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海的更深处,齐晚和邵知寒正坐在快艇上。
他们已经冲过的三道浪高分别是一米,两米和三米。其实三米的浪峰高度和轻盈果决的动作难度已经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但像每一个热爱冲浪的浪人一样,他们全世界地飞只为找到一道好浪。而眼下,齐晚就有这个机会。
快艇起伏得越发激烈,海浪最大落差已近五米,耳麦里导演不停宣布他们成绩最棒赶快回来,想要金牌他连夜再做一摞也行。
邵知寒摘下耳麦,他知道自己的渴望,也知道齐晚的渴望。抛除爱情和绮念,他们还是最惺惺相惜的搭档。
“不许受伤,好好滑完,有惊喜给你。”邵知寒像以前一样捏着齐晚的后颈皮儿说话。
齐晚有点怔愣,有人陪着他一块疯一块野,去上天去下海,已经是最大的惊喜。
他很哥们儿地跟邵知寒击了个拳,用的劲儿还不小。
邵知寒扭头无奈地笑,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教教齐晚怎么跟男朋友打气。
时机已到,两人放板下水,齐晚和邵知寒在训练的后几天都已经把长板换成了更短更窄的技术板,技术板短小灵敏,更能应付巨浪变幻。
身后巨浪涌来,声音压抑又蕴藏无尽力量,像在警告区区蝼蚁赶快离开。
浪未至,阴影先到,五米水墙遮天蔽日,齐晚找准时机压板加速,成功上了浪壁。
不多时余光里最高处的浪头已经开始下落,气势滔天宛如五指山劈头压下。
众人纷纷窒息,很明显,齐晚马上就要被张开黑色大口的水怪吞噬。
细碎的水雾溅在齐晚脸上,他控着脚下冲浪板和海浪赛跑。只要慢一点他随时会被巨浪卷下,但他不会慢,他还可以冲得更快。
他喜欢这种力量感,在他可以掌控的领域,灾难始终慢他一步。
巨浪自溃点下摔,落在海面时激起更多的白花碎浪,巨大的浪壁翻卷形成浪管,齐晚蹲姿压板,四周茫茫皆是水墙,他在浪管中辟出一线生机。
他不是鱼,却可以呼吸着空气从海的怀抱中穿过。
极致的速度,磅礴的声浪,让齐晚的血液沸腾起来,他在海底畅游,也在天空翱翔。
飞快的滑行轨迹在水面留下长长的白花尾痕,像飞机划过天空的痕迹。
这是真正的乘风破浪,齐晚和邵知寒分别从两个方向滑出巨浪,带着不尽的尾花,仿佛千里鲲鹏展开双翼。
这一幕美得令人震撼,极致的力量,极致的流畅,所有人的心跳和肾上腺素都跟着海浪翻涌起伏。
当两个渺小的黑点在大自然无上的威力下逃出生天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望洋兴叹四个字的含义。
这两个人,又一次并肩站在他们只能仰望的绚烂巅峰。
导演怕这两人继续上天,赶紧召了快艇各自把人接到岸边。
“太特么帅了,那可是两三层楼高的浪啊!”
“晚晚,寒哥,你们是不是飞鱼成了精!”
浑身湿透的两人被众人亢奋地簇拥着,邵知寒却再也忍不住拖着齐晚进了更衣室。
同样肾上腺素飙升的他把齐晚按在衣柜上,气息不稳地命令:“换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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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啾
第67章 惊变
游泳时间长了,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都感觉像飘在水里一样,齐晚现在就是如此。虽然踩着大理石地板,却仍感觉像骑在板上飘飘摇摇。
邵知寒抵着他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鼻梁高挺快要撞到他,眼眸深邃里边也只盛着一个他。
齐晚之前被按下的念头又有点儿往外冒,他像只搞不清状况的小乌龟,只想缩回壳子里。
齐晚支支吾吾说:“得先去洗澡。”
“给你5分钟,5分钟不出来,我进去抓你。”邵知寒松开齐晚。
齐晚抱起衣服忙慌地冲进了洗浴间。邵知寒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低笑一声,拉开隔壁浴室的门。
格挡的玻璃经过磨砂处理,邵知寒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一会儿过了今天,他和齐晚的关系就会彻底改变。
齐晚以后只是他一个人的,只能对他一个人喊疼,睡他的床,用他的浴室,和他一起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越想,邵知寒就越期待,像春游头天晚上收拾背包一样迫不及待。
齐晚大概真的是怕某个没节操的人突然冲进来,5分钟不到就赶紧洗完出来,头发也顾不上擦,穿好衣服老老实实地问邵知寒要去哪。
从海里刚出来时齐晚脸皮儿就白的剔透发亮,这会儿被热水一冲又浮起一层粉色,像刚出锅的鲜桃馒头。
邵知寒没忍住,捧着嘬了一口说:“去给你个惊喜。”
齐晚心里扑腾扑腾跳,他不敢想邵知寒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该怎么回应。
邵知寒虽然心急,还是给齐晚吹干了头发,然后把他塞进副驾,开车带他去自己选中的风水宝地,进行自己轰轰烈烈的计划。
邵知寒打算得特别好,齐晚不是觉得自己告白敷衍吗,他自己不会但他会查啊。
五米冲浪都不在话下,何况网上冲个浪。
邵知寒搜情话排行榜,一眼就被榜一吸引——
“这个鱼塘我为你包下了!”
多么有气势,多么甜且实在。
而且想也知道对方一定很爱养鱼吃鱼钓鱼,所以投其所好。
邵知寒当下就有了决断,几天前他决定后立刻就以雷霆手段拿下青牛山。
他觉得还是自己层次更高一点,齐晚喜欢海,他就送他最好的观景点。
齐晚曾在这里害怕,他就让齐晚余生都可以将害怕踩在脚下,只剩春暖花开。
邵知寒不禁在心中为自己抚掌,他已经可以想象当他对齐晚说出“宝贝,这座山我为你包下了”的时候,齐晚幸福感动的神情。
邵知寒恨不得能立刻飞到山头上。
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途中仪表盘提示机油不足。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邵知寒不想去管,齐晚看着窗外熟悉的路说:“我知道附近有个小修车店,可以去看看。”
现在齐晚说什么是什么,邵知寒按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小修车店。
他下车去问有没有适合自己车型的机油,齐晚在这空档去了店旁的公共卫生间。
正洗手时听见隔间的两个人在聊。
“今天那车可真气派,据说上一次见这样的豪车来咱们小店还是三年前。”
“嗨,在这山郊可不是吗,我记得当时还一来来了三辆,个顶个的豪气。”
“来的是不是都大款儿?大款儿都长啥样啊。”
“呸,那有钱人就是毛病多,看不起咱们这种小店,非要自己修。”
“自己修,他们会吗?”
“可不说吗,本来就是个胎压不稳的事儿,人非说怀疑刹车系统有故障,自己进去鼓捣一通。”
“听说有钱人是喜欢改装车。”
“都是有钱烧的,等烧出事儿来就不显摆了……”
两人后边又说了什么齐晚已经听不见,水哗哗从他指尖流过,山下的水温度低,浇得他手脚冰凉。
邵知寒找过来把水管关上:“发什么呆呢,怎么脸色不好。”
齐晚攥住微微发抖的指尖,艰难咽了下喉咙说:“我有点累。”
“怎么了,是冲浪累着了吗?”邵知寒把人揽怀里往车上带,怪自己太心急,都没给齐晚休息的时间。
眼下这样肯定是舍不得带齐晚上山折腾,邵知寒把座椅调好让齐晚能舒服躺下,一路开回酒店。
路上天越来越沉,看起来像要下雨,齐晚没有说话,头一直侧向窗户蜷着身子。
地方到了,齐晚也没动,邵知寒把他打横抱着上了电梯,要搁平常齐晚肯定会拒绝,会躲,但今天却意外乖顺,像累极了一样毫无动弹。
邵知寒有点担心,反复确认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没发烧也没受伤,齐晚说他真的只是累了。
邵知寒问:“现在能吃下东西吗?还是想休息一会儿再吃?”
齐晚慢半拍说:“休息。”
邵知寒给他盖好被子摸着额头说:“那我不吵你,就在隔壁,你醒了叫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齐晚点点头,邵知寒去隔壁房间开始办公。
何文逸打来电话:“知寒,我手里有个运动题材的剧本,特别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咱们小晚晚来演怎么样?”
邵知寒犹豫一下说:“我回来问问他意思,你先发我邮箱,不过我看他最近有点累,得先缓缓。”
何文逸:“不着急,还在筹备阶段。不过齐晚要是都来了,你是不是也得来客串一下啊?”
邵知寒哼了一声,原来是给这儿等着他:“想蹭免费劳动力就直说。”
“这不是怕你们蜜月期郎情郎意分不开吗?”何文逸八卦道,“话说回来,你俩进展怎么样了?”
“手到擒来的事儿,”邵知寒踱着步得瑟,“要是今儿天公作美的话 ……”
轰——
话音被外面一声巨雷压下,邵知寒拉开窗帘,只见闪电刺眼,像天裂开一道缝。
紧接着又是一道闷雷响起,敲得人心口沉闷。邵知寒莫名有点不好的感觉:“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我们家小孩。”
手机上没齐晚发过来的消息,看时间已经睡了快三个小时,邵知寒心想总也该缓过来了还是得吃点饭。
他刷开房门,房间关着灯开着窗帘,闪电映着奇形怪状的树影进来,像鬼魅横行。
邵知寒想问问齐晚需不需要一个爱的抱抱,含笑走进去却发现床上根本没人,被窝里已经凉透。
又一道响雷砸下,正正劈在邵知寒心头。
一小时前,齐晚已经到了青牛山,丁凡也在同时收到一条短信:
[小凡哥,我在青牛山车胎坏了,你能来接我吗?]
丁凡按着齐晚给的定位在公路上的一处临时停车位找到了人。
山间风大,鼓起的衣服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
丁凡下车问:“小晚,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被风吹乱的头发总是扎到眼睛,齐晚用力揉了下眼眶,声音沙哑地问:“小凡哥,你胃病好了吗?”
驴唇不对马嘴,丁凡靠近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拧紧看着齐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还记得这里吗?”齐晚不去看丁凡,他伸手指着前面,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那个回头弯,三年前我就是从那儿摔下去的。”
丁凡下意识地绷紧身子,齐晚依旧没看他,只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怕吗?刹车突然就不管用了,我怎么踩都没用,我亲眼看着车头撞上路边的石墩。”
“安全带勒得我喘不过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眨眼车就飞了出去,掉了下去。”
那些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疼痛重新回来,齐晚痛得声音发颤:“撞到谷底的时候车头变形,我的腿断了,被夹在里面,动一下血就往外流。”
“方向盘嵌进我身体,我在那躺着,慢慢等死,还能闻见火把我身体烤焦的味道。”
“你知道我最后想的是什么吗?我在想你和妈妈知道了该多难过。”
“小凡哥,你会难过吗?”
最后一句话齐晚鼓足了勇气转向丁凡:“你会为我难过吗?”
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抓着绷紧的弦,即使手掌被勒得血肉模糊也舍得不松手。
可不论如何拖延,都不过时间问题,稻草撑不住人心。
“小晚,你都知道了。”
一句话,弦断,再无生机。
从在修车店听见两个员工的谈话开始,齐晚心中的恐惧就不可遏止地增长。
当年他们四人开车到山下,胎压不稳,去修车店里时是丁凡跟他说处理起来比较慢让他坐外面等。
故障是丁凡告诉他的,车是丁凡开进去的,那还有谁能有机会去动刹车?
齐晚一直怀疑当年的刹车故障不是意外,原来真相从来都摆在他面前。
何止刹车不是意外,三年前他为什么突发心悸?三年后山地速降他为什么又突发心悸?
两次出发前他都接过了丁凡递给他的水。
翼装飞行前丁凡进过他的房间,山地速降前丁凡和他一起擦链条,中途舒曼曼有个问题叫他,他想也没想就把车子交给了丁凡。
他有无数个可以怀疑的苗头,他有无数个可以怀疑的人,却独独从未有过丁凡。
直到今天下午在修车店听见那番对话,齐晚依然抱有一丝幻想,所以他始终没有质问为什么是你害我,他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他希望丁凡不知,希望丁凡否认。
可丁凡一句话就把他逼向了死路。
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齐晚眼睛痛得要瞎了,他像等着屠刀落下的人直直看着丁凡问,“为什么,为什么啊小凡哥。”
丁凡低头笑了,再抬起时是齐晚从没见过的样子,抹去了十余年的温柔假面,他讽刺地问:“为什么,齐晚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齐晚心底发寒,用声音来壮胆来抗拒,这个像鬼怪一样笑着的人不是他的小凡哥。
“为什么,因为你虚伪自私做作恶心,你毁了我的一辈子,只要你活着一天这世上就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