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一双唇紧抿着,鼻梁高挺,他正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伤口,剑眉凌厉,和翟深印象中的那个明眸皓齿好欺负的男生逐渐有了出入。
内心像是有个走动的钟表,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翟深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张口问道:“行了吧?”
裴征目光专注,又过了两秒后,翟深都疼得头皮发麻了,他才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行了。”
翟深长舒一口气,眼角那一片连着太阳穴都是阵阵疼痛,翟深想要伸手摸,裴征提醒道:“你摸完又得消毒。”
翟深只能放下手,这罪他不想遭第二回 了,尤其是不想在裴征的手里遭第二回,又磨蹭又疼,他都怀疑这小子是在故意报复他。
裴征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酒精还给白大褂。
白大褂饶有兴趣地看完了刚刚的戏,现在再对上裴征那张冷峻的脸就觉得更有意思了,他调侃的目光挪到翟深身上,只见翟深苦着一张脸,手抬起来几次想去碰伤口,又被自己的理智给阻拦了,那样子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要知道之前翟深每次在他这不得不清理伤口上药的时候,都是垮着一张脸,吃痛了就骂人甚至想攻击人,若不是自己的反应速度快,不知道这两年加起来得挨翟深的多少下。
这么个动起手来不讲理的小伙子,在那个瘦瘦高高的冷脸男生面前,硬是忍下来了,也不知是面子作祟,还是别的什么理由。
或许值得人探究。
裴征拿起药膏,冲翟深道:“走了。”
翟深懒懒得应了一声,跟白大褂打了声招呼离开。
白大褂男人摸了摸下巴,笑道:“行,欢迎下次光临。”
玻璃门都关上了,他还是能听见翟深毫不客气说了句:“滚蛋!”
白大褂男人哈哈大笑,扬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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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烈日走在回班级的路上,翟深揉着手臂,想起裴征今天在巷子里那出手的狠劲。
他自己手腕都肿得像个红糖馒头似的,还能把那几个社会上的混混给打跑,果然,对自己狠的人,都不是普通的角色。
“你手怎么样?”翟深问他。
裴征手插在口袋里,三十多度的高温他穿着个外套不肯脱,想看伤都看不到。
“没事。”他淡淡道。
翟深的胃部还隐隐作痛,那几个魁梧的大汉和黄毛鼎的那群猴子般的小弟不能比,被捶到是真难遭得住的,好在今天他们没动工具武器,不然估计他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还能走回去上课。
“你身上有受伤吗?”翟深不放心地问。
之前他的拳头擦过裴征的肩膀,都青紫了好几天,他会打架是一回事,被打后玻璃做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裴征摇头,“没,都锤你身上去了。”
“啧。”翟深咂舌,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当沙包,“你不热?校服外套脱了呗,现在又不检查。”
裴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热。”
翟深侧目看他,“你诳谁呢?那额头上不是你流的汗呗?”
裴征不说话。
翟深总不能自己上手去扒人衣服吧!
他也就是纯粹看不惯裴征这么热的天还穿那么多,等会中暑倒他身边,他是扛还是不扛?
“你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纹身?”翟深发问。
要是搁以前他可不敢把纹身和裴征联系上,毕竟弱不禁风的乖学生,怎么可能去纹身。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裴征在翟深眼里已经换了一番面貌。
裴征那哪是瘦啊,他是在给别人留活路!
“没有纹身。”裴征回答道。
翟深猜不到别的原因,看裴征也不像是会告诉自己的样子,索性也不猜了。
“你说谢老板要是知道我带你打架,是不是得提刀来砍我?”翟深说着说着被自己逗笑了。
裴征微微抬眸看向他,“你可以试试。”
“我脑子又没问题。”翟深道,“况且,我要是跟谢老板说你不仅打架了,还一挑三了,你觉得他会信?他肯定说我异想天开。”
“不过你装孙子装得还真挺像的,我都被你骗了。”翟深挑眉道。
裴征睨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别占便宜。”
“啧,裴征,你现在是本性暴露,在我这连装都不装了?”翟深阴阳怪气道,“拳头硬了,说话也硬气了哈!”
裴征侧目,“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翟深一噎。
还真是,他当初在那个小空间里搂着裴征苦口婆心,那个时候他哪会想到有今天!
第30章 也别盯男人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教室, 徐东奇盯着翟深额角的那个创口贴惊奇道:“翟哥,你眼角那怎么了?”
翟深打了个哈欠,“没事, 头昏眼花磕着了。”
“不是吧,你还能头晕眼花?”徐东奇嘲笑他, “是不是看到好看的女生不舍得挪眼?就上次咱们遇到的那个, 腿多长多白。”
翟深眯眼看他,“你特么一个好学生盯着人家腿看什么?你学学裴征,你看他……”
翟深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他发现裴征正看着他,那眸光有点…深沉。
他盯着自己看什么?
翟深轻咳两声,靠回身后的墙壁,“就没事别盯着女生看。”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也别盯男的。”
裴征收回视线,与书本习题为伍,徐东奇一脸迷茫, “翟哥, 你中邪了?说什么糊涂话呢?”
“去你的吧, 我要睡觉, 别吵。”翟深挥手赶他走。
“喂, 小子,翟哥他怎么了?”徐东奇看向裴征, 手搭在裴征桌沿,不规矩地摆弄他的书。
裴征头都没抬,“不知道。”
“嘿。”徐东奇不乐意了,翟深不搭理他就算了, 可裴征他算老几,仗着老师喜欢他点儿就天天给人脸色看,“我看你在七班待得太舒坦了是吧?”
翟深刚趴在桌子上,耳朵就听见身边的对话,以现在这个知情者的角度来看,徐东奇真像个傻逼,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也就是裴征脾气太好,不然早就干起来了。
哦,准确来说,是早就□□趴下了。
翟深抬头,十分怜悯地看向徐东奇,“奇哥,乖点,转回去,好好学习。”
徐东奇一脸莫名,可翟深说完这句话又趴下了,他只能幽怨看向裴征,“这次就放过你,下次我非削你。”
裴征低头笔下飞快,闻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哦,行。”
徐东奇气得头顶冒烟。
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后,翟深从桌兜里随便找了几本书塞进背包,拎着书包刚走到楼下,看见前面裴征的身影,身边学生涌动,三五成群嬉闹着,只有裴征形单影只,仿佛与他身边的场景格格不入,又仿佛融入其中,只有他才是那个被人一眼就能看见的中心。
翟深把书包垮上肩头,快走两步到裴征的身边,“你数学练习册写了吗?”
裴征偏头见是翟深,摇摇头,“还差最后两题没写。”
周末一天的假期,数学老师像是过暑假一样,一布置就是几十页,翟深觉得以他这么水平,从早坐到晚都写不了两题,况且他也不可能为了数学作业在书桌前从早坐到晚。
下午看见裴征下课时在写,本以为他的速度早就写完了,翟深还打算带回家抄抄,谁知道裴征也有慢的时候。
“那你写完给我抄一下。”翟深道。
如果还是从前的翟深,或许会直接把自己的作业丢在裴征脸上,让他写好周一给自己带过来,可现在的翟深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勉为其难自己动手抄了。
“怎么给你抄?”裴征问他。
“你住哪的?我明天早上带着作业去你家找你。”翟深说。
裴征沉默,没有回答。
翟深没听到他说话就很奇怪,裴征又是那张冷脸,怎么着,不欢迎自己去?
“我家偏僻,你找不到。”裴征说,“我明天去你家给你。”
本以为是裴征对自己有意见,可听他这话又不太像是,对着裴征那张不给任何信息的冷漠脸,翟深也深究不出什么。
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真让裴征为这事跑一趟也挺不好意思,最主要的是,翟妈在家,裴征拿作业来给自己抄,他怎么跟翟妈解释?
翟深纠结了两秒,脑袋里灵光一闪,看了看四周,没有老杨的身影,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裴征眼前晃了晃,“加个好友呗,等你写完拍给我。”
裴征被他那明晃晃的笑容给晃了眼睛,出神的片刻,翟深嘴角笑意收起,一脸诧异道:“你不会不玩手机吧?”
现在还有哪个高中生不用手机的?
可如果把这个疑问句放到裴征身上,好像回答他的名字也没有多么违和。
仿佛学霸到裴征这个地步的人,不用手机不打游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裴征目光挪开,“有。”
他报了自己的号码,翟深添加好友的页面刚输入到一半,退回屏幕主页,点开备忘录,“这是你手机号?等会,你重新说。”
裴征又重新报了一遍,翟深把手机号记好,拨了出去,两人身体离得近,他听见裴征口袋里有震动声,惊愕了两秒,“你带身上的?”
裴征是手在口袋里把手机按了两下,“嗯。”
老杨不让学校里出现手机这类的电子设备,翟深是个老油条,两年内被收走了两三个也不太在意,大不了再买一个,可大部分比较小心的同学就逐渐放弃了在学校玩手机的想法,所以他也以为裴征是把手机丢在家里的。
没想到裴征不是表面上的手无缚鸡之力,性格也不如表面上的那杨乖巧听话。
谢老板还经常以裴征来和别的同学比较,让七班的学生多学学他,要是老杨和谢老板知道这,估计得气得吐血。
两人走到校门口分开,翟深找到眼熟的车打开门坐了上去,驾驶位置上坐的是翟爸,见翟深上车便问道:“刚刚跟你一起的是裴征吧?你怎么不叫他去家里玩?”
翟深把书包丢到一边,长腿一伸,靠在座椅上,“家里有什么可玩的,爸,你今天怎么有空的?”
翟爸扣好安全带,“你妈今天生日,我要是不早点回去,今天都进不了家门。”
翟深闻言一拍脑袋,“完了,我给忘了。”
他今天就记着中午要拉裴征去治疗手,后来又干了一场架,紧接着发现自己被裴征蒙在鼓里几个月,整个脑袋都像是浆糊一样乱成一团,哪还能想到翟妈生日这事上去。
翟爸幸灾乐祸地笑了声,“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等你两手空空回去,看看你妈还怎么说儿子最贴心。”
翟深不跟翟爸争论那些没用的,他脑子里想着今年该送点什么,翟妈被翟爸捧在手上哄了这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都是浪漫,要是每年都送一样的,哪怕是亲儿子,翟家也没他翟深落脚的地儿。
车停在小区附近的商场,翟爸挥挥手十分潇洒,“快去,我就等你一会儿,你妈昨晚说想吃的鱼还在后备箱,等会死了都赖你。”
翟深跳下车,这边的商场开了好些年了,东西都挺齐全,翟深进去以后在花店里买了一束花,又在楼里逛了半圈,买好东西匆匆走出商场。
走往停车场时迎面遇见才走回的裴征,看见翟深一手捧花一手提着蛋糕盒,裴征愣了一下,翟深看见裴征也挺诧异,突然反应过来。
上次他去电玩城遇见拖着行李箱的裴征,那会儿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和他分开的。
“你住这边?”虽然是问话,但语气里翟深已经挺笃定了。
裴征微微颔首,“嗯。”
“那离我家还挺近。”
翟深说完,就见裴征身后自己爹的那辆车正在闪灯,也没空闲聊了,摆摆手道:“下次玩带上你,今儿有事,我先回去了。”
裴征都没来得及回话,就见着翟深大步离开了,他步伐很快,手里的东西却是稳稳拿着,看得出他十分在意要送出去的那个蛋糕的美观性,裴征回头看了一眼,才慢慢走进那条狭长的小巷。
翟深回到家,推开门人还没进门好听的话已经说了一箩筐,等他换好鞋走进客厅才看见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
沈诗蕊坐在翟妈身边,沈爸和施苒夫妻也挨着坐在另一处,施苒正一脸调侃地看着翟妈,翟妈一脸骄傲,而翟妈身边的沈诗蕊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对上翟深的目光时,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翟深脚步顿在原地,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一堆在车上临时从网上搜来的肉麻的话,他现在非常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太羞耻了!
翟深捧着花,拿着蛋糕的手抬在半空中,他没动弹,纠结着要不远离这个让他尴尬到能用脚抠出一座城堡的地方。
这时,身后传来翟爸的声音,“老婆,生日快乐啊,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特地推掉了公司的事情赶回来,你昨晚说想吃的那种鱼,我早上让朋友空运了一箱过来,你看我多爱你,来给我一个爱的亲...”
翟爸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他立在翟深身后,脸上的表情和刚刚的翟深如出一辙,这场景,这画面,坐着的几个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倒在沙发上。
有翟爸来做对比,翟深一瞬间觉得刚刚自己的羞耻也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