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别想!
他盯着乔以棠看了三秒,然后重新挂档,掉头,踩油门走人。
“我自己回去就行——”乔以棠喊道,他以为陆景真想送他回去。
“十一点了。”陆景面带不善,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劝你闭嘴,要是十二点前我没回家躺到床上,就轮到你体验一回你们老师的绝望!”
乔以棠嘴巴秒闭,屈服于淫威之下。
路上,乔以棠交代了搬家事件的始末由来,但他半句不提方舟凛的敌意,只将重点放在选择关场的理由。
“学校宿舍没提前申请,就先找个地方将就住着,下学期床位申请下来,就可以搬进宿舍了。”
陆景听完没吱声。
他没那么好忽悠,知道当中肯定有什么龃龉,但当事人不说,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今晚住我那边。”小孩儿住关场没问题——住哪儿都没问题,问题是他懒得跑。
乔以棠本就揣了一肚子的歉意,这会儿又遛着人白跑一趟,哪敢有意见。
黑色轿车驶入小区大门,悄无声息地飞驰在林道间,便利店绿框白底的硕大LOGO在窗外一闪而过。
“那个——”少年说,“我下去买点吃的,晚上还没吃饭。”
“家里有吃的。”陆景嫌弃地瞥过便利店的广告灯,“吃什么垃圾食物,当心长不高!”
十七周岁身高一米八三的乔以棠:“……”
上楼进屋,门一开,忽而迎面一个黑影扑来,陆姓铲屎官飞快抓着乔以棠往前一挡,一声闷哼过后,将近三十公斤的肉团直冲冲撞上毫无防备的乔以棠,差点把人冲回电梯里去。
乔以棠背顶着电梯门,内伤似的连声咳嗽。
“嗷?”傻狗一脸问号,趴在乔以棠身上嗅完又嗅,茫然得要命。
“去!”陆景受不了拉斐尔这傻样,轻轻抬脚踢了踢它,“还好没指望过你看门!”
关门进屋,傻狗还在乔以棠脚边转个没完。
乔以棠看起来点儿拘谨,陆景从鞋柜抽出两双拖鞋扔到玄关。
“别怕,它不咬人。”
不咬人是一回事,就是那体型震慑感十足。
乔以棠被大狗亦步亦趋地围着打转,很快淡定下来。
“大狗很可爱。”他揉着拉斐尔狗头说。
“那当然!”陆景挂好外套往屋里走。
乔以棠跟拉斐尔在大厅玩儿,陆景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两个冰箱,一个是瓜果蔬菜茶叶干果,另一个净是鲜肉生骨,别说现成的熟食,连片面包都没有。
信誓旦旦家里有得吃的小陆先生:“……”
“怎么了?”房子太大,乔以棠绕半天才在拉斐尔的帮助下找到了厨房。
对着冰箱陷入沉思的陆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关上冰箱转身往外走,“叫外卖吧。”
“等等。”乔以棠重新打开冰箱,“这不是很多东西么?”
陆景:“生的啊都是。”
乔以棠拿出一个乐扣盒看了眼,是一整盒白花花的鸡腿肉,“这肉能吃吧?”
小陆总吃得精细又挑嘴,乡下来的走地鸡都要剥皮去骨才啃下筷,都是香婶提前处理好的食材。
陆景一脸懵:“你吃生肉啊?”
两人思维明显不在同一线上。
乔以棠叹气:“我的意思是,这肉我能煮了吃吗?”
陆景震惊了:“你会做饭?”
乔以棠:“……”这话题没法继续了!
“行吧!”陆景摆手,“厨房里的东西你随意,我先去洗澡。”
走到厨房门口又突然回头,“橱柜里大概还有面条米粉什么的,你自己翻,不行就别硬撑,叫外卖得了!”
小陆先生以己度人,真当人都跟他一样是生活废柴,他严格奉行“君子远庖厨”理念,非要进厨房把自己整出一身油腻,他宁可选择狗带。
所以半小时后,他擦着头发下楼,闻了一鼻子浓郁的酸香味儿时还以为自己幻嗅了。
乔以棠坐在餐桌前喝汤,桌上小汤锅飘出一阵阵又酸又辣的味儿,陆景凑近一看,只见橙红色汤水上漂着番茄肉块等不明物。
他耸动鼻子嗅了嗅,觉得有点儿呛,“这什么?”
陆景汲拉着拖鞋,拉开椅子懒洋洋地入了座。
“罗宋汤。”碗里热汤冒着白烟袅袅,乔以棠透过热气看着他。
这人洗完澡头发也不吹,毛巾搭在肩上,发尾还湿哒哒地滴着水,刘海被他拨到了后面,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来,湿气软化掉眉眼间的盛气凌人,看起来别有一番脉脉温情的风情。
乔以棠视线不自觉地多驻留了几秒。
“怎么?”陆景问。
“没事。”乔以棠低下头,“你要尝尝吗?”
拉斐尔吐着舌头在桌下转,转完不过瘾还后腿直立扒着饭桌哼哧哼哧。
“不了——”
话没说完,乔以棠已将长柄汤勺送到了他嘴边,里面盛着浸透了汤汁的一小块鸡腿肉。
“试一口。”
少年人神情诚挚,黑亮的眼睛充满了期待,扑闪得就跟拉斐尔卖乖似——
陆景往后缩的动作不知怎么就顿住了。
陆景:“……”
吃宵夜既不养生又不养颜,小陆先生内心是拒绝的,可架不住少年眼中的殷殷期待,他甚至觉得自己要真拒绝了这一口,那就是渣过蔗渣,要被千刀万剐的那种!
行吧——
他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张嘴的同时一抬眼,毫无预警地跟乔以棠带着笑意的眼睛对个正着。
这是陆景第一次看到乔以棠笑,暖光之下,少年人的笑容干净又明媚,让人想起雨后栀子花香丝丝绕鼻。
颜狗遭遇天菜美色攻击,当场就被轰成了渣。
陆景睫毛微颤,心虚地地闪了两下。
带着必死的决心咬上勺子,鸡肉块裹着勾芡过的汤汁入口,肉质鲜滑,汤汁酸脆带甜,鲜香与酸香结合着瞬间引燃味蕾,忽闪忽闪的焰火将五感炸出道道光痕。
陆景眼睛顿时一亮:“好吃!”
乔以棠眉眼弯弯。
陆景从厨房拿来空碗和勺子,“我也来一点。”
也不知道是真饿还是被勾起的嘴馋,对宵夜敬而远之的小陆先生当下给自己舀了小半碗。
强力十足的冷气房中,热乎乎的汤水下肚,让人从头暖到脚,全身细胞跟得到了最周全的抚慰。
他捧着汤碗感慨道,“现在居然还有会做饭的小孩儿……”
要不怎么说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呢?就比如说小陆先生的生活不能自理,哪怕在那段国外孤独伶仃的求学期,也没法逼出他独立的生活技能。
乔以棠脸上飘着淡红,也不知是被热汤熏出来的还是因为羞赧,“跟我爷爷学的,他是个厨师。”
乔以棠的身世背景早就在方舟廷的喋喋不休中被念烂了,陆景当然知道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才会在爷爷去世后奶奶病重时毅然退了学。
“厨师这么厉害?”陆景似乎来了兴致,“你还学了别的菜式吗?”
“嗯。”乔以棠点头,“一般家常菜都可以。”
小陆先生惊了,在他的认知里,做饭做菜大概都得到属于香婶那个年龄段才修得出来的技能。
“男孩子居然也有喜欢做饭的么?”
“算是耳濡目染吧。”乔以棠想了想,说,“我爷爷是办桌师傅,我小时候黏人,经常前手后脚跟着他转,时间久了就会了,也没有刻意去学。”
“办桌师傅是什么?”
“乡下不比城市,一般哪个村或者哪户人家有红白事宴客,就在家或者村里设宴,请个办桌师傅过去掌勺。”乔以棠解释道。
“噢。”这样说陆景就明白了,这样的当地筵席很多地方都有,他也应邀参加过几次。
“你爷爷还让你帮忙?”陆景没想通,“跟着转”怎么就能转出一手好厨艺了。
“也不是叫我帮忙。”乔以棠道,“有时赶上人手不够,我就打打下手什么的,后来他身体不好做不了了,奶奶也病了,家里就我在做饭了。”
乔以棠说得轻巧,陆景却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也不是心软或者心疼,就是怎么说呢……就大概是因为两人世界相隔太远而产生了隔阂,他无法理解这种被生活逼出来的无奈。
除了感慨,陆景很难有什么共鸣。
二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喝着汤,时不时说上两句,陆景往地上扔了个小球,傻狗开始追着球不消停地扑腾翻滚,动静之间,天花板灯光投射下淡淡的影子,气氛十分祥和。
吃完了,乔以棠把碗筷收拾了拿进厨房,身为主人的小陆先生倚着门框看人忙碌。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乔以棠在哗哗的水声中刷锅,闻言偏头瞥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有在听。
“我这儿没客房。”
这房子上下三层超过九百平米的空间,一楼厨房餐厅神龛和拉斐尔的活动室,二楼健身房泳池起居室,三楼是小陆先生的私人地盘,被衣帽间和房间两相分割,再无其他,就连画室,也设置在了顶楼。
在这间屋子里拥有房间的,只有他和拉斐尔。
换而言之,傻狗在这屋的地位堪比主人。
“没事。”乔以棠并不意外,低头冲洗干净手上的泡沫,“我睡沙发就行。”
沥干了餐具放进消毒碗柜,他看了一下按钮说明,按下了消毒键,回头把灶台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又把垃圾袋束好了绑起来。
很快厨房就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一看就是做惯了家务的。
小陆先生的生活技能在这个十七岁的小孩儿面前被秒成了渣,很难得地在心里小小反省了一下。
“你睡二楼吧,那边起居室的沙发舒服点。”
乔以棠自然是没异议。
胃被热汤抚慰得暖洋洋,陆景舒服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入睡之际,隐约想起从海鲜酒楼大堂经理口中听到的那个“熟记菜式”的评价。
跟着当厨师的爷爷学来的手艺,能不熟么?
第19章 我是小公举
陆景破例吃了顿宵夜睡得迟,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能起得来,还是方舟廷的夺命连环call震醒了他。
从被窝里扒拉出手机,眼睛都没睁开,就被话筒那边一声嚎叫给震得三魂七魄迅速归位。
陆景:“……”
“信息不回我,电话也不接,去她家楼下等也没见着人——”
方少爷凄凄惨惨戚戚,又啜又泣的样子简直讨打。
陆景挣扎着从被窝里钻出来,听了半天才抓出重点——这条粉肠又玩失恋。
“你说要没那意思就直接点,何必这么拖着躲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要对我没意思,一句话的事,我难道还能死缠烂打不成?”
方少爷声泪俱下,说的正是之前用来忽悠陆景一起同去相亲的那位姑娘,据说上进又努力,自己创业开工作室,起早摸黑地忙着,每天只有上班前才挤得出时间来跟方舟廷见个面联系感情。
这真是个神奇的时间段,陆景还吐槽过他俩是不是每天就约着去吃豆浆油条。
现在好了,小姑娘跟方舟廷不咸不淡地处了几个月后,婉转地表示目前的人生规划重心放在事业上,没有谈对象的打算,然后就直接凭空消失了。
对,凭空消失。
方少爷本想再努力一把争取抢救一番,结果人家来了个打脸式拒绝。
方少爷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神人,小姑娘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他还当人家是在闹小脾气,信息电话轰炸不回是吧?好的他就去堵人,小姑娘烦得不行,托介绍人带来轻飘飘的一句:“事业正处于关键上升期,暂时不想谈对象分散了精力”。
陆景静静听完,艰难地用仅存的三分清明抓到重点:“你这几个月每次约人都是去吃早餐?”
方舟廷:“那个时间段不吃早餐吃什么?”
陆景:“天天豆浆油条?”
方舟廷:“还有肠粉摊的蛋肠肉肠海鲜肠啊!”
陆景:“还有呢?”
方舟廷:“她那不是赶时间上班么?我还打包过烧麦虾饺叉烧包——”
陆景木着脸:“没了?”
方舟廷小心翼翼:“有一次给带了煎饼果子……”
敢情这位爷是每次见面三部曲:豆浆油条喝早茶。
“你们处了也有四五个月了吧?有过了什么节日没?生日?还是什么纪念日?”陆景掐着时间认真算了算,“七夕呢?好歹也是个情人节——”
身上流着鮀城人血统的方舟廷大惊失色:“七夕!什么七夕?那算好日子吗!?牛郎织女劳燕分飞的算什么情人节?而且那是农历七月啊!鬼月!!鬼月你懂吗?!鬼门大开!那个月晚上都不能乱跑!”
他一脸义愤填膺地强调:“再说了,她就不是那种庸俗的女生!不会在意这些虚荣的仪式!”
陆景:“……”
方舟廷垂头丧气,“你说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图的女生,我还能给得到她什么呢?”
“虚荣”的小陆显示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随口道:“可能觉得自己不够优秀,还要继续努力才能配上你。”
方舟廷:“……”
虽然挺扯的但是听完觉得挺舒坦的是怎么回事?
陆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那不挺好,以后不用大清早起来喝豆浆吃油条了。”
方舟廷:“可我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