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的灯光还在放肆扫射,张肃脸上表情变换几次后最终停在了难以置信上。
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张肃额头绷起青筋:“宣晓,我们是一个公司的!你要怎么跟你爸交代!”
宣晓无辜地眨眨眼:“交代什么啊,哦,你还不知道呢吧,一夜过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是你自己跑到酒吧消遣又被干晕过去,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宣晓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脚指甲涂着鲜红的颜料,她端起一杯深喉玛丽品尝,弹了下杯沿的柠檬片,满不在乎地说:“开始吧。”
两个保镖上前,眼前画面开始变得凌乱,和台上喘息交连成片,射灯五光十色,音响也震耳欲聋,所有空间都在震颤。
纸醉金迷的欲望在嘶吼,谁都没有注意到张肃从头到尾都在反抗,没有一丝情动。
作为一个直男,张肃被暴力折腾了一夜,昏厥过后又被扔到酒吧附近随便一个酒店。
宣晓其实看到一半就没了兴趣,和周黎黎一起离开。
周黎黎总是不放心:“你这样也太过火了。”
宣晓无所谓道:“你给的黄粱你不清楚吗?一夜之后他就算怀疑又能怎样,他还记得个屁,连他去了蓝吧都不会记得,还想陷害我?”
第二天上午,宣晓还在高枕无忧,大门却被砸得咣咣响。
她气急败坏地出去,竟然看见怒不可遏的她爸。
宣晓还在迷糊:“爸……你过来干嘛?”
啪!
宣晓睁大了眼,二十多年把她当明珠捧着的人,竟然打了她?
宣晓踉跄一步,捂着脸看见从门口进来的人,张肃一脸死灰,看着她的眼神却在滴血。
宣晓指尖攥紧了地毯,不可能,她亲眼见着灌下了黄粱,怎么可能,宣晓不可置信地问:“你……还记得?”
同样兵荒马乱的早晨。
齐晚早就醒了,却坐在堵着门口的桌子上发呆。
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邵知寒好像还没出来,他现在溜的话还有机会。
但接下来的节目怎么办?他总不能因为不好意思一走了之连小命也不要了。
齐晚深吸一口气,把重复了八百遍的话又想一遍,发酒疯的不是他,出丑的也不是他,而醉鬼很可能已经断片忘了,如果没忘那就是醉鬼做梦了。
嗯,就这样。
齐晚推开桌子打开门,步履稳健人淡如菊,不慌不忙走进厨房。
他打开冰箱准备做饭,小葱一棵,鸡蛋两只,面条八两,生菜若干,一切都非常顺利,他稳得不行。
直到听见邵知寒卧室的门打开。
拖鞋一下一下打在木地板上,宣示着主人正在一步步靠近。
齐晚手一抖,刚拿出来的白瓷碗啪一下碎在了地上。
他叹口气在心里暗骂自己是猪爪,忙慌慌去收拾,结果一着急食指又被碎片割破……
白日见血,诸事不利,邵知寒还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齐晚起身去水管冲手指,刚好能背对着来人。
但挡不住来人偏要蹭过来。
邵知寒一言不发把齐晚的爪子从水柱下捞出来关掉水龙头。
白皙的指尖透着点粉,明明覆着一层薄茧,这得多缺心眼才能割破。
齐晚囧得慌想把手收回来,邵知寒却抓着他直接把食指含在了嘴里。
刚冲过冷水的指尖对温度过于敏感,齐晚感觉整只手都被烫了一下。
他想立刻缩回来又一动不敢动,软软的唇瓣包裹着,他多动一下都觉得指尖耳尖要跟着化掉。
大清早,阳光明媚,邵知寒凌厉又好看的眉眼毫不回避地看着他,淡定地像嗦自己手指头一样。
齐晚像片被戳的含羞草,他外强中干地支棱发问:“你、你干嘛啊。”
“家里没碘酒了。”邵知寒理直气壮,他含着指尖说话,吞吐间舌头还划过一下伤口。
齐晚特别想打开冰箱把自己塞进去,他脑子打结说话也打结:“所、所以呢。”
“所以唾液消毒啊。”邵知寒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骗着小孩。
小孩羞得不行:“不用你的。”齐晚一把把人推开,食指嗦在自己嘴里。
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齐晚又僵住了。
在家里邵知寒一直用的薄荷味牙膏,齐晚用的是玫瑰味,因为他哥说买一送一不能浪费。
这会儿两个味道在指尖交融,齐晚本来就微微肿着的嘴唇也开始烫了。
始作俑者被推开也不恼,好整以暇地靠在冰箱上继续搓火,他懒洋洋说:“昨天我梦见有只小猫钻进来给我送蛋糕,今早一看还真有一个,是不是你?”
齐晚含羞带臊地瞪一眼:“我顺手买的,关爱孤寡老人。”
邵知寒点点头:“可以,孝心收下了。不过我还记得有人答应明年要给我准备礼物,有这回事儿吗?”
齐晚气得要冒烟儿,明明是住别墅开豪车的人,天天就记得拿捏他。
偏齐晚是个实心眼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含着指头吐字不清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邵知寒挠挠齐晚手心把他手指头拽出来:“别嗦了,一会儿泡发了。”
他另一只手揉着一把卷毛,目光闪了闪说:“想养只小狗。”
齐晚眼睛咕噜噜一转,感觉不太行,大少爷能把自己养好就不错了,这脾气养了狗还不得天天对着汪汪汪?
齐晚好心提醒:“小狗是认主人的,如果养了几天又不想要了对它们伤害很大的。”
邵知寒却反问:“那主人会认小狗吗。”
齐晚点头:“当然也会啊,小狗跑了主人也会伤心的。”
邵知寒目光闪烁,指腹划过齐晚头皮又顺下来捏着后颈皮儿说:“所以小狗也要想明白,它愿不愿意一辈子只跟着一个主人。”
小狗他自己说了能算吗,齐晚似懂非懂点点头,他现在更心焦地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那除这些之外,你昨天晚上还记得什么不?”
“还有什么事吗?”邵知寒舔了下嘴唇。
齐晚:“没了?”
邵知寒一脸认真:“应该没了吧,我喝酒了记性不好。”
齐晚拍拍小心脏,不上不下的石头终于落地,又有点发懵,他把邵知寒往外推,一路都魂不守舍:“对对对,没了,你你你出去,别影响我做饭。”
齐晚把邵知寒赶出去,厨房玻璃门一关他松了口气,又夹杂着点其他感觉,不记得了。
就好像别人家狗子摇着尾巴跑过来湿哒哒舔他一宿,临了说是一场梦。
而磨花玻璃门的另一面,没人看见的某只大尾巴狼,嘴角正悄悄勾起。
邵知寒低头拿出手机编辑短信。
与此同时,刚训练完的邱阳坐在休息室喝水,手机嗡得震动一下,他拿起一看。
邵知寒:[不许再教齐晚打球]
“咳!”邱阳差点被没咽下去的水呛着,他眼神往上一扫,上两条信息还赫然显示:
[好好教齐晚打球]
[不许跟他说我让你教的]
手机又震一下,最新消息:
[不许跟他说我不让你教了]
邱阳望天。
邵知寒放下手机,下楼去给一院子鸡蛋花还有玫瑰花浇水。他依然下手会重,不是把这个小花骨朵呲折了,就是把那个蛋花打落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养花。上次何文逸来家里时他还说过这个事,何文逸当时就一脸嫌弃:“邵影帝生死都不怕,养个花磨磨唧唧,叽叽歪歪,想养就浇水,不想就一铲子推了,哪有那么多屁事。想不想的,试试不就行了?”
可人又不是花。
邵知寒本来想冷着齐晚,后来又想化他绮念为亲情,结果全被那一杯黄粱掀翻。
狗屁的失忆,一觉醒来他记得一清二楚。
邵知寒记得那天齐晚轻轻地,试探地,小心翼翼地亲了他一口。
那一下让他心里又酸又软,该是有多喜欢他,才让那么勇的一个家伙只敢在人醉了的时候偷摸摸嘬一下。
后来他没了轻重,齐晚抖成个鹌鹑也没推一下,两只小手乖乖地叠在头顶,好像真有人非摁着他一样。
再后来齐晚问是不是喜欢他。
邵知寒心乱如麻,他也想找个人问。
浇完花,齐晚的面条也出了锅。
昨晚晚饭邵知寒就没吃,齐晚带回来的蛋糕他也没吃,直接放进了冷藏。
饿到现在,又喝酒伤了胃,一把热乎汤面第一次让含着金汤匙的邵影帝觉得吃到了人间绝味。
胃里舒服了,心里也跟着舒坦,邵知寒在桌下勾过齐晚小腿,他问睫毛沾着湿气的小家伙:“今天想干嘛?”
齐晚眨眨眼:“你过生日你说了算。”然后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补充道,“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你想去哪我可以陪着去。”
邵知寒勾起嘴角,讨人嫌地碾着齐晚耳垂,悠悠说:“小晚吃个饭耳尖儿都会红,想什么呢,嗯?”
“想面汤太烫啦!”齐晚抱着小碗嗖一下站起来,蹭蹭蹭逃去厨房,邵知寒怎么越来越烦人了,总让他心里痒痒的不舒服。
就两个碗不值当用洗碗机,邵知寒念着齐晚手上有伤把他赶走自己洗。
齐晚靠着厨房门框一本正经地想怎么欢度生日,两人琢磨半天,最后达成了共识,还是训练吧。
齐晚感慨:“哎,大概这就是传说的直男吧。”
邵知寒:“……”
为了准备翼装飞行,他们除了高空跳伞外,还要掌握低空定点跳伞。
很多人以为肯定是高空跳伞更危险,其实恰好相反,在现在的装备条件下,刨除挑战极限的那种六七千米的高度,其实三四千米的高空跳伞非常安全。
很多高空跳伞爱好者说他们并不会去坐过山车或者跳楼机,因为那太危险。
之前装心慌的邵影帝假装自己忘记开主伞,是齐晚给他手动开伞,其实就算没有齐晚问题也不太大。
高空跳伞的伞包都是同时装有主伞和备伞,如果主伞不顶用,那就备伞上,如果备伞也手滑打不开呢?
那也没问题,还有自动开伞器,当仪器检测到在已经设定好的高度位置时,如果跳伞者并没有减速,它会自动开启备用伞。
所以常规高空跳伞真的是非常安全的极限运动,甚至不那么极限。
但低空定点跳伞则恰恰相反,是一项绝对惊险的极限运动。
齐晚心里没底,高空跳伞都不利索的他哥能搞定低空定点跳伞吗。邵知寒说他废话多,直接导航定位到挽月桥。
挽月桥下是一片茂盛的草地,齐晚看着一马平川的地界一头雾水:“好好的路不走,这怎么修个桥?”
邵知寒一边从后备箱拿装备一边说:“从前有条河,河上有座桥,后来河干了,就只剩下桥。”
听前两句齐晚还以为要来个什么神话故事,结果就这,直男真完蛋。
齐晚又想,生日第二天就来这水干石枯的地方,是喜欢青草连天吗?邵知寒说因为市郊适合低空跳伞的地方数这最近。
低空定点跳伞一般会选摩天大楼、天线高塔、大桥水坝和悬崖溶洞这些地方来进行。
百来米的距离,意味在空中下降的时间很短,能用来修正偏差的时间更少。
所以跳伞员必须要有准确且熟练的操纵技术,不管是风向、风速,还是对伞的操纵,甚至连体重都要考虑在内。
两人把地形考查一遍心里有了底,齐晚站在桥顶帮邵知寒整理伞包,一直觉得这头盔太薄应该换个耐摔的。
邵知寒冷着脸:“你再对我没信心点。”
齐晚确实信心不大,邵知寒跳下去时他有种给战友送行的悲壮。直到邵知寒干净利落着地,稳稳当当落在预设靶位还连个屁股蹲都没摔时,齐晚才反应过来。
这是捂着心口连伞包都开不利索的人能干的事?
他急吼吼跟着跳下去,还没站稳就冲邵知寒喊:“可真有你的!”
装蒜好几天的邵影帝眼看要被兴师问罪,也不慌,心理素质跟脸皮一样结实,看着齐晚几步蹿到面前,长眉一挑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看齐晚要怎样发作。
齐晚一拍他肩膀:“你进步怎么这么大!”
邵知寒:?
他忍着心梗说:“你知不知道太傻的玩意儿过年是要被杀了吃的。”
齐晚:“其实科学表明猪不傻的。”
邵知寒:“确实有比猪傻的。”
齐晚不知道好好的聊什么过年杀猪,反正突飞猛进的他哥肯定不猪:“不行,我也要进步!”齐晚蹲下开始收拾伞包要再跳一次。
同一个地点再跳也跳不出花,邵知寒无奈问:“带你换个地方?”
“不用”,齐晚备好伞包昂首挺胸,像背好炸药包一样扬手一指,“我要从第三根柱子开始跳。”
邵知寒顺着一看,眼皮先开始跳。他们刚才是爬上桥体吊索最高处跳的,距地面八十米,对于优秀的低空跳伞选手在可接受范围内。
可齐晚指的那个地方,邵知寒目测满打满算也就五十米,邵知寒脑壳疼,是昨天晚上太用劲把孩子啃傻了?
据说低空跳伞最变态的记录是一位空军少校为了逃生距地面12米起跳,但这完全没有参考意义,不同的伞形,不同的气候,不同的体重,差一点都是生跟死的差别。
低空爱好者当中普遍公认的最低极限距离是四五十米,邵知寒提溜起齐晚耳朵:“你就光朝着坟头进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