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晚眨眨眼睛,这好像不算好吧,是事关生死的事情。
但他似乎能明白邵知寒问的意思,如果是事关生死的事情,他会对每个人都一样好吗?齐晚也不知道。
如果把安颂换成曾经捉弄他的男同学,如果是他们在马蹄之下自己还会想都不想就冲出去吗?
齐晚认真地想啊想,最后发现白搭,因为他已经记不得是谁欺负过他了。也许伤疤永远都在,但他早已经忘了行凶的人,想具体代入一下都没办法。
他并不觉得自己救安颂是一件特别的需要被放在心上的好事。在他的记忆里,有一个特别温柔对谁都很好的人,是他的妈妈。
齐晚还记得那是自己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妈妈带他一起去公园散步。
有一个老阿婆坐在地上起不来,拐棍也摔在一米开外。妈妈把阿婆扶在长椅上,陪着她一起等正在赶过来的女儿。
等女儿接走老人,齐晚也和妈妈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齐晚走不动了,他坐在长椅上荡着过分瘦弱的小腿,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学校里好多同学都说不要扶老人,会被讹上的,妈妈不怕吗?”
乔竹馨揉了揉他脑袋,温柔的眼睛像月亮一样藏着说不尽的话,她说:“妈妈怕,但妈妈更怕有一天如果是小晚摔倒了,没有人愿意扶你一把。”
彼时的齐晚还不太明白妈妈的意思,只知道要做好事,他想起了刚学到的两个词语,侧头蹭在乔竹馨肩上问:“妈妈,所以我也要乐于助人,挺身而出是吗?”
乔竹馨犹豫了,像每一个妈妈一样犹豫了,她一下一下帮齐晚顺着背,刚刚才快走几步就开始喘气,她眼圈悄悄红了,她多希望自己的小宝贝能永远平安快乐。
乔竹馨拢了拢齐晚细软的卷发,轻声说:“可是小晚,妈妈更希望所有挺身而出的机会都能留给妈妈好不好。”
一年级的小晚只能躲在妈妈身后,现在他是20岁的大晚了,他希望把所有妈妈挺身而出的机会都抢过来。
齐晚回想着以前的事,目光温暖又平和。
邵知寒问他:“你没想过自己什么下场吗?”
“唔,根本来不及嘛,”齐晚从回忆里出来,那时候要是等他考虑清楚了安颂也废了,他比划一个拍胸脯的动作说,“风幻现在是我的战马,我得对它负责。”
邵知寒嗤了一声,把刚才手上沾的面粉抹他脸上:“瞧把你美的,还你的战马。”
齐晚回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我骑他一天就会对他负责一天的。”
面团发酵要半个多小时,邵知寒偏手欠地一会儿就掀起盖子看一眼,瞧瞧又膨胀了多高。
他没头没尾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那如果我跟安颂同时都在马蹄子下,你救谁啊。”
齐晚理所当然道:“看情况啊,谁危急先救谁。”
邵知寒唰一下把筷子扎进了面团里,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想错了。
难道,齐晚不喜欢他?
邵知寒面对面盯着齐晚,眼里像有钩子一样直直射向他,齐晚本能地向后退。巴掌大的厨房,两人进退间他后腰就撞在了灶台上。
齐晚想绕开,却突然被抱起来放了上去,邵知寒两手撑在台沿把他圈在了里面。他坐在台面上比对方还要还要高出半头,一掌的距离,邵知寒仰视着他,像狮子托着掌心的小白兔,仰出一番逼迫的气势。
邵知寒的鼻梁很挺,睫毛很长,眼神很……复杂。
鼻尖慢慢向他靠近,近到他又可以闻到那种剃须水的薄荷味。
齐晚感觉对方怪怪的,接着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不是喜欢我。”
齐晚:?!
他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人该不会是饿出幻觉了吧。
齐晚试探着问:“兄弟之情?”
但邵知寒嘴角一勾,修长的手指挑起他袖口然后滑进去握住了小臂,用指腹慢慢摩擦着他的肌肤说:“男男之情。”
齐晚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炸了,妈呀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不正常。
齐晚把自己还在肿的手放在邵知寒脑袋上,带着几分关怀问:“你也被马蹄子砸了?”
邵知寒:“……”
试探结束,他淡定地把手抽了出来,一本正经地解释:“我阶段抽查一下,你继续保持,我们除了搭档之外不需要别的关系。”
“哦,”齐晚表情有点别扭,“你让开,我要下去。”
邵知寒唇角勾起,小东西这是害臊了想跑?就不让。
齐晚挣两下没挣开俯视着邵知寒,带着点幽怨又带着点气:“你让我坐鸡蛋上了!”
邵知寒眉头皱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磕完鸡蛋后鸡蛋壳还在台面上放着……
厨房外面的摄影师好像听见里面叫了一句,担心是不是伤着了,他和小刘一起过去正准备敲门就听见:
“我看看你后面。”
“湿了,别看了。”
“没事儿我帮你擦擦。”
“好黏好稠啊,还有腥味。”
摄影师:“……”
小刘:“……”
打扰了打扰了。
半个小时后,面团终于发酵好,比之前足足大了两倍,邵知寒见过人家做面食的,面块看起来好像没这么稀啊:“是不是水放多了?”
齐晚看了眼挺满意,指挥道:“把所有小碗都拿出来。”
邵知寒定定看着他不动,眼里还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齐晚反应了会儿,满头黑线地重新说:“把小瓷碗都拿出来!”
邵知寒低笑,在齐晚的指导下把像老酸奶一样的面团倒进几个小碗里,然后又把碗都放进蒸锅。他是第一次见这样蒸馒头的。
上汽后,面粉的甜香味呲呲得往外冒,等揭开锅盖时,一个个馒头胖滚滚的鼓了起来。碗底提前抹了油,往外倒的时候也很方便,一个个馒头的造型被小碗规束得整整齐齐,像一群出来秋游的小蘑菇。
邵知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做出来这样热乎乎的可爱东西。
齐晚心情也不错,催着他快点尝尝,他撕下一块,齐晚还伸着脑袋帮他吹了吹:“甜不甜甜不甜?”
邵知寒喉咙动了一下,他说:“甜。”
齐晚笑了:“是吧,这是我妈妈想的办法,放点糖和鸡蛋瞬间就超~好吃。”他把超的字音拖得长长的,好像做了块五星级蛋糕一样。
邵知寒也跟着笑了:“有名字吗?”
齐晚就着对方的手也啊呜咬了一口:“什么?”
邵知寒:“超——好吃还不起个名字?”
齐晚琢磨了下懒得想名字就直说:“既然我妈想出来的,就叫妈咪馒头吧。”
邵知寒大概是今晚糖吃多了,他又撕下来一块喂给齐晚,酷酷的声音说出软软的话:“这是妈咪做给甜心的,应该叫甜心馒头。”
齐晚咧嘴一笑:“好吃!甜心馒头!”
同样的夜晚,有人被温暖的甜香包裹,有人却如坠深渊。
紧闭的房间里,安颂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很久没打来过的号码战战兢兢地接了下来。
“安颂先生,老板有一件事需要您配合。”
*
接下来的两天,大家都在训练不同的分支项目,导演并没有公布最后的比赛形式。
齐晚猜测应该是在障碍赛、速度赛、越野赛之一,因为盛装舞步需要骑手和马儿长时间的互相配合训练,一周的时间肯定不够,而至于马背体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能说导演是个人才。
齐晚和风幻的配合逐渐在变好,马儿奔跑起来时背部上下波动像浪一样,他现在即使不碰缰绳,也能完美地打浪,压浪,推浪,屁股完全不会被颠起来,就像坐在前后摇摆的软沙发上一样舒适。
虽然只是停留在人马合一的最初阶,齐晚也很开心。马儿是有灵性的,他如果急躁马儿也会受到干扰。
就像当初舞板他选择抛跳两周,现在他也一样相信会和风幻有绝佳的配合。有人说他太理想主义,但他就是更喜欢这个敢想敢做的自己。
每次训练完在马房里,邵知寒的两个助理会帮他一起料理着重活,手也逐渐在恢复,他已经可以给风幻梳毛了。而风幻似乎也为那天的事感到愧疚,甚至接受了齐晚摸脸顺毛一顿输出。
回小院的路上,齐晚跟邵知寒说可以让两个助理撤了。邵知寒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说闲着也得开工资,拉过来干点活正好。
其实他在早晨的时候收到了林露发来的饲料检测报告,里面确实多了两种能让马过度亢奋的药剂。
驳杂的月色下,邵知寒语气却如常地叮嘱齐晚:“以后晚上出门的时候都叫上我。”
齐晚疑惑:“为什么?”
他轻飘飘回了一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就在观众们快看倦了每天如出一辙的策马跨栏时,导演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骑射。
各个目标靶将固定在树干上,每位嘉宾需要在骑行途中进行移动射靶。
骏马长弓想想就很刺激,观众们期待地嗷嗷叫,齐晚着急地嗷嗷叫。因为手伤的原因,他被勒令只能围观不能搭弓。
邵知寒的理由很充分:“今天只是切磋,又不是最后的比赛,你爪子还是留给明天的决战吧。”
齐晚无力反驳。
午休时工作人员在树林里布置好靶子,下午骑射将正式开始。
齐晚不能过射箭的瘾,手痒的他连靶子都想摸摸。吃完午饭他就要去树林里溜达,邵知寒也跟着他一起饭后百步走,顺便熟悉一下靶子布局。
两人牵马走在树林里,靶子的造型千奇百怪,有鸟有兔有野猪,甚至还有一朵玫瑰花。
邵知寒随意地靠着树干,阳光透过叶缝晒得他眯起眼,他朝面前的齐晚问:“这个花好看吗,打下来给你。”
齐晚撇撇嘴,谁会喜欢被戳的千疮百孔的玫瑰花。他羡慕地看着邵知寒的箭筒,想象着长弓拉满,利箭带着风哨而出的肆意张扬。
他有点疑惑道:“你说要是箭不小心射到人了怎么办?这不太危险了吗。”
邵知寒抽出一根箭敲他脑袋:“靶子跟人分属两个区域,那箭得会拐弯才行。而且这种靶箭头是特制的,就算真射中也不会太危险。”
为了让齐晚看看箭头的弹性,邵知寒对着箭头弹指敲了过去。
叮——
预想中的回弹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指尖生硬的疼。
不是软材料。
是真正的铁箭头。
这几天绷起的神经在这一刻断开,邵知寒瞬间如坠冰窖,他猛然抬头目光越过齐晚,看见安颂已拉满了弓。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好多小可爱要开学啦?呼噜呼噜毛,你们假期还有手机耍,想我当时高考前一直只用老年机来着……emm对比一下是不是瞬间好受多了。
*
收到你们的爱啦!
第23章 吃土吧你!
齐晚在树下乘凉,正和邵知寒面对面站着,他觉得对方靠在树干上的样子有点好笑,看起来眉目锋利,其实头上顶着个大红色玫瑰靶子,特别像清宫格格头上戴的那一大坨。
他凑近去看邵知寒给他示范靶箭头的钝性,却在金属声响起时见对方脸色骤变突然抬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揽腰一扑。
齐晚没有一点点防备,在一声箭鸣中失去重心倒了下去,落地时他的脑袋砸在了邵知寒的掌心里。
齐晚怔愣地看着打在树干上的那支箭,正打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老实趴着。”邵知寒把手从他头下抽了出来,腾一下起身朝箭射来的方向大步迈了过去,周身戾气大得吓人,仿佛每一步不是踩在枯枝上,而是踩在骨头上。
另一边安颂被发现后并没有惊慌,他只是惊讶于邵知寒的警觉和反应速度,他心理苦笑,不管怎样似乎结果都是一样的。
安颂指尖松开弓掉落在了地上,他看着邵知寒一步一步逼近,挟着阳光都照不透的冷意。
两年前对方也曾走到过自己面前,当时他递给不能出戏的自己一瓶水,如今的他……
邵知寒抬腿就是一脚重重踢在了安颂的胸口,坚硬的鞋底让他痛得连心脏都要呕出来。安颂向后飞了两米砸在地上,胸腔像真空一样被抽空扭曲只剩下数不清的疼。
但还没完,邵知寒一手抓住领口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安颂的脸往下流,他想辩解,但剧烈的疼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邵知寒暴戾得让他害怕,这些年对方的每一部作品每一个访谈他都反复看过不下十遍,邵知寒的所有写真路透上下班照片他都打印出来贴满了房间,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邵知寒,一个完全陌生的恶鬼。
嘭!
又一记横拳狠狠砸在了他脸上,安颂顿时吐出血来,觉得过去的两年像一场笑话。
“别打了!”
齐晚喊着跑过去,这几步他跑得胆战心惊,多年和力打交道的他太知道邵知寒下得死手有多恐怖。
血从邵知寒指尖滑了下来,不知道是刚才颠在自己头下被碎石割的还是沾上的安颂的血。他像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根本不会停手。
“他用的是靶箭头!”
齐晚大声制止。
他就算再后知后觉也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弓箭装备全是从附近箭馆租过来的,按理说应该全是软材料的靶箭头,怎么可能会有铁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