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亲戚婚后包了个二奶,二奶之子就是黎度云,在生黎度云之前,她还生了三个女儿。她的三个女儿也被调教成交际花。也就是说,他们一屋子都是攀附权贵的菟丝花。黎度云十八岁后便不再问家里要钱,拿着奖学金和兼职时薪支撑学习生活。
辛桃馥确实是十分吃惊,他从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清高冷漠的黎度云是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
他莫名想起昨晚,他质问黎度云是不是看不起自己的时候,黎度云那诡异的沉默……
还有,殷先生突然出现时,黎度云那自如的应答和演绎……
黎度云有时候很清高,有时候又很实在,有时候很清澈,有时候又很世故……这份矛盾,原是这样来的吗?
辛桃馥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
然而,当知道了黎度云的“秘密”后,辛桃馥对他的观感就大为变化了。
放在从前,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在黎度云高山冷雪的气质中感到矮了一头,十分在意黎度云对自己的看法。而现在,他竟没了这种心态了。
他看着黎度云,就真如同看着一个与自己一般的同学似的,再没有那份怪异的不对等感。
崔涵看出了辛桃馥对黎度云不同了,却只当是因为大家熟了,所以没了距离感,并未多想。而黎度云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仿佛无论辛桃馥对他什么态度,他都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公司也开始运作起来。
辛桃馥和崔涵、黎度云三人虽然有点儿伶俐,但到底是年轻人,初初下海容易淹死,还是得有人带着。辛桃馥便对那殷氏投资CEO的李总不耻下问。李总在辛桃馥面前也全无CEO的架子,事事周到,跟带自己的亲儿子似的教他——不,不,不,若说是“亲儿子”也不对,因为教导亲儿子的时候总不免骂两句,李总哪里能骂辛桃馥呢?
总之,这位友善和蔼的李总裁实实在在地替辛桃馥免除了很多创业初期会遇到的坑,还传授了不少宝贵经验。
这家公司虽小,却不缺生意,因为他们掌握着殷氏的渠道,便都是客户上门找他们,没有他们上门找客户的。
他们的工作就成了对客户挑挑拣拣,跟个HR似的。
尽管他们是用甲方的态度当乙方,但生意还是一样的好。
辛桃馥的钱包越来越鼓胀了,对辛思劳问也越发慷慨了——直到出现了一件变故,使他开始反思:氪金充爹,是不是他人生干过的最脑残的一件事?
第28章 姨妈
辛桃馥的公司开着开着,竟有一天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司延夏。
辛桃馥见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来我可不敢接。”
司延夏也微微一笑:“这次不是叫你来帮我和殷叔叔拉纤的。”
“那是什么事?”辛桃馥问,语气里未放下警惕。
司延夏明知辛桃馥对自己有戒心,却越发装作视而不见,摆出一副好朋友的熟稔态度:“你们公司只掌握着殷氏一门渠道也不够吧,不想着多拓展拓展吗?”
辛桃馥心里当然知道自己公司的命脉都握在殷氏手里,有殷氏帮衬就饭吃,没有殷氏那就原地破产,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他能拿到司家的资源,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本地四大豪门有两大都被他牵上了,从此他就是打瘸了腿都不用愁。
但……真的有天掉下来的馅饼吗?
辛桃馥觑了司延夏的狐狸眼,心里越提防,嘴里越欢快:“这可是大好事啊。司公子怎么想到来帮衬敝公司?”
司延夏也知道辛桃馥在想什么,便道:“我也是手痒,想投资投资,正愁没有个靠谱的渠道。这年头,千里马找伯乐难,伯乐找千里马也不容易。说实话,我不能代表司家,但我自己手里的钱还能花出去的。只是不知你嫌不嫌我一个人不够财大气粗?”
辛桃馥明白了,原来司延夏不是代表司家来的,仅是代表他自己。他一个豪门公子手里钱也多,也想投资玩玩儿,只是他年纪还小,还在读书,一时也没什么好门路。
他听说辛桃馥的小公司效益不错,便来拉拉关系,也算寻常。
但是吧,辛桃馥考虑到自己和司延夏从前在X城开罪过殷先生,现在又“勾搭”起来,怕是不便。
司延夏看出了辛桃馥的顾虑,便说:“上次的事早就翻篇了,计较起来也不算什么,你既然长久在殷先生身边,那还是免不得要与我多见面的。他哪里就能因为这个生气?”
辛桃馥想着也觉得有道理,但为了求稳,还是不能一口答应,须得找个好的时机跟殷先生提一提,等殷先生亲口恩准了,才能松口。
虽然说现在司延夏仅代表他自己,对辛桃馥目前来说只算得上是“蚊子腿”。但是,以后呢?司延夏是司家本家公子,这点是不会变的。看他过几年应该就是一个人物了,现在先结成合作伙伴,绝对有利可图。
辛桃馥可一点儿都不想放过任何正路发财的机会。
司延夏要约辛桃馥一起去吃饭,辛桃馥不好拒绝,但也不好单独赴约,便叫上了黎度云和崔涵一起,四个人坐一桌用饭。
辛桃馥吃饭吃了一半,酒过了三巡,找了个借口,先出去吹吹风散散酒气。他想着,自己在外头还是不要多喝才好,上次喝醉倒在黎度云怀里被先生瞧见的情景还让他心有余悸!
他们吃饭的餐厅自带一个庭院,他便去庭院里吹风散步。庭院内竹林掩映,灯光熹微,他顺着石板路上慢行,忽听得一把熟悉的嗓音——正是他父亲辛思劳的声音。
他便顺着声音从树影里望去,见辛思劳身着一套时髦的衬衫西裤,搂着一个红唇烈焰小短裙的美女,正摸着她的下巴嬉笑。
辛桃馥心里“咯噔”一下,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就像是抓到亲父出轨似的。可他转念一想,他父亲已是单身多年,找个女伴也并无不合理之处。
理智上这么想是一回事,情感上如何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实在是心情复杂,便一扭头一转身,装作没看见,匆匆离去。
辛桃馥心里藏着事,回到席间又不免多饮了两杯。
崔涵忙劝他:“少喝些。”他可不敢再提什么“殷先生”的话,只说:“明天公司还有事呢。”
辛桃馥心里也明白,便放下酒杯,道:“说得也是,那我先回去了。”
司延夏便站起来,道:“我送你?”
“不用送。”辛桃馥道,“我有人接。”
马哥果然很快驱车来接辛桃馥回紫藤雅苑。
辛桃馥回到雅苑中,心里仍是郁结难舒,刚刚的酒兴未足,便在餐厅开了瓶白兰地喝。女佣秋丹劝他几句,见劝不动,只能由他。
等辛桃馥喝醉了,她又得忙着照顾,闹了半宿。
早上,辛桃馥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他皱着眉眯着眼伸出手朝发出朝床头柜摸索,磕磕碰碰了十几秒才摸到了震动着的手机。他眯着眼摁通了接听键,便从那头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辛思劳开口便问辛桃馥最近如何、怎么不回家啦,仿佛是个思子深切的慈父。辛桃馥心里难受,但仍应着。
不想辛思劳又说:“昨晚在家吃了炖菜,自己一个人吃着,一点儿滋味都没有,想起是你最爱吃的……”
听到这句话,辛桃馥眼前便闪过昨晚辛思劳抱着年轻美女的画面,也不知是宿醉还是什么缘故,一阵恶心就涌上喉头。
辛思劳只继续说:“今天是周六,你放不放假?回家看看爸爸,可好?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炖菜。”
照理说,辛桃馥应该是很喜欢辛思劳这样关心地和他说话的,但现在辛桃馥却只觉聒噪烦躁。他沉吟半晌,说:“最近忙,改天吧。”
辛思劳叹了口气,又说:“改天也不知是哪天……你可定一定吧,我也有件要紧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辛桃馥只想:要紧事?什么要紧事?该不是要介绍那个女人给我认识吧?
说起来,昨晚虽然看不真切,但隐约也能看出那个女人的年纪很轻,比辛思劳可小多了。
辛桃馥心里越发觉得不高兴,只道:“嗯,什么事?你现在说也使得。”
辛思劳愣了一下,想了想,仍说了,只道是想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正缺一笔启动资金云云。
辛桃馥一听就皱眉,说:“这个事儿太大了,再说吧。”
倒是辛思劳听到了辛桃馥语气里的排斥,便忙道:“这个生意真的有得做啊。儿子,你也不想爸爸一直一事无成、老是伸手问你要钱吧?我要是自己立起来了,两父子互相帮衬,不是更加和睦吗?”
或许是心情太差,又或许是宿醉太深,辛桃馥并没好气:“不是不给你钱,我真宁愿你拿钱去吃了喝了,好歹算有个着落。可别做生意。你又不是这块料,钱给你也是白糟蹋!”
这话真真儿戳中了辛思劳的痛处。
辛思劳破产之后,就常被嘲笑他脑子不行、败光父辈留下的家业,连母亲也时时嗟叹,眼神中不时流露出对他难以掩饰的失望。
这几乎成为辛思劳的一块心病。
一般来说,许多男人在某个阶段都会想当老板,并坚信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创业天才,能够凭着脑子灵光一闪的一条妙计成就大事业,自己所差的就是一个机遇!其他人能成功,只是因为他们有钱有机遇,如换着我有机会,我也能办大事!
辛思劳也是这样的男人,甚至因为他的经历,他比大部分人还更希望作出一番事业,好治愈他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和自卑:他真的不行吗?他真的败光了父亲留下的家业吗?他真的是一个母亲妻子失望的男人吗?
不,不是的!
他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
因此,他将希望寄托在现在犹如ATM化身的儿子身上。
谁曾想,儿子竟然冷冰冰地来了一句“你不是这块料”!
这可是比腊月里的雪花还使人寒心呐!
辛思劳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那张“温柔慈父”的面具瞬间崩裂,语气也变得恶狠狠的:“你这小娃娃又知道什么?从前你老子当家的时候,你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花的不就是老子做老板挣的钱吗?现在稍微得意了一点,就给脸色瞧了不是?”
辛思劳的话音极大,嚷得辛桃馥耳朵都疼了,宿醉的他更是脑子嗡嗡一阵头疼。
他也不想理论,只冷笑一声,将手机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屋内寂静无声,唯有一股恼意从辛桃馥胸口浸出。
他一阵生气,带怒把手机一摔,当是出气了。
却在这时候,听得门边传来一把声音:“谁惹了你,你就摔谁去。手机何辜!”
辛桃馥抬起头,但见殷先生手里捧一个浅金色的纯钛双层杯,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辛桃馥见殷先生在,吃了一惊:“先生怎么……”
“听说你昨晚喝醉了。”殷先生把杯子递给辛桃馥,“先喝了这个解酒茶吧,免得宿醉难受。”
辛桃馥接过纯钛杯喝了一口,茶里掺了蜂蜜,喝起来甜丝丝的,倒是可口。
殷先生如同一个温柔的长辈,替小辈做好了解酒茶,帮他把扔地上的手机捡回来,好好放回床头柜上,又朝他微笑,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事又受尽疼爱的孩子。
辛桃馥脸上讪讪的,只说:“我昨天就多喝了两杯,不是什么大事。是谁那么闲,还跟先生通报?烦了先生一大早过来,我也不安啊。”
殷先生笑道:“无事,我本来就起得早。”
辛桃馥饮了半杯茶,低头看着放在柜子上的手机,也不知该说什么。
殷先生倒问他:“倒是少爷,怎么一大早生那么大的气?”
辛桃馥“唉”了一声,也不隐瞒,只说:“不就是我那不省心的亲爹么!”他故意用揶揄玩笑的口吻去冲淡心里的愤怒和忧伤。
先生笑了:“什么亲爹?不是游戏充值送的爹吗?”
辛桃馥想起自己确实这么形容过,但从先生嘴里听来到底别扭些,心下讪讪的,又苦笑道:“先生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充值亲爹的行为很傻?”
殷先生眼神微凝,沉沉道:“不傻。”
辛桃馥笑笑:“先生哄我吧?”
“不哄你。”先生道,“如果我能充,我也充。”语气认真。
辛桃馥愣了愣,只看着殷先生漆黑的双目。
他不由得疑惑起来,殷先生和他的父亲,又是怎样的一种父子关系呢?
他想到从司延夏那儿得来的关于先生的资料:他原意是想通过这些资料进一步了解先生,却又不免得因为扑朔迷离的陈年旧事而越发似走入一团迷雾。
辛桃馥的惘然尽写脸上,殷先生却只以为他为了父亲的事情而迷惘。
殷先生便握着他的手,道:“你要一个人顺你的心意、听你的话,不能一味地给他甜头,那样子,你就是个冤大头。总要在适当时候给他两棒子,叫他明白谁是话事的。”
辛桃馥听得福至心灵,立即明白过来了:是他把“氪金爸爸”给纵坏了,养大了他的胃口,使他把自己当ATM、冤大头了。
然而,当殷先生亲口与他说这话时,辛桃馥又免不得多心地“推人及己”:殷先生对我会不会也这样呢?他不会一味地给我甜头,总会在适当的时候给我两棒子,叫我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个,辛桃馥便身上发寒,不由得紧了紧放在身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