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进去了。”画家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工厂走去。
他见过的比这个更恐怖的场面多了去了,只是对方是自己养的杀手,一个还是最厉害的金牌杀手,由不得他不紧张。
工厂内部比想象中的更干净,也更宽敞,如果要藏人的话,肯定是藏不住的。
画家一手提着装着五十万现金的箱子,一手拿着袖珍□□,警惕地四下打量着。
工厂一楼是空的,二楼还是空的,三楼依旧是空的。画家满脸是汗地爬上了第四楼,他越走越觉得奇怪,按照候鸟的习惯此时早应该现身了,但是现在不管是候鸟还是板砖,他谁也没见到。
四楼的空地上矗立着六根一人环抱粗的水泥柱,像是新建的一般,水泥柱看上去还很新。
“候鸟!钱我带来了,你出来吧。”画家把箱子丢在地上,看着四周光秃秃的柱子大声说道。
“原来是你啊。”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前方的石柱后面传了出来。
画家看着眼前半张脸埋在围巾中的年轻男子,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他肥厚的嘴唇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手摘下了墨镜。
与此同时,警局重案刑侦组的便车在一栋公寓楼下停住,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下了车,紧接着迅速冲上了楼。
他们在某一间公寓门前停住了步伐,所有人都持枪对着房门。
队长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
破门而入后,房子里依旧没有人。
一个眼尖的警察冲进卧室,在看到单人床旁边的冰柜时,猛喊道:“找到了!”
床边的冰柜有近两米长,一米深,透明的玻璃窗下一张白森森的脸若隐若现。
队长立刻给组里打了电话:“找到高梨了,但是人已经死了,他的爱人不在这里,我们正在搜查周边……什么?你说慢点,怎么回事?今天早上快七点?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
空气冰冷,画家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冻掉了。
他木楞楞地看着眼前人,大脑却飞速地运转着。
段干彦慢慢将遮住半边脸的围巾拉到了下巴处,凉凉地说道:“不知道你认不认得我,我倒是见过你的。别因为老人走路慢了些就骂人啊,难道你不会变老吗?你这种人还真是卑劣。”
画家突然笑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说吧,他人呢?”
段干彦摇摇头:“他不会来了。”
画家脸色一变:“是你杀了板砖?跟我联系的一直是你?”
“嗯,是啊。”段干彦依旧双手插兜,神情淡漠地说道。
“哈?”画家突然想到什么大笑了起来,“看来板砖已经杀掉了候鸟了,然后你杀了板砖?哈哈,候鸟果真是死了,不过你怎么找到板砖的?按理说一般人是找不到杀手的。”
段干彦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你想知道?”
“咱们不是还要做交易吗?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咱们再来谈交易。”画家的脸上浮现出报复似的笑容。
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帅气男人就是候鸟的爱人,当年他让人用一支枪抵着这个男人的太阳穴,就轻易把那个翅膀长硬了的候鸟给打趴下了。
他还记得候鸟满脸是血地跟他磕头,求他不要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当时也不过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小职员,天天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从没见过这么骇人的阵仗,那张惊慌恐惧的脸可是十分好看的,像极了一只遇到猎人的小鹿。
难怪候鸟会爱上他,他那双眼睛跟小鹿一样,明亮、无辜、迷惘、恐惧,总之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怜惜。
不过眼下这小鹿就不太好看了,眼神冷得能杀人,也很暗淡,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光泽。
段干彦面无表情道:“那好,现在就开始做交易。你为什么要杀他?”
画家把玩着手中的墨镜道:“杀他?你是说候鸟吗?”
段干彦不置可否。
“你凭什么以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可以拥有爱、拥有生活?”画家眯起眼,“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只能是一个人。可你看候鸟都做了什么,他居然谈起了恋爱,还为了你要退出杀手界。”
段干彦沉默地看着他,站得像一尊雕塑。
画家继续说道:“既然手上染满了血,那就要做好一辈子在泥潭里生活的准备,改过自新这种话不适合杀手。哦,对了,候鸟有跟你说过他杀了多少人吗?肯定没说过吧,也不是很多,一百零一个,这个数目是其他杀手的总和。”
听到这个数字,段干彦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高梨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事情,哪怕自己的职业是杀手这件事,也是在当年他被绑架后才知道的,他从来不知道高梨杀了那么多人……而自己也杀了人。
心脏突然就难受起来了。
“怎么,不高兴了?一个优秀的杀手是不会有感情的,必要时大家逢场作戏,完成任务后销声匿迹,这才是杀手们的生活。候鸟也是这样,当年他的第一个任务是杀掉一个高管的妻子,他假装跟那女人一见钟情,等两人熟悉后就把女人骗到郊外杀了。”
画家笑道,“他要是不认识你,不爱上你的话,你们俩应该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好好地活着。为什么非要搅合在一起呢?”
段干彦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并不完全是我要杀他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我太多的秘密了,要是不小心说出去,我就完啦!所以没办法,为了我不完蛋,就只能委屈他先完蛋了。谁让他要离开我呢!好了,到你了,你怎么找到板砖的?”
画家双手抱臂,将袖珍□□藏在了怀中。
段干彦压抑住心脏传出的疼痛,冷声说道:“我没有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画家眯眼:“不可能,他既然杀了候鸟,自然会全身而退。”
“我把他的尸体藏起来了,没有人知道,那个板砖也不知道。”
“所以你引他到回去确认候鸟的尸体了?”
“嗯,就是这样。”
“哎呀,这样啊,还真是厉害呢,原以为候鸟找的是一个普通人呢!”画家咂咂嘴道,“好了,把U盘给我吧,钱你拿走。”
段干彦摇摇头。
画家眯起眼:“你不想给我?还是说根本没有U盘?”
“来不及了。”段干彦突然笑了。
“你什么意思?”
画家举起了手中的袖珍□□,与此同时他也听到耳机传来了西装男有些慌乱的声音:
“老板,警察来了,怎么办?”
画家愣了一下,怒道:“你敢报警?你想跟我同归于尽?!”
段干彦凉凉说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啊,他只是一个要靠吃药才能入睡的病人……”
“放屁!”听着楼下刺耳的警报声,画家咆哮道,“他是杀手界的金牌杀手!哪里是什么病人,你去死吧!”
眼泪爬满了脸颊,段干彦喃喃自语:“对啊,他是金牌杀手啊……”
随着枪响,段干彦手中的启动开关也按了下去,被填满炸药的六根水泥柱瞬间炸开,巨大的火焰和气浪瞬间将两人吞噬。
……
候鸟出完最新的任务,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鲜红的血液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脸颊上,最后落到他的心脏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仿佛被恶鬼掐住了脖子,候鸟感觉再也无法呼吸了,眼前的街景变得模糊起来,天空好像也变黑了,他一头朝地上栽了下去。
“哎?你没事吧?”
有人及时拉住了他。
眼前渐渐清明起来,他看到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像小鹿,明亮又无辜。
“我没事,谢谢……”
“我叫段干彦,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梨。”
第27章 束缚一条蓝丝带(1)
溪山镇溪山街道,一辆不小的漆了蓝色油漆的货车停在路边,车上跳下两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两人正有说有笑地把车上的桌椅、冰箱、床架等一堆东西搬下来。
一个中年女人冲其中一个肤色稍黑、个子稍矮的男青年笑道:“童老师您到了呀,快上我家里先坐一会儿,这东西等着我家那口子过来帮您搬!”
童垚笑道:“陈阿姨,我们自己搬就行啦,等我们忙完了,改天请你们一家吃饭!”
陈阿姨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哎呀,这城里来的老师就是不一样,真招人喜欢!哎?童老师,这位是?”
见陈阿姨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自己,邢舟连忙笑着自我介绍:“陈阿姨,我是童垚的好朋友,我叫邢舟,我们能搬到这里住真的太好了,谢谢阿姨!”
陈阿姨笑道:“原来你就是童老师说的那个要一起合租的好朋友啊!哎呀,城里的老师真是好,连好朋友也长得这么俊!这脸蛋儿比我闺女还白嫩呢!哎哟,我得去小学接我孙子了,你们慢慢忙,我先走了,改天一定要来家里玩啊!”
等着陈阿姨离开,童垚才憋不住地大笑起来:“老邢,你听见没?陈阿姨说你的脸比她闺女的还要白!完了,你现在真成一个小白脸了!哈哈!哈哈哈……”
“你没必要笑成这样吧?”一米八几的邢舟道。
“老邢听我一句劝,等我工作稳定了跟我去打球,保证三天就让你晒成黑炭,这样就没人会说你白得像姑娘了!”
“你自己打。”
邢舟撂下一句话,扛起身边那个百来块钱买来小冰柜,噔噔蹬地爬上了楼。
童垚看着对方高大的背影,以及矫健的步伐,顿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这个可怕的男人。
将一堆家具搬进两室一厅的小套间后,童垚摊在一旁的沙发上喘气如牛地看着邢舟左进右出、右进左出地收拾着屋子,心情有些复杂。
现在的两人算是真正逃离开春城市了。
没有朝阳海湛蓝的湖水,也没有湖边及腰高的洋甘菊,这里只是一个不繁华的小镇。
从春城市的市一中转调到溪山小学,薪资减少了一半,房子也变小了一半,但是他不后悔,只要能好好藏在这里,什么都值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想什么呢?还不过来干活。”
童垚回神笑道:“想以前的事儿,想我的工资只有一半了,完了,要养不活自己了。”
邢舟蹲在他跟前,有些认真地问道:“那你后悔了吗?”
童垚摇摇头:“不会,之前不后悔,现在也不后悔,将来也不会后悔。再说了,虽然我的工资少了一半,但是你不有工资吗?我不管,你得养我!”
“好,我养。”邢舟郑重地点点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求婚。
童垚避开他那双极其认真且极其直白露骨的眼神,说道:“你这个月的稿费得有一万了吧?靠,是我的三倍了!”
邢舟认真答道:“不是三倍,是六倍多。”
“什么?有两万多吗?”童垚嚎啕,“这也太、太过分了!我也要当自由撰稿人!”
邢舟点点头,依旧很认真地说道:“好,我给你介绍编辑。”
“千万别,我知道我吃不了你那碗饭。”童垚道,“但是呢,我能吃你的饭,我饿了。”
邢舟认真的脸突然笑逐颜开,然后起身去厨房给人煮泡面了。
童垚起身弯弯腰,开始收拾两个房间。
第二天一早,房东陈阿姨就拎着一堆土鸡蛋敲响了房门。她一边夸赞着两个年轻小伙子的英俊外表,一边跟童垚暗示,自己那二十一岁的在卫生院当护士的二姑娘是多么的能干。
两人虽然听出了这热心肠阿姨的弦外之音,但依旧揣着明白当糊涂,两人闭口不提相亲或女朋友的事情。童垚见陈阿姨一时半会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能当下邀请陈阿姨全家一起去吃饭,听到他这话,陈阿姨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听到陈阿姨想要把自己的二姑娘介绍给童垚,邢舟表面上没什么反应,童垚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然而邢舟把自己宽大的黑色T恤塞到童垚怀里时,他才察觉到邢舟的“恶意”。
“我不穿你的,太大、太丑了!”童垚把T恤扔到沙发上,转身回屋找自己的白色衬衫。
他拿着自己的白衬衫在镜子面前比划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道:“人长得帅就是好,穿上这白衬衣简直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吗?”身后传来邢舟凉飕飕的声音。
童垚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回头一看,邢舟正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凉飕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出去喝酒嘛,得穿得得体一点。”童垚心虚地摆弄着白衬衫,不死心地看着靠在门框上的人。
“不是相亲,不用穿得那么得体。当然你要是想明早第一天上班就迟到或者翘班,那得体一点是没关系的。”邢舟凉飕飕地打量着他,凉飕飕地说道。
童垚知道邢舟言必行,行必果,只得放下手中的衬衫投降。
邢舟则依旧双手抱臂靠着门框。
“哈?哈哈哈!”童垚贴着门框的一边侧身从邢舟身旁溜了出去,他捡起沙发上的黑色T恤笑道,“突然觉得那衬衣也不是很得体,嗯,你这T恤不错,我很喜欢!”
于是童垚穿着松垮垮的黑色T恤,和邢舟一前一后、一黑一白走进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