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拿着笔袋回到座位坐下,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转来时班里还有几个空位,但想来没人愿意和他坐同桌,他便挑了个最不碍眼的地方。
刚坐下,只听砰一声,是书包砸到旁边桌面的声音。
萧晚扭头去看,邵泽涵又把一摞书搬来放在桌面上,他拿过自己的笔袋不轻不重地拍着上面的灰。
慵懒好听的声音说:“同桌,你还没跟我道谢。”
萧晚抬头,又对上那双好看的眼睛,他张张嘴迟疑住,开学几天他都没有和同学打过交道,甚至不知道眼前人叫什么。
邵泽涵勾起点嘴角说:“我叫邵泽涵,你也可以叫我老……大。”
萧晚睫毛颤了一下,老大,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就是一伙的。
以前也有人说要和他做朋友,最后却只是为了抢走他的餐费。
但也许是阳光洒进瞳仁儿的碎金看起来很温柔,萧晚怔愣一下后露出了很久没有的笑容,他轻声说:“谢谢你,邵泽涵。”
“卡!”
齐晚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导演开心地哇哇叫:“一镜到底啊小齐!要不是得换场景我都不想喊卡,你演的太棒了!”
“当然邵老师也是一如既往的专业。”导演激动地手舞足蹈,他调出回放给在场其他演员讲解。
“你们看邵老师是怎么处理这句话的。”
“你也可以叫我老……大。”
“发现没有?这里犹豫一下,那种痞气但又怕萧晚反感的细腻就全出来了。”
“哎呀,所以说好演员各个都是能细微解读人物的高手啊,妙,太妙了。”
导演满意地砸手心,一众演员也纷纷点头,只有何文逸躺在躺椅上吹着泡泡糖翻白眼。
妙个屁,那是真心想让人喊老大吗?明明就是差点秃噜成别的词儿……
换场景搬道具的间隙,齐晚跟着转移,但还陷在戏里有点晃神。
林露看不下去,把邵知寒拽到一边问:“你追人就好好追,何必让他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
邵知寒看着齐晚一个人抱着剧本的背影,心疼但又坚定地说:“我是要让他把过去逃避的痛苦都一一面对,然后战胜。”
林露皱皱眉表示不赞同:“我看晚晚现在挺好的,乐观开朗,过去的事儿那就是过去了,何必再提起。”
“你真的觉得过去了?”邵知寒苦笑,“他是乐观,那是他对别人的善意,但他对自己一点也不乐观。”
“什么意思?”林露没太明白。
“外人的多年排挤就不说了,亲情、友情,都给他致命一击,他会怎么想?”
“一个病弱挣扎那么多年的人,你能想象他的无力感吗?”
“虽然现在身体痊愈了,但曾经留在心里的阴影一直都在。就像埋在地下的烂树根,看不见,却能经年累月消耗着他对生活的信心。”
“尤其是……感情。”
林露被邵知寒一番长篇大论惊住,这人除了背台词的时候,哪说过这么细致的话。
“你的意思是穿越恢复了健康是治标不治本。”林露明白过来:“所以你是想让晚晚重新面对那些痛苦,正视那些困难,然后扭转那些不幸?”
邵知寒望着一路走在墙角阴影里的齐晚说:“沉疴旧伤只有晒在阳光下才能真正地长好。”
林露心下触动,虽然她还没有看邵知寒改过的剧本,但她相信邵知寒一定设计出了最美好的反转情节。
日上中天,她看见邵知寒快步赶上去拉住了齐晚的手。
曾经齐晚从天而降,带着一身朝阳撞破了邵知寒的壳子,这一次换邵知寒靠近,带着点点骄阳织就的温柔,一起驱散所有的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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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篮球小天才
拍戏还在继续,导演原本把进度安排得很松,就是担心到齐晚的演技问题。但在实际拍摄中,齐晚NG的次数很少,对于情绪和微表情的处理甚至比一些专业演员还要到位。
大家盛赞齐晚有吃这碗饭的天赋,只有少数三个人开心不起来,因为知道这都是齐晚真实经历过的委屈。
邵知寒尤其心疼,他感觉是自己亲手拿着手术刀把齐晚的心划开,但他不能后退,他必须要切除那些坏死的烙印。
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
有了邵泽涵的一次出头,班里没有人再敢明着和萧晚过不去。但冷暴力却是最能伤人于无形的杀器。
每当有人恰巧和萧晚走对头时,大家都会很快把眼睛移开就当看不见有这个活人。
随机互换作文批改时,拿到萧晚作文的人也总是只在最下面写两个字,可以。
更多人也许并没有恶意想要伤害谁,只是觉得不吉利,有点可怕,所以能避则避。
再或者,不是所有人都有邵泽涵的轻狂,愿意脱离大部队去做那个政治不正确的人。
大家的嫌弃萧晚都明白,也已经习惯,他没有抱怨,只是在互换作文批改时会安静地看着同桌询问,能不能帮他批一篇。
虽然是匿名评改,但他也知道没有同学愿意沾上他的晦气。
但令他意外的是,每次值日都愿意和他组队的邵泽涵这一次却拒绝了。
“你自己改。”邵泽涵把作文本推回来。
萧晚嘴唇动了下,他没说什么,只是把作文本拿回来在最角落的地方写上两个小字,加油。
要扣笔盖时邵泽涵抓住他手腕说:“认真写。”
萧晚侧头,目光里有一丝困惑。
“你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看见你有多好。”邵泽涵将萧晚握笔的手放在作文本上,“哪里有病句就圈出来,哪里典故误用你就替换成更好的,能做到吗?”
萧晚眨一下眼,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是他需要给别人机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好。
邵泽涵握着他腕骨的掌心很温暖,像为他传递着勇气,萧晚在作文本上写下一笔一划。
课间,每一个作文本都物归原主。
陈白打开自己的作文本没忍住讶异一声,她同桌也蹭过来看:“我的天,这批改得也太认真了吧。”
动静吸引了路过的人围观:“连这么小的错别字都能发现,还有这个排比句,换了几个词语之后整个都变高级了。”
“这谁改的啊?”
大家纷纷好奇:“我怎么不知道班里还有此等大好人?”
萧晚睫毛颤了一下,他看见陈白正开心地拿着作文本给周围的人看:“你们就没遇到这么认真负责的批改员吧?”
陈白的声音他有印象,就是那天被他脖子上丑陋胎记吓到的女生。
萧晚没有说话,他的批改能给别人带来帮助就已经满足了。
但没想到,大家对这个大好人都充满了好奇,越是没人认领就越是要扒出来。
班里同学都彼此比较熟悉,翻翻这个练习册看看那个草稿纸,笔迹对比一圈下来,没一个像的,最后只剩下邵泽涵和萧晚的本子没人敢来动。
胡强搓了搓刚消下去肿的半边脸拍马屁说:“邵哥今天肯定是心情好,陈白你沾大光了。”
陈白脸色几变,她小声犹疑说:“我记得邵泽涵的字很大气粗犷啊……”
大家都回忆起来,有一期板报标题是邵泽涵写的,大有龙飞凤舞之势,跟眼下这隽秀整洁的字体确实毫不相干。
所以难道是?
大家都把目光落在萧晚身上,一时难以置信。
萧晚下意识攥紧了围巾的下摆,教室诡异地安静下来。
邵泽涵转着笔掀起眼皮看周围的一圈人:“很奇怪吗?数学好几道压轴题都是我同桌给我讲的。”
又是几秒沉默,陈白握着作文本一步步走过来。
萧晚叹口气,他估计陈白会扔下作文本愤愤离开,又糟蹋一个本子。
却没曾想,下一秒他听到一个怯生生但又婉转的声音。
“谢谢你,萧晚。”
萧晚缓缓抬起头,感觉自己幻听了。
陈白没再说第二遍,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在他桌上然后转身挤回了座位。
预备铃打响,大家都散开,萧晚看着桌上的那块糖有谢怔愣,他抓起来握在手心,却没想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连一块糖也不放过。
邵泽涵从他手心揪走那块糖,一手撑着下巴说:“谢谢归你,糖归我。”
萧晚抿抿嘴说:“这块糖是我的。”
邵泽涵没松手,但唇角荡着明亮的笑意:“你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糖。”
从那天之后,班上有几个人路上碰到萧晚不再装作扭头。邵泽涵掐一下身边的人说:“你不会微笑吗?遇到同学不打招呼可太不礼貌了。”
下一次,萧晚又在走廊碰见了同学,他努力提起嘴角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奇怪。
迎面而来的同学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回了他一个微笑。
萧晚像吃惊一样倏地扭头去看邵泽涵。邵泽涵插着兜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看我干嘛,人那是跟你打招呼。”
后来,萧晚试着去跟越来越多的人微笑,虽然还是会有人不理他,但只要多一个人的回应,萧晚都会开心半天,像玩推箱子一样停不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抗拒和萧晚一起值日,甚至前排还会扭头过来问题。
萧晚买了很多菠萝味的糖,每次想对邵泽涵说感谢时,就会放一颗在他桌兜里。
他记得那天被抢走的糖就是菠萝味,邵泽涵应该很喜欢。
邵泽涵看着桌兜里越来越多的同一个口味的糖,不禁失笑:“傻瓜。”
又是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萧晚坐在单杠上津津有味看着班里男生打球。
从小没人和他玩,他就捡别人不要的漏气旧篮球自己玩。正常的篮筐肯定轮不到他,但好在有歪斜的篮筐没人和他抢。
日复一日,在刁钻的篮筐角度里,或者可视度不够的黑夜里,萧晚投过各种存气量的篮球。
“会玩吗?”邵泽涵也跳上单杠拿手肘戳他一下,“怎么不去?”
萧晚平静地摇摇头,虽然很多同学不再抵触他,但并不意味大家就完全能接受他,这样集体的活动,总会有人不愿意。
他说:“你不也没有去吗。”
邵泽涵皱下眉:“太次了,不禁打。”
萧晚垂眸笑了。
正笑着听见了打骂声,几个外班的男生正对着班里同学气势汹汹吵着:“都他妈半节课了总该轮到我们班了吧?”
胡强为首的几个人守着篮筐不肯退让:“上次比赛明明说好哪边赢了就有一个星期的使用权,凭什么轮给你们啊?”
“赢?”来找茬的红鞋肌肉男不服气,嘲讽道,“你们班有校队的人赢了我们很骄傲吗?你他妈让邵泽涵不上再试试?”
胡强被推搡一步气得摔球:“今天就一对一也打得你找牙!”
红鞋男嗤笑挑眉指着对面几人鼻子说:“不欺负你们这些重点班的细皮嫩肉,就比三分。”
胡强:“没问题!”
红鞋男:“一边出仨人,一人十个球,看哪边进的多。”
胡强:“来就来!”
红鞋男:“输的人给老子鞠躬说大哥我服了。”
胡强:“弟弟你等着!”
一边的体委拉几下都没拉住,把胡强拽到一边气得牙痒说:“谁让你答应了。”
胡强瞪眼:“君子不受篮下之辱!”
“那你倒是给我找能投三分的啊!”体委气得翻白眼,“咱们班最缺的就是射手,谁来上?”
胡强这下傻眼了,他和体委算班里除了邵泽涵外打得最好的,一个前峰一个中锋。
以前有邵泽涵这样的变态双能卫负责进球时还没感觉,现在不允许校队的人上场,他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没能打的射手。
红鞋等得不耐烦:“怎么,你们重点班就是一群只敢喊话的缩头乌龟?”
话说到这份上,不上也得上。
红鞋轻蔑笑着,站在三分线出手就是一个入篮。
胡强脸瞬间拧成苦瓜:“上次怎么没见他这么能投?”
“你那脑袋不要就捐了,”体委生无可恋,“上次那是因为他们控球后卫拉胯,球传不到他手里。”
眼看红鞋连进几个三分,胡强心里委屈:“那现在咋整啊。”
咋整,还能咋整,输也得硬气比完才行。
红鞋那边三个人,进球分别是8,7,5个。
轮到这边,胡强和体委先上,但两个人都不是投三分的料,超常发挥也只各投了5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等着看重点班笑话的。
还剩最后一个出场机会,谁上?
大家都清楚,谁上结果都一样,但还是不想让最后一败的担子落在自己身上。
邵泽涵勾了下萧晚小腿:“怎么样,愿不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萧晚扭头看着邵泽涵眼睛问:“你觉得我能做到?”
邵泽涵仰头抓了把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那要看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他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总不能比只会糊墙的大傻子还烂吧。”
萧晚笑了,他跳下单杠走向球场。
红鞋男还在叫嚣:“谁上?没人敢上就一块认输,赶紧回去刷你们题。”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哄笑中一个清亮干净的声音穿透而出。
“我上。”
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看见人群外正在走来的萧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