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生才进一步试探,提出让狄钰钰搬进紫藤雅苑。
实际上,先生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在试辛桃馥。
试辛桃馥什么呢?
辛桃馥皱起眉:就是在试我会不会吃醋吗?
这也太神经病了。
但他反反复复地想,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
或许有的男人不爱善妒的人,但也有男人喜欢小宠物那股拈酸吃醋的劲儿。这样显得自己很重要,能够满足男子主义。
或许殷先生就是这种人。
但想想也不像……
车子把辛桃馥和殷先生送到一个私人会所。
这地方看着眼生,辛桃馥之前还没和殷先生来过这儿,往里头一走,但见会所的装修风格颇为“土豪”,便是土中带豪、豪中带土,不中不洋,高耸罗马柱红木沙发凳,青瓷大花瓶大红玫瑰花,这一看就不是殷先生的审美。
辛桃馥便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想到来这儿吃饭?”
殷先生便回答:“几个长辈约了吃饭。他们定的地方。”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里仿佛透露几分无奈“这个地方不是老人家请我还不来呢”。
“长辈?”辛桃馥心里一转,便想到狄钰钰:那个狄钰钰,可不就是殷先生家的长辈送来的么?
真是可厌。
辛桃馥以为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有烦人亲戚,没想到殷先生这父母双亡的霸道总裁也有此困扰啊。
辛桃馥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先生和长辈们吃饭,喊上我干什么?”
殷先生握了握他的手,笑答:“他们想见见你。”
辛桃馥:嗬,妈的。
殷先生牵着辛桃馥进了包厢,但见包厢也是一派“土豪”的奢华,天花板挑高,挂得住一盏欧式水晶蜡烛四层大吊灯,四周还挂着香槟色的水晶风水帘,晃晃荡荡的,闪着耀眼的光。在这欧式的水晶灯饰下,却摆放着中式的红木福禄呈祥仿古家具,底下铺一张红配金色的立体雕花绒面大地毯,视觉上也是颇为冲击。
殷先生撩起水晶帘,与辛桃馥双双走了进来,但见红木沙发上已坐着五个老人——其实也不老,大约也就是五十岁上下,只是举止言行都有一股奇怪的“老人味”,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见殷先生来了,都站起来,说:“贤侄来了……”
虽然是和殷先生说话寒暄,但眼光却都落到辛桃馥身上。虽然他们一直打量辛桃馥,但却不跟辛桃馥开口说话,只跟殷先生谈话,仿佛辛桃馥就是一个不会开口、只供打量的物件儿似的。
辛桃馥虽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也不觉得自己就那么低了,再说,按他知道的,殷家真正要紧的“长辈”早死光了,这几个不过是沾亲带故、倚老卖老罢了,这架子也摆得太过无理。
辛桃馥想,殷先生大抵也是看不上这几人的,只是“大家公子”的礼数在此,不得不虚应。
想到这个,辛桃馥不禁琢磨起来:那先生带我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呢?
辛桃馥正暗自思忖的时候,殷先生却提起他一句:“这就是你们常说要见的那孩子,你们叫他小辛就是了。”说着,殷先生又介绍几位长辈,说是什么叔什么伯的,辛桃馥听得一头雾水,只是条件反射地摆出笑容:“叔叔伯伯们好。”
听到殷先生介绍人,几位叔伯才肯用正眼看辛桃馥,笑了笑,但仍很快将目光移开,仍是和殷先生对话:“原来就是这孩子,果然一表人才。”
殷先生笑笑,又闲话几句,众人便坐下。
一位叔叔又说:“中秋节的时候我们也没聚聚,算起来秋天都快过去了,才算见着你呢……”
语气里好像有点儿责怪殷先生中秋也不和长辈走动走动的意思。
殷先生只做听不懂这层内涵,笑道:“只要有心相聚,不拘什么时候,也是一样的。”
几个叔伯也没反驳,更不敢明面教训这个“贤侄”,只得笑着含混过去。
看着这几个来回,辛桃馥也明白了,殷先生果然是没把这几个老人放眼里的,是面子上要过得去而已。
仔细一想也是,殷先生能把谁放眼里过?只是殷先生再不把人放眼里,都总是会留着情面与体面。
有时候,殷先生这点子“见面三分情”给得太真,便容易使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三分情”其实有五分、七分甚至九分。
辛桃馥便在这上面吃过亏。
叔伯们则又说起:“我们都要礼物要送你的……”
殷先生道:“不必客气……”
推让几下,一个叔叔便先提,说:“知道你爱茶,特送来一份凤凰单从。”
殷先生听到,便说:“叔叔破费了。”
却见叔叔拍拍手,水晶帘动,走来了一个修眉俊目的男青年,身穿长褂,玉树临风,手捧茶盒,姿态优雅。
又见另一个叔伯说要送绸缎,转眼又走来一个手捧绸缎的美男子,眉目含情。
再来一个说送玉器,出来就又是一个美人捧玉……
眨眼间,说是要送礼的功夫,便出现了五个画上走下来似的美人儿。
辛桃馥这才明白:原来我这个岗位竞争这么激烈!
叔伯们依旧把辛桃馥当成“不会开口说话的物件”,只跟殷先生说话:“你看,这些可还合心意?”
殷先生仍是笑眯眯的,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只是转头望着辛桃馥道:“你说呢?”
叔伯们的目光立即转到辛桃馥脸上,更有几分刀子扎人的意味。
辛桃馥心神微动,才算明白: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又是一条送命题么?
按照上一条“送命题”的答案来看,殷叔夜应当是希望辛桃馥说“不”的。说不定,殷叔夜问起狄钰钰的事情,就是先给辛桃馥一个“预告”。
辛桃馥咂摸一下,算是品出味儿来了:殷先生要自己吃醋,不仅是为了情趣,更是为了“挡桃花”吧?
因为司延夏那大嘴巴子嗡嗡的,弄的人送来了一个狄钰钰。按照殷先生的处世态度,是不会撅了长辈的“好意”的,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殷先生干不出没礼貌、不体面的事。
这时候,就要有一个人出来替殷先生没礼貌、不体面,这个人选——恰恰就是辛桃馥。
辛桃馥心下凉了半截:他原还以为自己在殷先生心里分量重了,殷先生才盼着自己吃醋。没想到,妈的,都是算计。
我竟成了个工具人了。
还是得罪人的那种。
虽然这几个老人家在殷先生面前不算是什么角色,但放在本城却都是人物。又因为原本要紧的长辈都没了,他们几个便趁势上了位,在家族里都成了角色了。
好比坐在中间的那位小胡子老伯,就是这家会所的大老板,黑白通吃,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要是辛桃馥得罪了他——现在他还是殷先生眼前的“红人”,自然无事——要是辛桃馥一朝失宠呢?人家要落井下石可是比放个屁都容易。
更有一句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几个老家伙看着就不是什么大气的君子,怕都是有心机的小人。就是辛桃馥一直得宠,也怕被小人惦记啊。
这样的人,辛桃馥这等草根轻易得罪不起,更别提一下得罪五个了。
若说辛桃馥真的那么运道高,能在殷先生这儿长久,那就意味着,他和这些长辈们相见、互动的日子就更长了,现在初见就得罪光了,以后还怎么处?
辛桃馥要是说“好”,那就是得罪殷先生——自己的米饭班主。
要是辛桃馥说“不好”,那就是一口气得罪了五个有权有势的小人,以后会惹麻烦。
这殷先生是图自己的方便,却把辛桃馥往火上烤啊!
但又或许是情势越急、脑子越快,辛桃馥眨眨杏子眼,顷刻间,竟也有了主意。
第24章 满分答案
辛桃馥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才缓缓说:“先生问的是东西,还是人啊?”
殷先生大约觉得这个反问有意思,便难得的露齿笑了,转头对旁边几位叔伯说:“这倒是个好问题不是?”
叔伯们大概也没想到辛桃馥看着文文静静的,竟会突然打直球。
倒是一个大伯反应够快,性子也是较直的,便径自说:“人和东西是一起的,打包!”说着,他还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觉得自己很幽默,“买一送一嘛!”其他几个叔伯也默契又配合地跟着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辛桃馥跟着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唇,一边用眼角瞧着殷先生。
殷先生也瞧着辛桃馥,嘴角含笑,但显然不是因为叔伯那莫名其妙的笑话而笑的。他又对辛桃馥说:“那你看呢?”
这不,殷先生又把球扔回辛桃馥身上了。
辛桃馥心里已有了计较,自然气定神闲,将球儿稳稳一接:“他们问的是先生喜欢不喜欢,又不是我喜欢不喜欢。”——一句话,又把球抛回殷先生怀里。
殷先生却只闲闲道:“你喜欢,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
先生这句话犹如一束镁光灯打在辛桃馥身上,使得全场人的目光都把他聚焦了——不仅是坐在沙发上的叔伯们打量他,连着捧礼物的几个小美人也都忍不住偷眼将他端详。
乍看之下,辛桃馥长得极漂亮;仔细看来,辛桃馥还是长得极漂亮。
有的人是“霎眼娇”,意为第一眼看下去很好看,但看久了就审美疲劳的美人。
有的人则是“耐看型”,则是第一眼并不夺人,但看久了就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漂亮。
辛桃馥这当是属于二者结合,霎眼娇,久看更娇。
众人见辛桃馥生得那么好,本就存了几分忌惮,又听见殷先生与辛桃馥的对话,更觉得辛桃馥无比受宠,是最炙手可热的了。
叔伯们才又掂量了一下辛桃馥的地位,而几个被称为“打包送礼”的小美人更感此去“道阻且难”。
别人看辛桃馥是炙手可热的那种“热”,辛桃馥才觉得自己真的“热”,是被放火架上烤的那种“热”。
辛桃馥冷眼看着,殷先生现在在旁人面前跟自己“秀恩爱”,不过是一种表演形式罢了。但归根究底,辛桃馥又不能不配合他的表演作视而不见。
“唔……”辛桃馥做出一个扭麻花似的撒娇样,自己都被自己恶寒一通,但仍硬着头皮做出娇样,“叔伯们才不在意我喜不喜欢呢,从进门到现在,他们甚至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话又是一记大直球,弄得几个叔伯再次尴尬得不上不下。
说完,辛桃馥又知道不能让场面太难看,便退一步说:“我要上个洗手间,先失陪一下。”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
辛桃馥去了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还在隔间里打了一盘游戏,这才慢悠悠地回到里间,撩起水晶帘后,见几个叔伯和殷叔夜仍坐在那儿,但“礼物”们都不见了。
辛桃馥才说:“我才去了那么一会儿,他们呢?”
原本辛桃馥是想说“礼物呢”的,但话到嘴边就噎下了。他实在不愿意以“礼物”来称呼他们,他知道,自己若物化了他们,也等于物化了自己。
只是在场的“人上人”们都没有注意辛桃馥的措辞,其中最开朗的那位大叔只笑道:“怎么叫‘那么一会儿’,你去了这么许久,我们差点以为你掉河里,要派人去捞你了。”说着,他仍自感幽默地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一边说“对,怎么去那么久,可让先生担心坏了”。
这是他们相见以来,第一次直接跟辛桃馥对话,就像是回应刚刚辛桃馥那句“从进门到现在,他们甚至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是他们服软、愿意稍微把辛桃馥暂时当一个人来对待的信号。
辛桃馥也不摆谱,亦笑着相迎:“哪里话。”
说着,他再次坐到了殷先生身边。
殷先生一手勾住辛桃馥肩膀,道:“你刚刚没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把礼物都收下了,你看怎么样?”
辛桃馥就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套“转移话题+借尿遁”未必能躲过这一问,但却因为“转移话题+借尿遁”改变了气氛,他现在说什么都容易些。
他便答:“先生喜欢就行。”
这话听着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说是吃醋也像,说是没吃也像。
殷先生仍是笑着:“小辛倒是懂事。”
“可不是,小辛看着就是个好孩子……”叔伯们也都乐意多夸这位“识相的”红人几句。
辛桃馥但笑不语,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这是殷先生第一次唤自己做“小辛”,平常他喊自己可亲热了,不是“少爷”就是“辣桃子”,一句句甜似蜜,跟谈恋爱似的。平日说“少爷倒是娇贵”“桃子脾气大”,倒是比这一句看似夸奖的“小辛懂事”更亲热百倍。
殷先生一句“小辛懂事”,立即把二人从“疑似谈恋爱”的氛围打消,显出一阵地位高下之别来。
待宴席散去,殷先生便与辛桃馥一起走。
看着他们仍是一对,但氛围与来时已有微妙差别。
辛桃馥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是惹到了殷先生了。
他思忖,殷先生带自己来,说是“长辈们想见你”,那是假的。真的是要带着辛桃馥来秀恩爱,然后顺理成章地拿“爱吃醋的辛桃馥”当挡箭牌,拒绝长辈们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