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邢舟吓了一跳,差点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给带翻到地上。他回头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童垚,还好,人还睡得好好的。
他立刻起身查看窗户,发现窗户的玻璃果然多了一个大洞。窗户被人砸了。迅速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却什么人影都没看到,只有马路对面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观察了几分钟,确定看不到人后,邢舟关上了残缺的窗户,拉上了窗帘。然后提着台灯看了看地面,有几块碎玻璃片,还有一个和他拳头一般大小的石块。
石头很沉,如果砸到人的脑袋,说不定马上就会脑袋开花。
找来扫帚把玻璃碎片清扫完毕,邢舟才小心翼翼爬上床。童垚依旧睡得很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大半夜的来砸窗户?是贴吧的原因吗?
虽然童垚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偷偷关注了溪山小学的贴吧,看到了那个曝帖子的人又跟新了内容。
那个楼主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说他们恶心、变态,只是单纯地罗列童垚在学校的生活,以及童垚对学生们的态度。
在楼主的笔下,给班上孩子送奖励的行为成了投机取巧,手把手教小男孩打篮球成了居心叵测,就连爱笑也是一种趋炎附势之态。
帖子写得相当详尽,甚至还配上了童垚在课上把手插兜里板书的照片,那是一张从背面抓拍的,看起来有些轻佻不认真的照片。
邢舟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他想冲进学校问一句,问问是谁要这么针对童垚。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压制不住的愤怒。一睁开眼,童垚熟睡的脸庞就在眼前,这让他安心不少。
只不过是两天的时间,事情就演变到童垚接到骚扰电话,窗户半夜被人砸的地步。邢舟怀疑,他们是真的被人针对了。
可到底是谁呢,是谁偷拍了那张照片,疯狂在贴吧里煽风点火?
他想不出来。
第35章 束缚一条蓝丝带(9)
最近几个星期,童垚的工作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手机上不停有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无一例外还是骂他的。他拉黑了至少十几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每天仍然有新的的打进来。
他不想接电话,但却也因为错过了部分家长的电话而被投诉。校长找他谈过好几次话,都是关于要给那些家长答复的。虽然校长没有把家长们的话复述给他,但他看得出校长在因为他的事情硬撑。
其他同事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渐渐的大家像是躲着他一般,变得客气冷漠起来。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办公室的氛围天翻地覆。
当然反应最大的要属孩子们了,他的课上开始有孩子大声说一些“亲嘴”、“搞基”这样的词汇。他出言制止,但那几个孩子依旧嘻嘻哈哈,根本不听劝阻。他想请班主任帮忙,但年长的班主任眼神闪躲,言辞闪烁,也不愿意协助管理秩序。
迈着沉重的步伐,童垚朝四一班的教室走去。四一班的教室门口,还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没有进入教室。
“哇啊!基佬来了!”
看到他,门外的孩子扯着嗓子大喊着跑回教室。
当头棒喝。童垚心里一阵难受,但还是整理好情绪走了进去。
教室里,一群孩子还在打闹。就连平日里十分乖巧的孩子都在吵闹。
童垚只得提高音量让他们安静。
“马小军你干什么呢?上课了,赶紧回到你的座位上。”
童垚看到马小军还在教室后排拍篮球,忍不住大喊起来。他送给马小军的篮球还是八成新。孩子很喜欢篮球,但不喜欢同性恋,也不喜欢他。
马小军撇撇嘴,慢腾腾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总算安静下来了。
他打开教案,开始教今天的新课文《惊雷》。
闪电在天边飞速闪耀,雷声就来了。
“老师!我妈说了两个男的在一起搞基会遭雷劈的!老师你不怕被雷劈吗?”
教室后排调皮的男生大声喊了一句,全班都哄笑起来了。
童垚先是一愣,接着淡淡一笑道:“会被雷劈吗?可老师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雷劈过呢!好了,与课堂无关的话就不要再说啦,来默写生词吧!”
他开着玩笑岔开了话题。
乌雪蒿一如既往低头玩手机,还是没参与生词的默写。
课间休息结束后,童垚看到讲台上多了一盒彩色铅笔,他愣了一下,那是之前他奖励给王梅梅的。他朝王梅梅的座位上看去,王梅梅低着头在白纸上画画,她画一条条炭黑的弧形,像黑色的桥,也像黑色的彩虹。
……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稿子都发过来了,逻辑乱七八糟错别字连篇的,你是不是不想写了?要是不想写就早点说,杂志社可不是养你这种作家的!我手底下还有其他人的书要管呢,你别什么垃圾稿件都发过来!”
编辑的话说得十分难听,邢舟道完歉后,拿起玻璃开始装窗户。
每一天家里的窗户不是卧室的碎了,就是客厅的碎了,他索性去镇上买了一堆玻璃堆在家里,被人砸碎了自己就重新装上。
一开始童垚还不知道玻璃被砸的事情,因为一般都是深更半夜被砸的,直到某一天清晨,一块石头飞进卧室把要早起的童垚惊醒后,童垚提议去报警。邢舟告诉他,这么一点小事就不用去报警了。
其实早在童垚提议之前他已经报过警了,但并没有什么用。警察问他有没有人受伤,他回答没有,警察又问他知道是谁砸的吗,他回答不知道。于是警察告诉他,既然没有人受伤,也不知道破坏者是什么人,那警察也没办法。
这次怎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
嘶……
一阵刺痛从右手手掌心处传来。
邢舟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被玻璃的棱角割了一条口子,鲜血沾到了玻璃上,也从手中滴落到了地上。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找医药箱。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不会是童垚,他自己有钥匙,就算是忘记了带钥匙,也只会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他开门。也不会是李荷佳,她要来吃饭的话,会提前说一声,或者直接在楼下的大门口等着,不会直接上楼来的。
会是谁呢?
邢舟顾不得包扎手上的伤口,返回客厅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肤色白里透红的姑娘,他微微蹙眉,眼前的姑娘有些眼熟,但他记不得对方是谁了,只是单纯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找谁?”见对方站在门外扭扭捏捏了半天也不说话,邢舟不由得蹙眉问道。
“是邢舟老师吧?”对方涨红了脸,声音低得让人以为她没说话。
邢舟点点头:“我是邢舟,但不是老师,你是哪位?”
“我是陈阿姨的女儿陈二丫啊?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对方惊讶于他的反应,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邢舟顿时记起来了,就是那个介绍给童垚的相亲对象。
他点点头道:“记得了,是你。不过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那个童垚老师没在吗?”陈二丫说着朝客厅里探了探头。
邢舟有些反感,但碍于是房东的女儿,便答道:“他上课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对方又开始支吾起来。
看着对方扭捏作态,邢舟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烦躁。他还要去装被砸碎了的玻璃,要是让童垚回来看见窗户又被砸了,又该忧心了。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童垚不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邢舟耐着性子说道。
“哎,你手受伤了!”陈二丫惊呼一声,立刻就要去抓他的手。
邢舟侧身躲开道:“一点小伤不碍事,你还是说说你的事情。”
“噫?这样好吗?你的手在流血哎?”陈二丫盯着他的手,依旧不依不饶。
邢舟只觉得心烦,他就是怕被人发现,才一直把手藏在身后的,结果一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我没事,你到底有什么事?”邢舟不耐烦的问道。
“我也没什么事……”对方见他突然生气,声音立刻小了半截道,“我看到……你和、和童老师的照片,那个是真的吗?”
邢舟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冷漠,好一会儿才说道:“是真的,怎么了?”
“真的啊……没、没什么……”对方像是死心一般,踢踢踏踏跑下了楼。
邢舟心烦意乱地关上门,扯了纱布蛮横地把出血的手掌缠上,开始重新装窗户的玻璃。
他和童垚是什么关系关别人什么事?为什么非要来横插一脚多管闲事?
人类是不是都很闲,才会滋生出各种各样的好奇心?让童垚立刻辞职,两人立刻搬家会不会要好一点?或许确实应该立刻搬家。
邢舟的手劲很大,一会儿手掌心的纱布便沁出了鲜红的印记。
确实应该立刻搬家的,几天之后,邢舟为他没能当即做出的判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童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邢舟刚好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洗手吃饭,我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豆腐丸子汤。”邢舟一边盛饭,一边说道。
童垚瞪着桌上的汤碗:“你今天去买菜了?”
他知道,现在的他们连买菜都有些费劲了。那些菜农都是镇上的人,大家也都认识溪山小学新来的童老师,知道童老师的好朋友是个作家。
可是自从照片的事情曝出来后,那些菜农开始不卖菜给他了,好几次他都空手而归。而邢舟买到菜,肯定是去了没人熟悉他们的地方。
邢舟道:“对啊,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去买。”
童垚一脸苦恼着走进厨房洗手道:“让我好好想一想。”
邢舟笑着摇摇头,把筷子摆在了桌上,又拿了一个空碗盛汤放好。
“哇,真好喝!老邢你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童垚端着碗一口气喝完了。
突然他看到邢舟拿筷子的右手上缠了几圈纱布。
他立刻就皱起眉头,抓过邢舟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邢舟谈谈一笑:“切菜不小心割到了。”
“你是左撇子吗,还能用左手切菜?”童垚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傻吗,怎么可能是左手切菜,是我洗菜刀的时候,不小心抓到了,然后就这样了。”邢舟不露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菜继续说道,“赶紧吃饭吧,想好明天要吃什么了吗?”
童垚还是愁眉不展:“消毒了吗?”
“你担心什么,肯定消毒了,我会连这种常识都没有吗?”
“那你以后小心点,弄伤手你还怎么写稿……”
“放心我写稿用的是手指头,不是手掌,不会有影响的。”邢舟说着给童垚夹了一筷子青笋道,“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童垚点点头:“明天我要喝鱼头豆腐汤,要多点豆腐。”
“行,我明天给你做。”
虽然跟往常一样,但气氛还是有些凝重,原因两人都是明白的。
这一次他们成了众矢之的了。
两人沉默着吃着饭,除了咀嚼声何呼吸声,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童垚的手机响了。
两人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手机。童垚放下碗筷去拿手机。
原本一脸平静的邢舟脱口而出:“别接!”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童垚听得愣了一下。
第36章 束缚一条蓝丝带(10)
“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不是什么奇怪的电话,是陈阿姨打来的。”
童垚拿着手机冲邢舟摇了摇,示意他安心。
“她……打来干什么?”
“不知道,说不准是要交房租了。啊,咱们不是按季度付的吗,不至于这么快吧?”
童垚一边纳闷,一边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邢舟不知道,只是童垚刚说了两句客套话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房间走去。虽然他的表情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他起身那一刻的眼神邢舟却看得十分清楚。
有事情了。
童垚在房间里接了近十分钟的电话,回到餐桌后,他耸耸肩对邢舟吐槽道:“有麻烦了。”
“什么事?”邢舟心不在焉地吃着菜,不露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啊,我们恐怕要搬家了。”童垚叹气道,“这个陈阿姨实在是想把她女儿介绍给我,因为这事她都打过好几次电话给我了,怎么拒绝都没有用。”
他在撒谎。
邢舟的心脏沉了沉,当老师的人怎么能撒得了谎?
联想到陈二丫亲自找上门来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房东陈阿姨打来的电话跟他们的事情有关,应该是要他们搬离这里吧。刚才他听到童垚说“我们恐怕要搬家了”,看样子对方应该是用了很严厉的话催他们搬家。
“好啊,那就搬家吧,省得我亲自下场对付情敌了。”
虽然知道他在撒谎,但邢舟还是决定装作不知道。
“嗯,那我明天有时间就找找看。”童垚若无其事夹起豆腐丸子咬了一大口。
“好,我也一起找找看。”心脏继续沉闷着,邢舟只得低头吃饭。
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水声,邢舟盯着电脑空白的文档页面,心情浮躁。
这种情况他没办法静下心来写稿,可按照合约,他这个月还得交出一个三万字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