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哭得更凶了吧?”屈南终于笑了一下。
“好辣啊,眼泪不自觉地往外冲,四水哄了我一下午呢。”陈双抬起左腿,方便他给小腿肚上涂抹,“你要是涂到脸上,你可就是辣妹了。”
“等一下。”屈南抬起头,原本很悲痛的事被陈双说出来就多了一层快乐,“为什么我是辣妹?我不应该是辣哥么?”
“因为你很爱哭啊,又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陈双看着他的手环,“爱哭的都是妹妹,小妹妹才喜欢公主粉。”
屈南撕开一条肌贴,缓慢地缠绕在那条小腿上。“我才不是呢……凭什么北哥是哥,我就是妹妹……我不同意。最起码我也得是一个辣学长,别人都叫我学长,就你不怎么叫我……”
小腿的脂肪层很薄,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陈双的腿就发现了,顶配不是白叫的。小腿肌下沿线的W形触手可及,多少人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W线,陈双的这一条非常漂亮且清晰。
“你嘀嘀咕咕起来,更像是小妹妹呢。”陈双也笑了,“诶,你别愁眉苦脸,大不了就是明天比赛疼一下,这不是还有止疼喷雾呢?你看奥运会,多少冠军都是喷完喷雾、打上封闭往上冲,我这……”
没说完,有人敲门。陈双赶紧把小腿放下来:“一定是四水……嘘,保密,保密啊,千万别让我弟知道我受伤。我弟知道就等于我妈知道,他们两个一起唠叨我。”
“好。”屈南站起来去开门,身上带有浓重的药油味。门打开之后,果真是陆水,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装满了比赛纪念品。
陆水看是屈南开了门,就想起他在赛场上亲了哥哥的额头,他好嚣张啊。“我哥呢?”
“在里面。”屈南往后一偏头。
陆水刚要抬腿,忽然嗅了嗅四周的空气。“什么味道?”
屈南立刻指向屋里。“你哥受伤了。”
陆水登时瞳孔地震,吓得塑料袋差点掉在地上。
瞒是瞒不住的,陆水那么聪明,迟早会发现,到时候这笔账还要算在自己头上,不如直接告诉他,卖个好,这样陆水只会去紧张他哥。屈南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陈双刚把裤子穿好,忽然一愣,啊?屈南怎么把自己给出卖了?
楼道里,黄俊刚准备回房间,和正在到处溜达的陶文昌撞了碰面。“干嘛呢?还不回房间?”
“我吃多了,消消食。”陶文昌嘿嘿一笑。
“消食个屁,瞧瞧你这几天心神不定的样子,比赛状态怎么回事?”黄俊早就想找机会点一点他,“心思飞哪儿去了!”
“没飞啊。”陶文昌很少挨批评,这回是真不委屈,“唉……这不是和女朋友断联了嘛,找不着人了。”
“瞧你这个熊样,比赛和女朋友哪个重要?”黄俊立马把这件事重视起来,“你小子可给我稳住了,有什么事过了明天再说。现在赛程咬这么紧,得分清孰轻孰重。别给我整这套伤痛文学,成天为爱痴狂。”
“我这不是年轻嘛,谁年轻的时候没吃过爱情的苦头?”陶文昌笑着反问,“您是教练,当然不懂了,要是您年轻时候但凡懂一些,今天的我们就有师母了。”
“滚蛋。”黄俊有时候真想捏住这帮臭小子扔出去,“我这叫为大学生体育事业奉献一生,精神层次已经达到顶级,是超出常人的境界,谈情说爱都是俗气。再说我这是不想找,我要是想找,分分钟给你们弄个师母回来。你赶紧回去休息,手机关机,明天好好比赛。”说完,他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走廊另外一侧有个男人的影子一闪,好像以前见过。
陈双躺在床上,被弟弟教训了足足十几分钟,现在一动都不敢动,活像养胎。“我真没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陆水坐在床边,紧抓着陈双的手,抓到自己的手指关节都发白。陈双只是崴了脚,在他眼里,仿佛是断了腿那么严重。
“小伤,比你以前受过的伤还小呢。你听话,别这么担心。”陈双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水偏过头去,刚才差一点哭出来。在哥哥的事情上,他其实很容易掉眼泪。曾经自己受伤不觉得有什么,换成陈双,疼到陆水没法忍受。
“哥。”陆水缓慢地抬起了头,“我考首体大。”
“什么?”陈双吓得直接坐起来。
陆水点了点头,没再解释。其实也不用解释,他受不了哥哥受伤,如果将来陈双再有什么突发事件而自己不在,他怕后悔一辈子。
这一次,他主动退一步。
可是陈双却没有立刻答应,弟弟对梦想的退步并没有让他高兴。“再……再说吧,等比赛结束再说。”
屈南靠着墙,看着兄弟俩的一举一动,思路再一次被敲门声打断。“你们聊,我去看看谁来了。”
这个时间会过来的……不会是白队或者昌子吧?屈南拉开门,见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熟悉是因为,曾经在爸爸的比赛资料里见过他无数次,不熟悉是因为,他比影像中老了。
“你就是屈南?”段春峰站在门外,在看屈南的脸。
屈南对这种视线早已习惯,只要是和哥哥认识的人,无论是学校的老师、队医、教练,甚至是东食街小卖部的老板,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瞬间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是。”屈南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年龄上去了,他年轻时候可能比自己还要高,“我是屈向北的弟弟,我叫屈南。”
“你不太像他啊。”段春峰一下看出了不同,除了鼻子和嘴巴有那么一点相似,两兄弟不算一个模子。
“是。”屈南说出这个“是”字时,仿佛等待了20年,有些事他必须要承认了,自己和哥哥就是不像。
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起跳方式,他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像也对,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人。”段春峰的右手落在屈南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一把,“长大了啊,真好。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
屈南忽然抿了下嘴。“也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那时候你太小了,肯定不记得我。”段春峰很难想象那时候的小包子变成了眼前这个,“个子够高,腿够长,是个跳高的好材料。你的比赛我看了,有没有想过换一种助跑方式?”
屈南心领神会,点了一下脑袋。不愧是当年的跳高神将,和哥哥并驾齐驱,一眼看出目前的助跑方式是自己模仿来的。“我没有我哥的天赋。”
“那可不一定。天赋虽然很重要,但是后起之秀也不少。我当年也是被纳为天赋不够那一堆里,有时候……一种方式不一定适合你,换一下路子。运动员的思想可不能僵化。”段春峰点到为止,向北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很多话不用说那么重,“好好休息吧,明天是一场苦战。”
“谢谢您。”屈南送他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在面前关上。哥哥曾经的好友都来了,现在心里好像就缺了那么一点。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喂。”屈南马上接起来,“妈,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刚刚看完回放。”张玉兰指的是比赛回放,“现在预赛就升到2.20了?”
“也还行,努把力能上。”屈南的脚步停下,“姥爷怎么样了?”
“睡着了,说是明天要精神抖擞地看决赛,怕看着看着比赛睡着。”张玉兰缓了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开口。
久到屈南苦笑了一下,准备如同往常那样。“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你……”
“比赛要注意安全。”张玉兰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直接抵达屈南的心底,“加油啊,屈南。”
屈南攥着手机的手猛然收紧,他开始抬头看天花板,就那么一直看着,看到眼睛里的湿润开始蒸发才低下头。“嗯。”
“你等一下,有人要和你说话。”张玉兰的声音有些颤动,几秒之后,手机就递给了另外一个人。
是谁?姥爷醒了?屈南皱着鼻子,看着右脚快要松开的鞋带,用脖子和锁骨夹住手机,蹲下系鞋带。
“屈南啊,是爸爸。”
屈南的动作彻底凝固住,白色的鞋带还缠绕在指尖。
“爸爸清醒的时候不多,刚刚睡了一觉,过几天要去医院住。你妈说你要比赛,加油啊,好好比赛,放轻松。”屈鹏难得清醒,“爸爸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屈南放下没系好的鞋带,将眼睛飞快地压在小臂上。“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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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我男朋友是辣妹!
第180章 决赛前我变成了辣妹
一句完整的关心,就这么轻易地让屈南压住了眼睛。
眼皮压在小臂的皮肤上,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压了上来。他其实一直都清楚,父亲不是不疼爱自己,他只是病了而已。
但是就是这种病,带给屈南的只有无限的辛苦和委屈,仿佛这辈子都过不去了。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更不敢和家里人抱怨,哥哥的离开带给这个家庭巨大的打击,他不能再那么不懂事。
可是,这些年,屈南一直在等自己被看到。
他可以装作很完美,很懂事,很听话。可以在爸妈或姥爷开口之前,搞懂他们的心情。他成为了这个家庭完美的调和剂,每个人都要靠他来调和。甚至,他可以预测父亲发病时下一秒要干什么,提前开始哄他。
所有的生活都变成了可以分析的数据库,生怕有一点错误,惹别人不高兴。没有哥哥那么完美,那就装作那么完美。
可是现在,他好像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他好像被这个家看到了。
“你妈妈说,我又去你学校了。”屈鹏还不知道另外一边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啊……”
“没有。”屈南的眼皮还压在胳膊上,声音闷在自己的怀里。
“家里好像变样了,和我记得的……不一样。”屈鹏稍微加快语速,因为拿不准自己能维持清醒多久,“好多东西都没了,挺好的,我以前想把楼下的茶几换一换,只是……老是脑袋不清楚。”
“天台上多了好些花啊,快开了。”屈鹏脑袋里昏昏涨涨,“还多了一条狗,挺好的,这些年你太孤单了,养条狗也好。等你回来,估计花就要开了,爸爸先去住院,治好病就回家。”
“嗯。”屈南还低着头,只不过不再压着眼睛,可是手臂上压出了一些湿痕。
“快去休息吧。”屈鹏还是没听出来,吃过药,他的反应能力变得很迟钝,“爸爸……一直以你为荣。”
“嗯。”屈南狠狠地揉了一把脸,慢慢挂断了电话。
泪水直到这时候才敢流出眼眶,很快湿润了下眼睑,将他的下眼睫毛贴住了。自己终于得到了家里的支持,父母的认可,妈妈对自己说了加油,爸爸叫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如同那个换掉的茶几,这个家终于开始往前走,不再停留在以前。泪水像是擦不干净,越涌越多了,于是屈南擦得更快,揉得更使劲,生怕这时候有队友路过,看到自己哭鼻子。更怕被段春峰看到,他一定又要提自己小时候穿开裆裤。
要是白洋也就算了,那小子见过自己哭过不少次,他小时候也没少哭。万一被别人看到……这么一想,屈南赶紧站起来,用手指尖从眼角擦到了眼尾。
指尖现在完全湿润,屈南鼻梁骨的酸意算是忍住了,周围也没有人路过,很好,自己还是那个无事发生坚不可摧的屈南。
忽然之间,眼皮和脸上,好辣。
酒店的房间里,陈双还躺在床上,正在和四水解释肌肉拉伤有多么普遍。“运动员都会受伤啊,就算不比赛,普通人也会拉伤,休息休息就好。再说你以前也伤过……”
“我要告诉阿姨。”陆水斩钉截铁。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你别激动。”陈双就怕他告诉妈妈,万一让妈妈知道,估计要打两个小时的视频通话,“你看,哥已经上过药了,现在还在冰敷呢。”
陆水正拿着两瓶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用毛巾包裹起来,压在哥哥的脚踝骨上。
“听话啊,乖,哥马上就好。”陈双朝着弟弟笑了笑,“明天比赛结束,哥一定好好休息,把腿养好……暑假你想去哪里玩儿?再去一次迪士尼?”
“不去。”陆水低下头,亲了亲陈双的胎记,“陪哥哥。”
“要不……咱们去屈南家里种菜?”陈双想起他那些月季花,“你还可以带上小狗一起去,让它们母子团聚。”
“好。”这倒是很合陆水心意,自己要带着小白狗去解救它妈妈和哥哥了。
“那条狗可千万别把我的花吃了。”陈双有些担心,“但是它挺怕我的,应该不会。哥给你腾出一块地方来,让屈南种菜,你负责去偷……”
正在畅想当中,门快速地开了,陈双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男朋友梨花带雨地冲进来,快速跑进洗手间。
随即,洗手间里传来开水龙头的动静。
这是怎么了?陈双从躺姿慢慢变成坐姿,不安地看向声音方向。等过了一会儿,洗东西的声音停了,屈南拿着一条白毛巾,压着他的脸,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陈双着急地问。
陆水好奇地看着。
热毛巾敷脸,屈南暂时没吭声,等到他将脸彻底抬起,听到了陈双倒抽冷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