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鸦雀无声。
记者区的摄像头开始拉特写。
每一个快门上都落着随时准备往下压的手指。
队伍后面,屈南皱紧了眉头。
陈双出发了,眼前只剩下弧形,天地之间就剩下自己的蓝色短钉鞋。随着大腿发力,每一次摆臂都伴随了一次交替,他一步步靠近起跳点,仍旧遵循着自己的规律。
有什么东西,逐渐在心里变得清晰。
“免跳权的使用必须非常小心。首先,要在完全了解自己实力的基础上,如果你只是想往上走,做个样子,让别人看自己能进入很高的试跳轮,那很没必要,因为最终成绩还是会掉下来。但是如果你相信自己,确定心态调整完毕,就可以在裁判确定试跳开始前使用这个权力。陈又又,要恰当使用宝贵的免跳,这可不是赌一把,这是跨越这一轮的失败,去抓下一轮的幸运。”
屈南曾经说过的话在耳朵里响起,不知不觉间,陈双已经到了起跳点。这不是赌一把,体育比赛中从来没有赌的成分,一切建立在刚才只是失误的基础上,而不是失败。
他不甘心,既然都到了这里,就必须进入决赛。没有人能拦住他,他要飞。
右臂伸长,如同触碰天边,手臂伸直,再随着身体的转向变为柔软。腋下过竿,陈双将身体转正,余光擦过,身体开始对折。
2.20,今天必须被自己干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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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这个屁股真让人苦恼……
小业:是吗?让我摸摸。
第177章 冲进决赛
笔直的横竿变成了陈双身下的一条线,那么漂亮,又那么夺目。运动员是奇特的群体,当他们走在普通的马路上,不会显得多么瞩目,充其量让人觉得很高、很壮。但是一旦他们进入了自己的项目。
光芒万丈。
连同比赛器械都跟着沾光。
明明只是一根很普通的横竿,当它架在那里的时候,完全就是个静物。可是当陈双定格在它正上方时,它成为了晋级的那条辅助线。
现场的高度关注通通集中到跳高架的上方,陈双仿佛定格在一块琥珀里。他的头微微后仰,手指关节因为发力的关系而弓起。鞋尖垂直地朝着地面,像是无形当中有一根线拎在他的腰间,将他朝着天空的方向用力地拎起来。
头发在空中摇晃,短短一瞬。
往下落,陈双的胯骨附近已经没有感觉了,非常地麻,左小腿也发麻,是发力腿超出忍受范围的使用了。右大臂的内侧在抻拉造成的疼痛中抬不起来,提醒他这段时间都不能再发力。
翻过去之后耳边没有掌声,可能是陈双根本没注意听。他完整地打了一个滚,才跪稳,胸口的起伏要将他的赛服顶破。
横竿在架子上纹丝不动。
一刹那,阳光仿佛顶破乌云,听不见的耳朵恢复了功能。刚才不敢喘气的人开始呼吸,肺泡将氧气紧紧抓住,不放走一口。
陈双双手捂脸,把自己的呼吸声藏得好好的,生怕在镜头面前丢人。
屈南这时才放松地呼出气来,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陈双的实力。这几个月来,他跳过2.20的,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测量最高成绩。前提是陈双一定要稳住,只要稳住了,他是一棵黄木香一样的选手。
很容易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风吹雨打都经历一遍,开出的花在暴雨中深深地垂下头去,又因为没有刺,抵抗不了巨大的打击。但是一旦雨过天晴,黄木香就是生命里最茂盛的花朵之一,可以开满一片墙,让所有人闻到香味。
野生的植物,永远不会屈服恶劣的自然环境。
“成绩有效。”裁判员举起了白色的旗子,颜色从陈双的余光当中一闪而过。
记录员右手执笔,在首都体育大学陈双的名字后面,画上了通过的标记。
陈双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只有屈南和教练知道自己跳得过2.20,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首次成功。一个运动员只有真正在比赛中跨入新纪录,才算作数。
现在的自己,终于也属于2.20俱乐部当中的一员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已经进入了中国背越式跳高选手的强强之战,再往上都是神仙打架。
从垫子下来时,陈双的情绪犹如头顶的天空,酝酿着专属于他的秘密。转瞬间他就被人抱住了,是陶文昌。
紧接着,是白队。
这时候运动员是可以相互祝贺的,他们都有着相同颜色的赛服,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真棒!不愧是我亲生的徒弟!”陶文昌最先动手,搂住陈双的脑袋,在人家脑门儿上使劲儿地亲了一个。
陈双愣住了,这么多镜头呢,昌哥居然亲自己?
看台上,陆水正双手乖巧鼓掌,为哥哥的晋级而笑着。
陶文昌才不管,直男无所畏惧,中国人表达情绪向来不外放,可是放眼国外,运动员搂着亲亲实在太正常。真的是高兴,亲吻有时候能代替一万句加油,在场上,那真是纯粹的爱。
马上陈双又被人亲了一下,白队紧随其后。“可以啊,害得我白紧张了!”
看台上,陆水看到白洋亲了哥哥,表情明显陷入了沉思。
诶?怎么回事?这种事直男来做就好了,白队你个湾崽,为什么要亲我徒弟?陶文昌思考一瞬,瞬间明了,这他妈僚机是在给大缺德铺路。
陈双接连被两个人亲脸,正恍惚当中,又一个吻落在了额头上。
屈南亲完了,却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说的,只是帮陈双整了整刘海,细雨一样的眼神看过去,将人完全罩住。众目睽睽,他还需要昌子和白队打掩护,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一定第一个冲过来。
看台上的陆水笑容消失。
这一回,陈双是真愣住了,三个人围墙似的将自己围着,好像三只老母鸡,把自己护得密不透风。可是屈南……竟然胆子这么大,用亲亲来奖励自己。
摄像头在拍,快门还在按动,3个前辈不约而同地冲向同校新人面前给予鼓励,这是多么温暖人心的画面啊,尽管他们的鼓励方式有些大胆、出格,可是也说不出什么错来。
可是陶文昌却想翻白眼,茶王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非要当众秀一把恩爱?
短暂地交流很快结束,裁判吹哨要求清场。3个人先归队,陈双摸了摸额头,飞快地跑向等候区域,查尔斯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秒的惊愕当中,没有缓过神来。
这怎么能缓的过来,从前,查尔斯从来没听说过陈双这个名字。大部分人从高中时期就开始比赛了,像屈南、陶文昌、白洋,这都是很早出名的选手,可是陈双……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着实让他想不通。而且比赛前教练将每一个人的数据做成ppt依次分析过,陈双属于威胁性中强的那一类,毕竟,他只是一个国家二级运动员,连一级都没考过。毕竟,他上一次的成绩止步于2.12,还是一个新人。
可是现在,陈双已经杀到眼前了,一旦成绩超过了2.20,绝对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看什么看?”陈双擦了一遍汗水,茶色的眼睛比一般人浅,更衬托眼尾那一抹青色皮肤,“没见过拆那人啊?”
“你究竟在搞什么?”查尔斯忽然靠近他,看着他的瞳孔,像是在检验,“你有没有……用什么手段?”
“放屁!”陈双推开他,要不是比赛当中,这一推绝对要用上力气,把人推倒在地。他当然清楚查尔斯要问什么,在怀疑什么。
他要问自己是不是吃了药。
不肯承认自己的进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怀疑这个?陈双的愤怒感不仅因为自身,也想起了薛业的百口莫辩。
察觉到这边有冲突,裁判立刻吹哨提醒。在赛场上,选手之间的磕碰很正常,看不过眼的也有很多,特别是对抗性比赛,到了后半段决胜时刻,就算平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恨不得吃了对方。
陈双立刻不再动了,不愿意为了一个错误失去比赛资格。他这时才看向看台,两个好兄弟和陆水正朝着自己招手。
“我过啦!”陈双无声地对口型,给他们比了个心。
比赛继续进行,陈双坐下观赛,时不时看一下摄影区,故意给那边一个正脸。他必须要露脸啊,万一再有一个脸上有胎记的人得到了鼓舞,那不就相当于又帮了一个人嘛。
就是要让同类知道,小怪物很好。
黄俊和马子平也同时舒缓神经,可以安安生生地观赛了。他们心照不宣,最担心的就是陈双的发挥。这孩子太不巧,初出茅庐就碰上大赛,很考验人。
但是另外那3个,着实不用怀疑,全部都是2.20俱乐部。而且如果没猜错,这已经是预赛的赛点。
果不其然,2.20就是最后一轮。
陈双拿到了进入决赛的门票,做成绩确认时特别数了数,刚刚10个,就是网路上预测的那10个热门人选。明天上午的决赛看来就是他们的竞争了,冠军只会有一个。
“走吧,咱们一起出去。”等一切手续完成,屈南才来到他身边。
陈双还在看刚刚的跳高架,意犹未尽。
“走吧,陈又又。”屈南又叫了他一遍,特意等着他。
陈双慢慢地转过来,从光亮的赛场走入光线昏暗的休息室,酝酿的情绪顶破他的身体,让他每走一步都格外缓慢。
屈南察觉到了,再特意放慢脚步,等他。
一旦进入室内,光就暗了许多,以至于陈双的眼睛在半秒内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一片黑。他跟着前面的人继续走啊,走啊,走到人越来越少,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来,学长拉手手。”屈南说。
听到这一句,从赛场上下来的陈双忽然绷不住了,刚才的所有紧张和压迫感,混杂着空气当中的水分子朝着鼻腔凝聚。没人拉手手,那就揣兜兜,不,不要,他就要拉手手。
他的右手拉住了屈南的左手,黑金配色和公主粉搭配在一起,陈双闭上眼睛,任由屈南拉着自己,憋了好久的眼泪这时候才流出来。
屈南就知道,陈双想哭。
如同他知道,自己想哭。
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就是大赛,第一次在大赛露脸就必须跳到目前最高记录,第一次冲进决赛就要使用免跳权……所有的第一次加起来,是只有运动员才能感同身受的压力。
可是在赛场上,在别人眼前,甚至在队友眼前,他们都是一群不允许哭的人。很少能见到运动员流泪,大多数都在领奖台上,但他们会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掉眼泪,只为了一次成绩,或者一个挫折。
陈双不敢出声音,周围肯定还有别人。他用右手的掌根压住眼睛,悄悄地吸鼻子,但是泪珠顺着手腕就流下来了。刚才有多勇敢,这会儿就有多酸楚,扛得住的压力全部变成动力,扛不住的那部分,变成了无人知晓的眼泪。
“哭吧。”屈南拉着他往没有人的角落走。
陈双嗯嗯点头,喉咙咽不下去,哽咽的感觉上来了。没有办法,他们的身份规定了不许轻易掉眼泪,他只能用这个方式宣泄一下。等到离开这里,自己仍旧是夺冠热门,新人陈双。
“我终于……”好半天,陈双才扯出一句话来,“我终于进了。”
“是啊,进了。”屈南摸着他的虎口,几个月的训练,这里都结茧子了,“我们的名字会排在一起。”
“嗯……咳咳。”陈双还捂着眼睛,却被眼泪呛了一下。
“但是我可不会让着你啊。”屈南笑着捏住他的手指尖。
陈双这次把左手拿下来,红透的眼睛看着他。“我也不会让着你……走吧,一会儿教练该找人了。”
一场预赛结束,陈双的心情像过山车,从顶点到低点,再恢复顶点。大起大落之后,荷尔蒙还在身体里发酵,让他意犹未尽。等他整理完衣服,白队和昌哥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你……没事吧?”陶文昌匪夷所思。陈双怎么哭了?这是太激动太高兴了,还是没忍住,和屈南在比赛更衣室里那啥了?不会吧不会吧,屈南不会那么不守男德。
“没事,走吧。”陈双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知道,白队和昌哥都能看出自己哭过,两个无敌聪明的人。这时他打开手机,想把自己通过决赛的好消息发个微博,没想到却收到了一封私信。
[反茶达人:又又,看看妈妈!妈妈总感觉怪怪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南学长的说话方式很茶啊?]
啊?茶?啥意思?陈双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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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野生植物:永不屈服自然环境!
家养植物:嘤嘤嘤,自来水会杀死我的。
第178章 赛前受伤
这个就到了陈双看不懂的领域。什么茶?屈南怎么就茶了?他只是一个又纯又需要保护的人而已啊,很多时候都处于下风或者被动,总有人想要伤害他。而且还很喜欢请自己喝奶茶,两个人的情侣积分卡还没用完呢。等比赛结束,他们就去喝,把所有奖品都领到。
“看什么呢?”陶文昌发现陈双不动了。
“昌哥你看。”陈双把手机给他,“昌哥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陶文昌拿过来一看,先笑了。“嚯,这世道可真不公平,为什么我只有女友粉,你都有妈妈粉了?是我看起来没法激活母爱还是大家都对我太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