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日是哪一天?”陈双忽然问。
“我?”屈向北摸另外一个兜,找到自己的手机,“4月2。”
“是你的还是屈南他哥的?”陈双再问。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对屈向北问过,自己更没有思考过。他转过脸,宿舍里非常的安静,窗外是体育生训练的大操场。他的视线晃过,从蛋糕边缘一晃而过。
“4月2是屈南他哥的生日,所以屈南不愿意过生日……因为他小时候,生日都是和他哥一起过。”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很坚定,嗓音像石头一样,一直就这么存在着,“我没有生日。”
“每个人都有生日。”陈双心里难受,心揪得酸胀酸胀,双手挠不了耳朵就开始抓帽绳,“你记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现那天是几号?”
说着他双手用力一拽。
刚才老老实实趴在头顶的狗狗耳朵,噌地一下竖起来了。
给屈向北吓了一跳。
“这他妈……什么东西?”屈向北对这件奇装异服十分不适,屈南除了精神状况,审美也出大问题了?
“这是机关,狗耳朵就是可以动的。”陈双又拽了几下,铁了心让北哥接受自己的宠物装扮,“你快说,再不说我就吐舌头了。”
“你离我远点。”屈向北生怕他贴上自己,这衣服不仅毛茸茸,还会动,太可怕了。
“那你说嘛。”陈双假装要扑他。
屈向北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别靠近,慢慢才说:“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出现……应该是6月6。”
“6月6……双子座啊。”随着说话声音变小,陈双的动作幅度也减慢,随着手上的减慢,耳朵从快乐支棱变成无精打采地一动一动。
“北哥,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吧?”陈双没忍住,还是问了,“如果屈南痊愈,把你融合进他的生命里,你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屈向北忽然想起了哲学三问,“就算他把我融合了,我的意识也不会再出现,只是他的行为会出现我的痕迹。也有可能我会直接消失,屈南会有感觉。消失的可能性比融合要大,融合的几率很小,但无论是那一种我们的记忆都不共享……”
“北哥,今年我给你过个生日吧。”陈双打断他,不愿再听。
“给我过生日?”屈向北一愣,“陈双,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我还在,证明屈南没有好。”
“我知道。”陈双点了点头,“今年的6月6,资格赛之后,我会给你买一个蛋糕,再买一个双子座的卡通蜡烛,你一定要回来。”
这一次,又轮到屈向北沉默了。他是长久地沉默,没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回复陈双。生日这个词意味着生命的初始,确实每个人都有生日。但自己,可能没有。况且对于这个世界他也没有留恋,没有朋友,没有过多的不舍。
他没法回答,也就没有回答。
两小时转眼而过,陈双原本计划干点什么呢,北哥一来,全部泡汤。时间一到他们的身份又变回运动员,去找自己的队伍。
北哥去器械楼,自己去室内馆。
那个高高大大的器械楼竖在主操场的东侧,好像还有什么背后的故事,陈双记得室友方浩提过,那栋健身楼是祝杰家里出钱捐赠的。
好有钱啊,他家里人可真好,愿意给大学生体育事业砸钱,培养新一代运动员。陈双手里拿着两部手机,自己的和屈南的。
生日合影发过来,陈双不会P图,只会调亮,更不会弄什么漂亮的光斑。但是答应屈南的事一定要做。
[小怪物陈又又:生日快乐!一起进资格赛,拿金牌!@跳高队南学长(粉色桃心)(粉色桃心)(粉色桃心)]
发送完毕,陈双又用屈南的手机登录App,留言转发点赞三连走起,玩得溜溜的。
同一时间,正在教室里百无聊赖上晚自习的陆水,兜里一震。
[新消息:您的对手“北”刚刚吃掉了您的棋子,是否继续?]
陆水从笔直的坐姿逐渐变成低头看手机,眼睛里发亮。
生日过后,陈双没有每天追问屈南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磨着北哥,问他要自己的男朋友。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到了4月中旬时,训练服的外套穿不住,大家纷纷换上了短袖。
距离校级联赛已经过去两个月,大家调整得差不多了,进入资格赛的冲刺期。陈双的头发变长,需要打理,他可以和教练请假,去步行街找一家理发馆剪短,可是却没有这样做。
他要等屈南,等着男朋友回来给自己理发。
刘海变长,有时会干扰视线。陈双做了一件大胆的事,用发卡将头发别向了后方。以前只有在家里他才敢。
全面暴露脸颊的发型原本是他的噩梦,现在陈双经常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胎记。看来,能伤害自己的只有自己,不在意,小怪物就被自己驯服,还成为了独特的记号。
四水在周末时来看自己,除了给自己送生活用品,还买了一份生日礼物送给北哥。陈双着实不懂他俩是何时建立友谊的,因为四水除了给自己买过东西,根本不给别人花钱。
那份礼物陈双匆匆看过一眼,是一套开模精致的西洋棋,价格应该超过了四位数。
还有一件事,非常令他不解。
卢卡斯,那个惹人讨厌又往自己肚子里灌水的留学生,经常会在自己微博的评论区留言,仿佛两个人关系多好似的,让许多人误解。
[抢鸟冠军:Lucas是不是想约我们又又出去啊?不行哦,没得到妈妈允许,又又宝贝是不会随便跟人走的。]
[暮暮沐沐木目:除非你是南学长(捂嘴偷笑)]
[白洋唐誉到底是不是真的:又又,催一催白队发自拍,白队严重不足!]
陈双又不能一一回复,说我和那傻逼不共戴天,眼瞧着资格赛一天天临近,只求这人不要再来烦自己,最好资格赛别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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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水:小水獭翻肚皮雀跃鼓舞!
第152章 荣耀的队服
“这人是谁?”屈向北在四水的远程指导下注册了一个微博号,学习观察人间,现在正浏览着陈双的评论区,“头像眼熟。”
他指的那条亲热的评论就是卢卡斯的,陈双不屑地说:“不认识,校级联赛预赛遇见过,和他有些过节,简直就是个疯子。”
“疯子?他和你聊天很亲密,屈南知道么?”这又是一个毫无印象的人,但好像确实在赛场匆匆一瞥,屈向北点进卢卡斯的主页,开始往下翻看,“外国人?”
陈双点点头,他把短袖脱掉,里面还有一件背心。“是留学生。这次留学生好猛啊,中国学生在好多项目上都丢了金,他也是跳高的。屈南认识他,让我离他远点儿。”
“我听屈南的姥爷说,他刚刚练习跳高那年,中国人都不跟外国人比。”屈向北不知该说这是进步还是讽刺,“现在倒好,国内比赛把他们引进来当救兵了。”
“对啊,体育留学生很多学校都有,薛业说,这帮人都是从小在中国集训的。”陈双用一个小卡子固定刘海,“屈鹏……屈南的爸爸,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屈向北草草看了几眼卢卡斯的主页,果真都和跳高相关,忽然发现了关键信息,“为什么他在禁赛?”
陈双啊了一声,继续擦汗,没有回答他。
“是不是他们犯事了?”屈向北的语言系统比屈南更社会一些,“四水说,他在决赛那天想过去找几个留学生算账。他想找的人,是不是就是卢卡斯?”
“四水怎么会……”陈双先是一惊,弟弟永远那么敏感,能第一时间筛选出危险分子。而自己从未听过屈南叫弟弟四水,每一次都是叫原名,可北哥和弟弟的关系好到让陈双吃醋,好像北哥知道的事比自己更多。
“到底怎么了?”屈向北问。
“唉……”陈双叹气,屈南、北哥、四水,这三个都是聪明人,唯一一个脑子经常不够用的就是自己,“他们找我麻烦,后来被白队给制裁了,禁赛期马上要过,资格赛肯定能碰上。”
“找你麻烦?什么麻烦?”屈向北思索,“白洋制裁了?他还真是铁了心走这条路……怪不得决赛后的那晚我出现过,屈南可能快吓疯了。”
陈双又一次惊了,决赛前的那晚,北哥竟然出来过。“我……他们逼我喝矿泉水,只是水。”
屈向北听完就知道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陈双一定遭受了虐待,否则屈南不会发作。自从真正的屈向北去世,屈南一直回避看到伤害性的行为。
“不过四水是怎么猜到的……”陈双自己嘀咕着,“原本我应该陪他体考和高考的,现在只能拜托我妈。”
“他都这么大了,不用你天天陪着吧。”屈向北不赞成陈双的带弟模式,两个人都是哥,自己当然更知道如何做,“你得给他自由。”
“我给了啊。”陈双反驳,“我只是怕他被这个世界伤害,毕竟……总之大学开学之后我要天天守着他。”
“万一他有自己想去的学校呢?你不能干涉他的想法吧,而且据我观察……四水的独立生活能力比你强。首体大的跳水项目刚刚起步,也不适合他,他应该去更专业的地方。”屈向北和他认真探讨带弟技巧,“该放手的时候要放手。”
“我不放,我要带着他。而且你还不了解他,他离开我太久绝对会哭。”陈双想起弟弟就一阵难受,没法想象两个人分开。刚好,黄俊和马子平叫他过去,同时叫过去的还有十几个大一学生。
不同项目的人都有,陈双顿时有了心电感应,自己心心念念的队服和赛服是不是到了?
“跟我去一趟学生处,领你们的衣服!”黄俊果然这么说,像个指挥的将军,大手一指,身后十几个男生就像吃了麦旋风,撒开腿朝学生处狂奔。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好,腿长跑得快,陈双带着程丹一路飞奔,期盼了好久,今天终于要拿到那身衣服了。
学生处办公室的地上整齐码放着衣服,每一套都用十字绳打成正方块,连同学校订制的运动包放在一起。陈双激动地停下脚步,程丹没刹住车撞在他后背上,为了站稳陈双再反手一捞,把这个小柔弱捞在怀里。
“双哥!队服!队服!”程丹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冷静点,淡定,这都是小意思,以后咱们还要参加好多场比赛呢,你淡定。”陈双非常不淡定地劝了两句,冲向分发衣服的老师,“报告!背越式跳高队,陈双!”
“陈双……那套。”老师低着头,随手往地上一指。
陈双收到信息,奔向那个小方块。当他拿起来时,手里沉甸甸的。好奇怪啊,明明只是几身衣服。
还有一个配套的黑色运动包,很大,可以斜挎的。陈双把方块塞进去,一路狂奔回宿舍,两步飞上床,一把拉满窗帘。
脱衣服。
身上的衣服微潮,沾上了方才训练的一层汗。他摘掉脚踝上的铅带,揉着微微肿胀的脚踝,跪在床上将小方块虔诚地拆开。
宿舍里只有他,他却觉得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人啊,所有在这个屋里住过的运动员都来了,能往上追溯几十届。他们的手就是自己的手,他们的腿就是自己的腿,他们的眼睛就是自己的眼睛……陈双将衣服摊平,两只手揪住左胸口的位置,看到了,是校徽。
首都体育大学。
“首都体育大学……”陈双的声音若隐若现,像自己念,又像是几十届运动员在一起念。时隔半年,自己终于得到了这身衣服,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嘲笑过屈南的荣耀,现在自己要用生命捍卫它。
他快速地穿上,血液开始燃烧,从穿上的这一刻,他的生命就要改写。每一个旧的细胞被新细胞代替,经历一场轮回般的新陈代谢,然后新生。
他伸出手,抚摸到的不仅是布料,还有中国体育事业几十年的泥泞。现在好了,中国运动员从1个人参加奥运会到各项目开花斩金夺银,无数像自己一样的体育生敢于和留学生应战,大家一寸一寸地往前爬,现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跑。
穿上了,陈双把黑色的赛服套在里面,穿红白配色的队服之前,特意翻过去看了看背后。
ChenShuang,红色的汉语拼音仿佛刚刚脱模,从机器上下来,摸上去还是温热的。
陈双将衣服拿起来,脸深深地埋入布料,去嗅新衣服的味道。不太好闻,有刚从工厂拿出来的特殊气味,要是让妈妈闻到了,一定要重新手洗,加柔软剂。可陈双闻不够似的,要从汉语拼音的缝隙里,闻出自己的味道来。如果自己有味道,一定是湿润的泥土味,虽然不讨喜,但是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
等到他将衣服穿上,他跳下床,拉开自己的柜门,对准了穿衣镜。镜子里的人表情坚定,已经脱去了刚入校时的稚气和中二,眼神中分量感分明。刘海还往上别着,他伸出手,摸了摸镜子里自己的额头。
小怪物,你好啊,以后可以一起比赛了。
手掌里的汗水开始褪去,他也恢复了冷静。忽然他想起来一件大事,抄起运动包朝训练场跑去,在宿舍楼下还撞上了准备回宿舍换衣服的程丹。
“双哥你去哪儿啊!”程丹捧着自己的。
“拍照!”陈双喊了一句,照直朝前跑。
训练场的一侧,屈向北的休息时间刚好结束,但他和四水的这局棋还没分出胜负。远远一个人朝他奔来,红白的队服格外瞩目,任谁都能看出来,他那身衣服是新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