑巴又惹你了?”
方舟凛:“别烦!”
“别这样嘛!”徐青笑嘻嘻地说,“说了要给他好看,等着啊!”
体育课,课堂测评后是自由活动,男生女生各自散开,乔以棠转身打算回教室。
一群女生抱着排球推推搡搡地走着,袁亚远远冲他喊了声,“乔以棠,鞋带!”
乔以棠低头看了眼,朝她点头致谢,袁亚笑出一脸灿烂。
系完鞋带起身,方舟凛和徐青从对面走来,徐青隔着方舟凛,远远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乔以棠惯例性无视。
两人体型明摆着,徐青打不过他,不敢跟他正面动手,乔以棠时间宝贵,完全没必要浪费在他们身上。
乔以棠不上晚自习,放学时间一到,就收拾完东西走人了。
校门外停满了接送学生的小汽车,堵得整条路段水泄不通。
学校后面是一大片老式居民楼,抄近路穿过居民小区能省不少时间,乔以棠出了校门,就熟门熟路地越过人群车流,进了小食店旁边的小巷子。
刚进去不久,就被堵了。
五个社会青年堵住去路,乔以棠步子一顿,往身后扫去一眼——同样站着四个人。
他总算知道体育课上徐青那一眼什么意思了。
附近的居民楼有一定年限,这条窄巷更是荒僻,半天都难得有人经过。
乔以棠也是偶然发现这条捷径的,对方能堵到这儿来,估计暗中观察了他有一段时间了。
他不惹事,但不怕事。
事态发展几乎就在预料之内,乔以棠一对九,在狭窄得几乎拉伸不开身体的小巷子里酣战了一场。
没有专门练过,也不是混迹街头的混混,乔以棠靠的是一身常年体力劳动练就的体力与一口憋在心底的气。
乔以棠是个狠人,知道寡不敌众,踹倒一片后就瞄准了一个往死里揍,其他人的拳头揍下来他也不躲,死了也要抓一个垫背的那种。
——如果当时徐青没有出现在巷口试图直播的话。
徐青的出现,激发了乔以棠惊涛战意,他以惊人的速度甩开那帮人,不要命地往前扑,拽着徐青就往地上掐,左右开弓往人脸上揍。
场面一度反转,徐青被按在地上摩擦,鬼哭狼嚎。
那些社会青年除了被揍得起不来的,其他人都上来试图救徐青。
乔以棠怎么可能放过徐青?
双方拉锯中,徐青爬起来,又马上被踹翻在地,乔以棠的拳头又狠又准,徐青嘶声裂肺地叫喊,乔以棠气场全开,不顾往自己身上招呼来的拳打脚踢,一拳一拳往徐青身上招呼。
这里离学校太近了,不到五米远就是巷口处人来人往的接送车流,学校保安和老师赶到时,除了乔以棠和徐青,那些社会青年都作鸟兽之散跑得清光。
……
……
“你们几岁了!”尖叫鸡把桌子拍得乓乓响,感觉自己命都短了两年,“还记得自己几岁了么?记得么?!”
两斗鸡默不作声。
“啊?怎么就不说话了?刚才那不还在地上打滚撒泼挺能耐的么?怎么说哑就哑了!!!”
“不就是打架么。”徐青一脸不以为然。
“你也知道是打架!”尖叫鸡简直恨铁不成钢,要不是忌讳着徐青家,她都差点掐上去了!
“小学生才有事就找老师。”徐青说,“我们能自己解决!”
他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少年老成,好像自己真就是个能拿主意的大人一样。
“闭嘴!你当我是瞎的了?”
尖叫鸡看着他那对熊猫眼,直接气笑了:这帮小兔崽子平常对乔以棠的,她会看不出来!?
“乔以棠。”尖叫鸡转向了一直沉默的那位,“你来说!”
这事要发生在校内还能捂一捂,可这俩小崽子偏跑校外打,众目睽睽的,还有人录了视频,她是真骑虎难下了!
徐青家是万万惹不得的,而乔以棠嘛……
尖叫鸡脑子一转,尽可能放软了声音,温声道:“同学之间有误会,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更加激化矛盾,你说是不是?”
乔以棠转开眼,不吱声。
尖叫鸡脸色难看了起来。
对徐青,她得忍着;但乔以棠这种“买一赠一”进来国际班的,她还真不用客气。
“你这什么态度!”尖叫鸡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把人打成这样还有理了?”
乔以棠冷冷地盯着尖叫鸡。
徐青嗤笑。
“你还笑!”尖叫鸡扭头瞪他。
带国际班油水多,但一个两个都是惹不起的祖宗!
乔以棠没倚没仗,徐青可不是!
他分数不算出挑,但胜在家里有点小钱,加上舅舅是区教育局领导,卡着分数线进的国际班,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是父母眼中“争气乖巧又聪明”的孩子。刚进附中那会儿,徐家摆了九十九桌的谢师宴,徐家父母对她更是万分热情,时不时以关心孩子为由登门“答谢”,礼数是绝对的周到。
学神杠上关系户,一个代表名一个代表利,换作别的带班老师可能会左右为难,但尖叫鸡不同。
带了国际班,她就没想过能带出个状元来;相反,家长们带来的好处才是实打实的。
“老师,多大点儿事,差不多得了!”徐青擦了下嘴角,不耐烦地眯眼,“闹大了让上面知道,您也不好过。”
尖叫鸡一顿。
徐青的暗示她懂,上面除了附中的领导,还有更上头的那一层。
这事往大里说是打架斗殴,往小里想也就是个误会,及时澄清就能完事,是大是小还是得她这个当班主任的来“引导”。
一想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子,严肃起来说,“你们两个,也不小了,同学关系都是你们未来人生道路上最珍贵的财富,现在架也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