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光年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沙隐

作者:沙隐  录入:10-15

  到家,刚进屋,香婶从厨房里闻声探头,“回来啦?”
  自打把自己折腾入院一趟,陆景在香婶这儿便彻底没了自由。
  长辈面前不得造次,刚在外闹了一场的二人讪讪分开,各自忙去。
  窗外天幕将阖不阖,饭做好了,香婶上楼喊人吃饭。
  画室里,自家小少爷盘腿而坐,挺随意地翻着一本画册,柔和的暖光在他身上晕开一层浅浅的浮影,那敛眉收眼的模样,恍然间仿佛还是那个惊艳了时光的炫璨少年。
  香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陆景才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
  “香婶!”
  画册一扔,陆景从地毯上爬起身,他想给香婶找个椅子,可偌大的画室除了拉拉杂杂的一堆画框画架,竟然半张椅子都没有。
  地毯上周才刚换过,他在满室色调浅淡的玉烟紫中挠头,“前两天打翻了调色盘……”
  别人画画费纸、费颜料,小陆先生就不一样了,他费地毯,费桌,还费椅。
  香婶呵呵地笑着,样子很慈祥。
  陆景被看得难为情,不自在地左右晃,“怎么啦……”
  老人家轻易不上画室,这回破例上楼,一看就是心里装着事。
  “小景长大了——”看着看着,她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按古时说法,香婶相当于陆景外婆的陪嫁丫鬟、陆太太的奶娘,一连照顾三代人,除开陆氏夫妇移居羊城最初那几年,她几乎一路看着陆景长大,秦家二老走得早,陆家老人又不亲近,不论辈分还是情份,香婶都当得陆景喊上一声“奶奶”。
  平常闹着花样作都行,可眼下被奶奶这般感慨地看着,陆景是真.拘谨。
  “我明年都三十了——”陆景说。
  香婶诧异地打断他,“什么明年?你不是早就三十了?”
  陆景:“……”
  陆景抹了一把脸,“这就过分了啊!我说明年三十还是按您习惯折算成虚岁报的,蓝筹股都不带这么涨的!”
  二字头的最后一年,怎么也得挣扎挣扎。
  “按周岁来算,我现在也就二十八岁,后年才三十!”
  “哎哟你这孩子!”香婶一个劲儿地笑,“还较真上了。”
  “这是严谨。”陆景说,“都说岁月不饶人,可我都没三十呢,当然不能认!”
  香婶被他逗得直乐,笑了半晌才道,“是的哟,我们小景还年轻,小棠也年轻,年轻就是好——”
  行吧,陆景闻弦歌而知雅意。
  “香婶。”陆景乖乖地说,“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香婶伸手别好他鬓角碎发,“嗨呀,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有脾气,有性格,但也实实在在地招人喜欢。
  “当年梗着脖子跟先生太太犟,也没见你紧张嘛。”香婶笑着说,“这一晃眼,都十年了。”
  陆景当年出柜闹的那一出,亲子矛盾捅破夫妻矛盾而后迅速升级为全方位家庭矛盾,一家三口住院就去了俩,香婶一个小地方出来的老人家,规矩安分了一辈子,哪见过这阵仗?真是好悬没吓死。
  “我那时候就愁啊,你说大道敞亮那么多路,怎么这傻孩子偏就执意撞南墙?跟家里这么闹,这往后要受了委屈,没倚仗,那可该怎么办呀……”
  别说那是十年前,就是民众接受度普遍提高的当下,同性恋也依然不为主流接受。
  陆先生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香婶不指望自家小少爷能有多大出息,纯粹忧心他日后进了社会,因为性向问题被人戳脊梁指点。
  那可多委屈呀……
  陆景讷讷,老人家慈眉善目的感慨,既不像陆太太那般夹枪带棍,也不是陆先生的暴风疾雨,他垂着头,那乖顺的模样,仿佛时光逆行,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嘴硬心软的小少年。
  “也就还好……”
  当年出柜后导致一连串变故,从陆氏夫妇由暗里走向明面的破碎婚姻,到他孑然一身远走异乡的求学生活,个中种种打击和委屈,早已湮灭在滚滚奔逝的时光长河中,连他都差点忘了,曾经的自己,不过也就是个十七八岁前路影绰的懵懂少年。
  那些年陆景跟陆先生犟着不回家,香婶便陪着陆太太跑过几趟,看着生活废柴的小少爷孤身在外如婴孩学行踉跄跌撞,那是真的心疼。
  “我知道小棠是个好孩子。”
  老人家,在这世上走了一遭,还有什么看不透?
  “就是年纪小,没什么说服力,太太那是一朝被蛇咬,说到底,她就是挂心你。”
  陆景明白了。
  他跟程烁那桩糟心事就发生在十七八岁时,如今十年过去,他二十八了,而乔以棠却正当十八。
  关卡一般的噩梦年岁。
  在医院那天,陆景许诺会给陆太太一个交代,但他“好像”回头就忘了这茬,至今没提一声回陆宅。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如今都不知道自己跟乔以棠算是什么关系。
  可以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养父子关系?
  陆景:“……”
  这听起来就很丧心病狂。
  香婶点到即止,让他下楼吃饭。
  吃过晚饭,陆景喊上拉斐尔,满大屋溜达着消食,从一楼晃上三楼,又从三楼晃荡着回到了一楼,如此几趟过去,等得乔以棠收完桌子寻过来,这俩父“子”已经在二楼阳台排排坐着看星星了。
  果盘在小桌上磕出脆响,陆景回头,乔以棠走过去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挤在一人一狗中间坐下了。
  突然被挤开的拉斐尔狗脸懵逼:“嗷呜?”
  乔以棠应付式地胡噜了下狗头,“去,自己玩儿去!”
  惨遭排挤的拉斐尔委屈巴巴地缩在了角落。
  九月秋在南方没有存在感,吃点梨子祛秋躁却是极好的。
  梨子去皮去芯,莹白的果肉吃进嘴里就是满口的清甜。
  陆景把果签咬在嘴里说:“梨子是不是也认厨?同一批梨,为什么前几天沈祈嚣削的就那么酸!”
  乔以棠想了想:“应季的水果是好吃的,应该是芯没去干净。”
  陆景撇嘴,“就是没那技术呗。”
  要不怎么说小陆先生特能作呢?
  吃个水果得人伺候着也就算了,他还嫌东嫌西。
  关键是自己还废柴。
  山竹不会开,榴莲嘛嫌味儿呛,吃个苹果烦削皮,切好的西瓜懒挑籽,就连吃个狝猴桃都嚷着起痒要过敏,更别提那些要吐皮的葡萄、得剥皮的柚子……
  总之就是怕麻烦,犯懒,还挑剔。
  乔以棠抽了纸巾低头给他擦手,“下个月就有砂糖橘吃了。”
  陆景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吃!”
  乔以棠别过脸偷笑。
  “笑屁笑啊!”陆景锤他,“不吃橘子怎么了!”
  那得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某天夜里两点多,乔以棠做完卷子下楼找东西吃,撞见这祖宗半夜不睡跑去扒拉供桌上的橘子。
  一问才知这人在画室熬通宵,熬得眼红口干下来找水喝,恒温壶里剩下小半杯不够喝,也没耐心凉开水,回头就霍霍神台去了。
  陆少爷一开始还挺得意,他大概还觉得自己是个小机灵鬼,没水喝就吃橘子,结果某个跌落神台的橘子神威未灭,眼见注定葬身人腹,直接闹了一场大的——
  它化愤慨为遍体果核,指头大小的橘子瓣,瓣瓣有核就算了,狠的是叫人吃一连吐仨!小陆先生难得纡尊降贵亲自动手剥橘子,结果遇到这么个天选之橘,果肉没吃上多少,吐核吐得怀疑人生!
  他也是犟,那一会儿非得跟橘子杠上,哪怕挨着垃圾桶还非就扒着那口鲜甜橘子汁不可!
  当然,那次之后,柑橘类水果被小陆先生拉进了黑名单。
  一回想这事,乔以棠又忍不住笑,陆景瞪他,他就撇过头,留给他一个狂抖的背影。
  只要你看不到,我就没在笑。
  陆景怒了,喊着扑上去:“你以为调成震动模式我就不知道了吗!!!”
  乔以棠不躲不闪,大笑着收下了这个投怀送抱,他长臂一伸,环住陆景往后倒,陆景想退已经来不及了,扒拉在乔以棠身上扑腾没两下,便压着乔以棠跌撞着倒在了阳台地板上。
  二人霎时滚作一堆,并且殃及池狗,把龟缩在角落里的拉斐尔压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嗷叫,下一秒,陆景只觉眼前一花,白色狗毛飘飘犹如落雪飞絮,拉斐尔夹着尾巴倏地蹿回屋了。
  “你还笑!”
  陆景在乔以棠胸前锤了一下,用力是舍不得用力的,乔以棠趁机回握他的手,眼底笑意流转,陆景恼得很,奈何落在了人家手里,只能忿忿咬唇,拿脑门当武器撞人。
  “好了好了,不笑了。”乔以棠兜住陆景后脑勺往怀里搂,陆景整个人贴着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只能暗自恨恨地咬着他胸口的衣服布料磨牙解气。
  夜风习习,绿萝攀爬在铁艺栏杆上簌簌作响,二人小闹了一会儿,静了下来。
  远处的江边霓虹闪烁,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乔以棠偏过头,在陆景发心落下一吻。
  楼下不知哪户住家的电视开得大声了些,混着模糊的说话声、脚步声,他们就像避开大人躲到阁楼上玩儿捉迷藏的孩童,找到一处暗黑狭小的角落匿了身,呼吸交错,心跳重叠。
  陆景缓缓伏下身,侧脸贴着乔以棠胸膛,那颗年轻而强健的心脏跳动着,透过薄薄的皮肉,一下一下敲击在鼓膜上。
  咚……
  咚咚……
  一下,是山野天幕缱绻的夜风。
  两下,是山岚湿雾袅娜的水润。
  三下,是倦怠归家后那一盅暖汤。
  四下,是醉意婆娑的亲昵厮磨……
  ……
  四百多个日夜轮转的朝出日暮,足以将这道挺拔坚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镌刻进每一个记忆片段中。
  乔以棠搂着陆景,在他后背轻轻地拍着,一手在他手腕内侧反复摩挲,间或在他额际发间烙下若有似无的吻。
  这祖宗前阵子换了新发色,挑挑拣拣选了亚麻灰,是个格外显白的冷调,半长不短的发丝垂落下来,映得唇愈红肤愈白,带钩的眼角一动,竟像是挂霜凝露的冷白玉入了怀。
  形是玉质锵白的冷冽,皮肉里的筋脉却似奔流着滚烫岩浆,此时是脸也红,耳也热,连带周围的空气也焦灼得仿佛一触即发。
  悄然抬头的欲望叫他窘迫,而二人严丝合缝贴合的姿势也让他无所遁形,他欲盖弥彰地挪动了些许,却不料后腰倏地一紧,一股强悍的臂力裹挟着他整个人往上,没等陆景反应过来,乔以棠吻住了他。
  很轻很温柔的一个吻。
  像一个轻飘飘气泡,悠悠晃晃地轻触在唇上,“啵”一下爆开。
  唇瓣间依稀还带着清甜的秋梨味儿。
  露台外的月光乍亮,陆景的心跳得很快,抓在乔以棠衣襟上的手松了又紧,微垂的眼睫毛颤着,乔以棠摸着他的头发,手沿着后脑勺往下,揉在他后脖颈的软肉上,唇瓣温存地厮磨着。
  明明是纯得不能再纯的一个吻,陆景大腿根部却明显戳着某硬物,他在乔以棠胸膛前蹭了蹭,然后略微抬起上身,用手捧住乔以棠的脸,眼神迷蒙。
  陆景不确定乔以棠是不是同性恋,但知道乔以棠是真的喜欢自己,所以对他有欲望。
  而他呢?
  虽然还不知道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但这也不影响他对乔以棠产生欲望。
  毕竟是个生理机能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死活憋了三十年的性成熟男性……
  就……顺水推舟什么的,也不奇怪吧?
  陆景仰起脸,唇瓣主动蹭了过去,乔以棠却抬起手,在他嘴巴上挡了一下。
  陆景:“?”
  乔以棠:“不给亲。”
  陆景一下有点懵逼,嘴巴被捂着导致声音发糊,“为什么!”
  乔以棠松开手,鼻尖抵着他鼻尖,“因为你还没想清楚。”
  想什么?当然是想清楚他俩的关系。
  毕竟陆景连怎么向陆太太解释都没想好。
  “我……”
  我什么?陆景一时语塞。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渣男既视感!
  为什么每次都会有这种因为小崽子过于贤良淑德而显得陆爸爸格外禽兽的感触?
  乔以棠无愧为附中本届希望之光,直觉敏锐,默不作声地将他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渣男做派一一收入眼底。
  迎着那双犹如曜石沉潭的幽深眸子,陆景顿觉汗颜,甚至仿佛已然实名认证了渣男身份。
  可陆渣男很快抓住盲点。
  “那你又亲我!?”
  乔以棠一下就笑了,“因为我心里一直就很清楚啊。”
  陆景:“……”
  陆景是既心塞又心酸。
  有的人,年纪轻轻就约得飞起,有的人呢?年近三十找追求者破个处还被拒绝……
  拒绝的理由居然是追求者嫌他没考虑清楚二人的关系!!!
  更心塞的是他竟无言反驳。
  再好的兴致到了这会儿也消了,陆景蔫蔫地收回手,手肘撑地想从乔以棠身上起来,乔以棠收紧长臂,不让他走。
  “干嘛呀!”陆景神色恹恹,垂着眸子睇人,“亲不让亲,走也不让走,你现在可厉害了啊乔兔兔。”
  乔以棠重新把陆景拢进怀里,手指穿过发丝散落的鬓角,在他耳朵上一下下地轻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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