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晚踉跄后退一步,丁凡来之前他想过无数个理由,无非名与利,却没想到丁凡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因为他自己。
“怎么可能……”过去的画面明明那么清晰,是陪着齐晚度过每一个难熬夜晚的想念,他声音哽咽像碎了的玻璃:“你说过,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兄弟?你也配。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齐晚,我见你第一天你拿什么东西羞辱我?”
“难吃的要死没有任何味道的破烂糕点!你在打发叫花子吗?你家金雕玉器那么有钱,你什么拿不出手,用一块你自己都不想吃的破烂东西羞辱我。就因为我爸妈是你们家的佣人,所以我也是要是你的佣人?”
不是,不是那样的。齐晚嘴唇惊颤地发抖,那时候他只有六岁,身体弱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他给丁凡的是所有营养糕里面最好吃的那一块。
齐晚红着眼睛说:“我从没有把你当过佣人。”
丁凡像听笑话一样哂笑:“我本来在自己的学校读的好好的,有我自己的朋友,可就因为你个病秧子需要陪读,我就要离开我的朋友们。”
“你们那个贵族学校里的人都是什么东西?你们都有钱有势,我有什么?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戳我脊梁骨的吗?说我是你齐大小姐的书童,是你的陪嫁丫鬟!”
“他们骂你,我必须替你骂回去,他们打你,我就必须护着你。然后这些千倍百倍的恨意最后都落到我身上的时候你又在干嘛!”
“你在一边锦衣玉食,一边自怨自艾。你知道投胎到豪门大户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吗?你竟然好多次说羡慕我,啊?有比这更大的讽刺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一直那么痛苦。那时候我……”齐晚语无伦次,他的心被绞肉机来回撕扯,他从不知道那些年里那个永远温柔爱笑的哥哥受过这么多委屈。
他以为他们在相依为命,其实只是他一个人躲在丁凡的保护下。
“别假惺惺了。”丁凡这么多年真的看够了齐晚这副虚伪做作的样子,“你不光夺走我的朋友,夺走我的尊严,还要夺走我的未来,让我永远屈居于你之下,当你的佣人。”
“我从没有想过你是我的佣人,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哥哥!”
“这话你自己信吗?你把自己不合脚的球鞋赏赐给我,这还不是对佣人的态度吗?”
“我家里什么都比不过你,我唯一自己能凭借的就是学习,可你偏要处处压我一头。每次考试都要比我高,就连高考志愿你也不愿意放过我要和我抢!”
“凭什么啊齐晚,凭什么我拼尽全力还要一辈子给你当孙子!”
“你和乔竹馨不仅利用我,还想利用完一脚踢开,有这种好事吗?”
“你住口!”齐晚的无助溃不成军,但他不能允许丁凡对妈妈口出狂言:“妈妈难道对你不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妈妈曾经想把公司都交给我和你!”
“这话你自己不觉得心虚吗?是不是演太久就忘了自己在演戏。”丁凡嗤笑,他永远都记得那个令他恶心的下午。
当时乔竹馨和齐晚在画室聊天,门没关,他听得一清二楚。齐晚嫌累,说将来要把公司股份分一部分给他。
乔竹馨说可以,但是要等他们再长大一点,成熟一点。
丁凡当时就明白了,狡诈的乔竹馨根本就不愿意。
后来有一天丁凡陪着乔竹馨一起看电视,乔竹馨感慨希望齐晚也能找到个真心待他的人,不管对方家世怎样,只要齐晚喜欢,只要对方能全心全意地对他就好。
丁凡借着电视剧里的剧情问:“要是对方家里遭了什么事要把全部家业贴过去怎么办。”
乔竹馨随口就是一份家业哪有齐晚幸福重要。
丁凡从那时起就知道自己迟早什么也落不下。齐晚不结婚前乔竹馨不会松手,齐晚结婚后这些财产更都是别人的。
而最让丁凡绝望的是,齐晚连他人生最重要的希望都要掐灭。
他高考报的是一所电影学院,只要他考进前十名,他就可以拿全奖免学费。
考试前夕,齐晚故意嘲讽他,和他说:“小凡哥,这次成绩不要让着我啦。”
最后成绩出来,丁凡排在十一,前十里面就有齐晚。
不是他出不起学费,而是他知道齐晚一辈子都会以欺压他为乐。
他和齐晚,只能留一个。
无声的闪电崩坏在山顶,惨白的光落下,打在脸上宛如死人。
齐晚通体冰凉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所有真相被摊开,闪电劈开的不只有天,还有他从未圆满过的假梦。
林露曾感慨一个人小时候如果受过太多恶意,长大了该成什么样。
齐晚说不会啊,只要被一个人真心待过就够了。
那个人曾经是妈妈,是丁凡。
可到头来都不过是齐晚的一场自我感动。他念念不忘的小凡哥从来都只想让他死。
“三年前开车上山时你和我说一路顺风,翼装飞行前、山地速降前你也对我说一路顺风。那些时候,你都是想我死。”
“彩凤风筝是假的,体育课陪着我讲的故事是假的,一餐一饭也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你对我的所有好,都只是想让我更快地死。”
齐晚自虐一样说着这些事实,每说一寸心就被剖开一块,他多希望一道惊雷落下把他劈成失忆,把他劈回十五年前。
那样他再也不会牵起丁凡的袖子,把他和自己一起拉入深渊。
雷声砸下,在山谷中轰鸣回响,震耳欲聋,却依然挡不住丁凡的一句“是”。
骤雨终于落下,齐晚失力坐在地上,雨水把眼角都浸湿,再也揉不干净。
齐晚抱着膝盖颤抖,像回到了最开始的婴儿。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该拿丁凡怎么办。
他能拿丁凡怎么办。
齐晚从没有这样痛苦难决过。胸膛的空气被抽走,他无声落泪到呼吸困难。不是命对他不好,是他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齐远恪和乔竹馨会一直相亲相爱,如果不是因为他,丁凡也会健康快乐地长大。
他带给至亲的,总是苦难。
“齐晚。”丁凡叫他。
齐晚抬头,不知什么东西混着雨水喷在他脸上,只觉得更加头昏脑涨。
“丁凡,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能再错了。”齐晚可以自己逃避,但他还有妈妈需要照顾。
齐晚翻开外套的领口给丁凡看:“这是录音转播器,如果我今天没有回去,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的对话就会发到邵知寒手机上。”
丁凡震惊又气愤到发抖,他走上前提着领子把齐晚揪起来问:“现在不装了?都学会阴我了,你他妈接着装啊!”
齐晚张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有不尽的雨水滑进嘴里。
丁凡把他扔进副驾驶,自己也上了车。
齐晚无力地靠着座椅说:“还有郑姨,她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不会把你……”
“不会把我怎么?”丁凡捏着齐晚下巴,目光阴鸷冷毒,“你不会是想说,你不会拿着录音去告发我,以后还能跟我桥归桥路归路吧?”
“哈哈哈哈哈哈齐晚,你他妈还把我当傻子骗吗!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蠢货是吗!”
丁凡发动汽车,疯狂的眼睛盯着十米外的深渊。
齐晚难以置信:“你……”
闪电把车厢照亮,丁凡勾起瘆人的嘴角:“齐晚,我说过,我和你,只能活一个。”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剩另一个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浇水的宝贝:w汐浅x 5瓶;
第68章 [击剑]齐晚,我喜欢你
“丁凡,你不为郑姨他们想吗?你想干什么……”
齐晚手脚无力地看着丁凡狰狞的侧脸,对方已经像一只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
“干什么?难道等你出去把我送进监狱过完下半辈子吗?齐晚,这一次我不会再败在你手下了。”
丁凡说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踩下油门。
汽车发疯般向前冲去。
齐晚眼睁睁看着车冲向回头弯的尽头,好像三年前的最后一幕。
他忘了害怕,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字,命。
这就是他的宿命,三年前没有死在这里,三周前没有死在这里,今天也注定会死在这里。
还好当初没有告诉妈妈自己回来的消息,不然又要让她失去一次自己的孩子。
齐晚重活一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只是在闭上眼睛的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还有一个人,说要等他一起吃晚饭。
暴雨猛烈击打着车顶,是黑夜敲响死亡的鼓点。突然,一声车胎滑过地面的响音尖锐刺耳,像穿透浓雾的利剑。
齐晚猛然睁眼,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窗外是他无比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下一刻,车身被剧烈撞击。
砰——
在酒店发现齐晚不见的那一刻邵知寒就有很不好的预感。他给齐晚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邵知寒打开电脑迅速调开追踪系统,自从知道山地车链被酸腐蚀后他几乎可以肯定是丁凡,但他需要证据,也需要合适的机会。
他不想把这么卑劣惨痛的真相撕开给齐晚看。从那时起丁凡的一切行踪,都在邵知寒的监控之内,为了保险他也在齐晚的鞋跟里装了定位器。
当屏幕上显示两个光点都出现在青牛山时,邵知寒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迅速开车上山,根本不会有人在这种天气这种时间去山上踏青,齐晚为什么会跟丁凡在那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出来找丁凡对峙?这个傻子知不知道自己对的是一个疯子。
邵知寒把车开得像生死时速,齐晚在危险的边缘,他不能慢一秒。那令人遗憾的八个字像魔咒又出现在他脑海。
相知恨晚,命途多舛。
邵知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去他妈的命,他不信,他要自己把齐晚带回来。
终于,邵知寒在最后一刻追上了丁凡,眼看车就要撞下悬崖,邵知寒只能选择侧面撞击来逼停丁凡。
丁凡的车撞上山体熄火,邵知寒冲下去打开车门抱住齐晚:“小晚,小晚你有事吗?”
齐晚头被磕破一块,他虚弱地摇了摇头靠在邵知寒肩上。
邵知寒心疼地滴血,他把人在自己车上安置好,下车清理后患。
隔音效果极好的车内齐晚听不见骨头被打断的声音,邵知寒把他的副驾全部向后放下,齐晚也看不到窗外。
邵知寒想把丁凡这个畜生打死,想把他扔下悬崖让他知道齐晚当年有多痛。
但他不能在齐晚面前这么做,齐晚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不能擅自解决。
邵知寒把血抿在丁凡外套,上车带齐晚下山。虽然齐晚看上去伤得不重,但他还是心疼得揪在一起,一直喊着齐晚的名字。
齐晚用力抬起一只手搭在邵知寒胳膊上,像是在安慰对方,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之前一直在雨里泡着,齐晚的手带着冰凉的湿气,他脸上安静地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坏了的玩偶娃娃。
邵知寒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但后视镜突然有灯光亮起,转向灯远光灯打得乱成一团,车开得歪七扭八却速度极快。
感受到邵知寒胳膊的僵硬,齐晚问:“怎么了?”
“没事,小晚你躺好。”
“是丁凡追上来了吗?”
齐晚调起座椅,通过模糊的后视镜看见丁凡正冲向他们。车头已经破烂不堪,像被打爆头也不肯放过他的僵尸。
“小晚,坐好。”
邵知寒骤然加速,目光狠厉直视前方,余光看着后视镜,他不怕丁凡追过来,他只怕丁凡不追。这样,齐晚再也不用痛苦地做决定了。
下一个回头弯就是了结一切的地方。
丁凡断了的腿大力踩着油门,痛得浑身发抖却也兴奋地发抖,他马上就可以追上,他不能活,别人也别想好过,他要这些人都给他陪葬,要死,一起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破烂风箱一样的胸腔咳着带血的狂笑。
五十米,十米,五米。
就在丁凡要撞上前车的时候,邵知寒突然急速入弯打把漂移,极致的控车能力把车道空间利用得分毫不差。
丁凡看着安然过弯的车辆瞪大眼睛,带着满腔的愤懑和痛苦坠下悬崖。
齐晚抱住头,雷声和雨声都挡不住丁凡最后的吼叫,像一把电钻敲进他的骨髓。
车还在开,后来的事情齐晚记不太清,邵知寒带他去了医院,检查,输液,然后是不知多久的昏睡。
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无非是过去的一些事情,却又不完全是,那些温暖的美好画面总会在下一刻变得阴冷黑暗。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噩梦轮回,永远也跑不出去,只有一只手他可以抓住。
齐晚抓着邵知寒的手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他发烧,说胡话,邵知寒在旁边寸步未离。
齐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邵知寒消瘦一圈的样子,日常嚣张的人此刻眼里只有担忧和心疼。
齐晚眨了下浮肿的眼睛,抬头蹭了蹭邵知寒长出胡茬的下巴,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邵知寒熬得通红的眼睛更红了,他攥着齐晚的手声音沙哑:“小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