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人一直没走,他不像是来上厕所的,周时轲再次看向他,偶然对上对方的视线,尽管室内昏暗,对方眼神有着一种几乎偏执的专注。
周时轲手一抖,一截烟灰就掉在了手背上,他抬手甩掉,再次抬眼的时候,那人却已经离开了。
像是专门来给他借火的。
男人出去了,一出去边扯下了口罩,摘了帽子,都拿在手里,他眉眼间那种只针对某人的偏执的专注散去,恢复成平日里温和的假象。
再相见的感觉难以形容,他几乎差点当着周时轲的面落下泪来。
他大步走出餐厅,靠在车门上的赵盱立马迎了上去,接过对方手里的帽子口罩,小声问道:“傅总,您见到人了?”
因为赵盱感知到傅斯冕现在心情不错。
赵盱抬头望着天,这天是要下红雨了吧,这两年,他第一次见傅斯冕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你们说话了?”本来赵盱想问的是“阿轲这次没揍你”,但那好像有点太不给傅斯冕面子了,所以他问得含蓄了一点儿。
傅斯冕靠在后座,手指懒洋洋搭在膝盖上,一脸闲适。
“嗯。”
赵盱也心情激荡,老板开心,他们打工的才有好日子过,特别是他这种啥都干的特助。
“你们说了什么?”
傅斯冕:“他要抽烟,我给他借了火。”
赵盱握着方向盘,想了想,“还有呢?”
车内陷入一种沉默,一种让赵盱觉得尴尬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愚蠢的沉默。
所以赵盱立马转移了话题,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给周时轲剧组订水果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按最好的果切水准来的。”
“是匿名的,反正就说是他的粉丝,他也不知道是谁。”赵盱说。
但赵盱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他从后视镜里头去看傅斯冕,发现傅斯冕压根没听,他耷着眼皮,赵盱能理解对方现在出神,朝思暮想两年的人出现在眼前,哪怕只是碰个面,他都能感知到傅斯冕现在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温和舒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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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轲抽了烟,在外边散了味儿才回去,杨上臣在玩手机,听见开门声,“怎么才回来?”
“没火。”周时轲坐下,喝了口水,看了眼四周,“赵老头儿呢?”
“头疼,去医院了。”
“我待会儿去看看他,”周时轲用湿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了一遍手指,“在洗手间碰见个怪人。”
杨上臣没怎么听:“嗯?”
周时轲说了刚刚在洗手间的事情,杨上臣抬起头,皱了皱眉,“私生?”
“不太像。”周时轲想,他应该没有一米八几比他高大半个头的私生,“算了,我先走了,我去医院一趟,你吃完了回酒店。”
赵老头在公司里帮了周时萱不少,周氏遇到难处的时候他也没走,反倒还给出了很重要的建议和意见,周时萱很敬重他。
杨上臣也知道,他让周时轲注意别被粉丝围了,拎起一瓶酒就去和那几个小演员喝酒去了。
助理开车送周时轲去医院。
周时轲一直在提醒他怎么走,导航导错了他都知道,小李惊讶道:“哥,你怎么知道啊?”
周时轲:“废话,我在江城呆了好几年。”
小李“哇哦”了一声,不过他不是很能明白,周家在北城,周时轲在江城,就像没了翅膀的鸟,“读书吗?”
“谈恋爱。”周时轲语气淡淡的。
小李没想到周时轲就这么随意地把谈恋爱几个字说出来,他立马关上车窗,打开空调,往外头看了看,很是防备,然后他才开始放心大胆的八卦。
“跟谁啊,她漂亮吗?”
周时轲没说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下意识地以为那人是女生。
周时轲笑了一声,“他很帅。”
“很帅?”小李默默重复了一遍,“很帅?男的?!”
“男的啊……”小李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能让周时轲看上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以至于之后的时间,他看见周时轲就会好奇对方前任是啥样,得是啥样才能被周时轲看上啊。
很漂亮?
应该很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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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轲的戏份在第二天下午,他自己撑着伞下车,小李和小张被南方太阳晒炸了,他俩跟在周时轲身后,满脸通红的模样和清清爽爽的周时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正好是休息时间,赵老头打着点滴,摇着扇子在躺椅边上假寐。
看见周时轲过来就掀起一边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
“这么早过来做什么?你的镜头还得等两个小时,”他说完,叹了口气,“垮掉了哦,年轻这辈儿一个演技好的都还没出来哦。”
周时轲接过副导演递过来的水,“我不是吗?”
“你?”赵老头嗤笑一声,“唱你的歌去吧,你流量可以,够吃一辈子了。”
“您骂我做什么?”
“流量怎么就是骂你了?”
“有人说是你粉丝,给剧组送了水果过来,我让人给你留了的。”
“什么水果还是我没吃过的,稀罕。”周时轲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不好拂了老头子的好意,他一站起来,就有人已经把两盒果切递了过来。
外包装是白色的,上边一行字母,这是江城最高档水果店的标识,水果绝对选当季进口或者国内最好的,果切也按价格分档,白色是最高那档的,一般来说,一盒没低于过七百块。
“破费了。”
周时轲那会在江城读高中,第一次吃的就是这家的水果。
第一次吃的时候,是傅斯冕买的,里头有三分之一是芒果。
周时轲解开两边的扣子,揭开盖子,白葡萄,菠萝,荔枝……
这家是最喜欢用芒果做点缀的,很少有不放芒果的时候。
这一次,没有芒果。
第59章
周时轲心不在焉地听着赵老头在旁边说等会他演的时候的注意事项。
“把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给我收一收,知道什么是实习医生吗?反正你跟在几个老师后边就行。”
“到时候挨打是借位,要是小演员把你碰到了,别跟人急啊。”
“唔,”周时轲吃着葡萄,甜滋滋的,“你不是不拍借位的吗?”
“你要是想真挨打,”赵老头躺在躺椅上边摇扇子边斜睨着周时轲,“我是没意见的。”
周时轲把水果递到助理手里,“我有意见,我下个月还有粉丝见面会呢,打残了没法见人。”
“你现在就见得了人?”赵老头就见不得小孩儿娇气脾气差的这样儿,非得说上两句。
“挺帅的啊……”周时轲扭头看小李,小李狠狠点头,“对啊,哥你超帅的哦!”
得到肯定答案,周时轲才看向赵老头,微笑道:“见得。”
赵老头看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举着手中的扇子就给了周时轲一下。
天气炎热,太阳挂在当空炙烤着,什么东西都晒得蔫头巴脑的。
过了半天,赵老头低声说:“听你姐说,你一直没找对象,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有个学生,人不错,长得也好,家世也配得上你,考虑考虑?”
小李给周时轲也搞了一把躺椅,周时轲脸上盖着杂志,旁边立着小风扇,陡然听见赵老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他把杂志从脸上扒拉下来,“最近电影行业变萧条了?以至于您都干起媒婆的副业了?让周总给您多分点成,挺心酸的,一大把年纪了。”
赵老头:“……”
“你是学着周时旬那张破嘴了!”赵老头恨恨地说道,眉毛都气飞了起来。
周时轲笑起来,眉眼狂妄散开,挑眉一笑让人看得眼睛都晕了神。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左右,周时轲快睡着了,被小李叫醒,“哥,开工了。”
睁眼,周时轲便看见化妆师拎着箱子站在棚子里。
他撑着椅子坐起来,“来吧。”
小李捧着一杯冰水,犹犹豫豫说道:“得拍大半个月呢,要不还是跟赵导要个休息间吧?”’
一般来说,周时轲这种身份,不管是多大或者多不起眼的小角色,都一定是会有自己的个人休息室,就算剧组没安排,周时萱也会给他安排。
但周时轲懒得要,他戏份不多,又不是主角,没必要搞那么特殊,引人注目。
于是一贯跟着周时轲的助理也变得娇生惯养起来,此时此刻反而不习惯了。
主要还是为周时轲考虑,这虽然是室内,可人多眼杂的,那太阳穿透玻璃照进来,一样晒,紫外线多毒啊。
南方太阳实在是太毒了。
周时轲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在脸上弄,微张嘴唇,“不用。”
小李点点头,递过去水,“哥,喝水不?”
“不喝。”周时轲摆摆手,过了一会儿,他撩起眼皮,“弄一箱我经常喝的酒送到我房间,明天没镜头。”
赵老头正好听见,他本来弯着腰在看刚拍的几个镜头,听见周时轲这话转身就给了他一下,“没镜头也要保持一个好状态。”
“哦。”周时轲显得很乖顺,他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那就半箱。”
“好了。”化妆师收起工具,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
周时轲本身的五官偏立体,不笑时总给人一种凌厉感,但他在片中是实习生,气质就要比对着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显现,得不安,得谨慎,得认真得过了头。
所以化妆师就很细的眼线将他眼尾往下拉了一点,拉长,显得他眼神柔软许多,不再那么具有穿透性。
“action”
赵老头换上工作时候的态度,一视同仁。
周时轲镜头不多,他只需要在医生查房的时候跟在后头,在快离开病房的时候,周时轲饰演的角色提醒了一句床边的家属记得戴口罩,正欲走时,被暴起的家属揪着便是一顿暴打。
周时轲看过剧本,那打法,不借位,他可能一个月没法见人。
他跟在几个老演员后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演员。
病房内的镜头结束以后,轮到周时轲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走出去几步之后又走回来,对着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尾的家属小声说道:“家属也要戴口罩的,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
他说完,便见家属晃着腿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周时轲还未走出病房,白大褂的衣领便被人从后面揪住,接着身体被整个丢了出去,一头砸在椅子上,随着哐哐啷啷的一阵响声,他后脑勺着地摔在了地上,有点疼,但还能忍受。
虽然是借位,但也避免不了偶尔的磕碰,他眼角和嘴角都被擦破了皮,衣服被扯得很乱。
这一条过了之后,小李奔过来,一脸夸张的惊悚,“不是说借位吗?怎么真打了啊?”
周时轲擦了擦嘴角,“不小心碰到的。”
他走回到找赵老头旁边坐下,赵老头让化妆师给他化妆,鼻青脸肿的那种妆容,还叮嘱说要怎么难看怎么化。
“头没事儿吧?”赵老头刚刚听见那一声响,挺大声的,估计真磕到了。
周时轲抬手摸了摸,有一点小小的凸起,“没事儿。”
“那就接着拍剩下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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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戏份拍完,便已经是快晚上八点了,路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树影投射下来,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妖魔。
小李开着车,看见周时轲脸上的几道小伤口,略有不满地说:“那个人都没跟您说对不起。”
周时轲低头玩着手机。
“工伤,算赵老头身上,回北城了我告诉我姐。”
小李:“……”他无言以对,他甚至觉得赵导会亲手再给周时轲添上两道。
“哦对了,杨少说不跟您喝酒了,他去和昨天那个,就是什么冬的,pk去了。”小李忽然想起来杨上臣下午让他告诉周时轲的,赶紧说道。
周时轲闻言抬起头,“pk什么?”
小李说不知道。
周时轲打了个电话出去,过了会儿,他的手掌轻轻扣在了驾驶座的靠背后面,“导航去LI酒吧。”
在过去的路上,周时轲对这两人就很无奈,杨上臣一直看唐冬冬不顺眼,比起傅斯冕坏得光明坦荡,唐冬冬这种做作的爪牙显然更加令他厌恶,一碰面就恨不得咬上对方两口。
到了酒吧下边的停车场,小李把帽子口罩墨镜都递给了周时轲,周时轲戴上后,开门下了车。
根据杨上臣给的信息,周时轲很快找到了两人所在的酒吧。
他推开门,便被里头的烟味儿熏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各种酒的味道掺杂到了一起,包厢很大,里头人还不少,几张大的长沙发上或坐着或靠着不少人,互相调笑暧昧的声音传进周时轲的耳朵里。
这里边,周时轲认识好几个,都是当初在江城的玩伴。
他很快就找到了杨上臣,还有唐冬冬,两个人独占一张小茶几,面对面坐着,小茶几上一半是空酒瓶,一半是已经开了封的。
杨上臣和唐冬冬正在对瓶吹,互相都是满脸的不服。
周时轲进来时就惹了一堆人的视线,他身量修长,比例极好,短裤底下的小腿很白,肌肉线条流畅,不是那种羸弱的身材和气质。
他戴着口罩帽子,捂得很严实,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锋芒毕露,令人直视两秒钟就忍不住避开。
“谁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