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舒城靠着病床淡淡看来,“裴哥,早上好。”
裴云玖随意拖了一把凳子坐下,环顾一圈,视线落到了舒城身上,轻笑,“怎么样?这间病房舒服吗?”
舒城握拳的手一紧,他冷哼一声,“如果只是来嘲笑我的,你可以走了。”
裴云玖缓缓往后靠,叹了声,“你果然还是这一副样子比较顺眼,之后出去别见谁都笑,笑得让人膈应。”
舒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裴云玖见好就收,慢悠悠道:“你的经纪人刚把换角的消息告诉你吧?”
舒城闭上了眼,“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裴云玖:“我想做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嗯?被元望顶替的演员。”
舒城猛地咬住唇,脸上是不加掩饰愤恨与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攥得死死的,望向裴云玖,“怎么?来挑拨离间的?”
“你和元望还需要我来挑拨离间?”裴云玖笑着说,“让我想想,你的经纪人会怎么说——就是一个角色的事情,让给元望,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对吗?”
舒城冷笑,“果然,文习的经纪人都是流水线式生产。”
裴云玖耸耸肩,手一摊,“估计你那经纪人也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弄成这样的吧?”
舒城眸光晦暗,他攥紧了被子,苦苦求取这么久的资源突然之间就毁于一旦,他怎么能甘心!
“裴哥。”舒城沉默了一瞬,而后抬起头,缓声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最想对付元望的应该是你,对吗?”
裴云玖大方承认:“对,我和他有仇,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舒城也不问为什么,费力地坐直身体,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滑动点击一下。
同时之间,裴云玖的手机信息通知声响起,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舒城再扬起手,将手机放在裴云玖能看清屏幕的方向,滑动,点击——
“照片删除成功”
他丢开手机,淡淡看向裴云玖,“你要的结果。”
裴云玖满意起身,浅笑,“合作愉快。”
事情按照裴云玖设想的方向走去,他朝舒城伸出手,虚空握了一下,“希望后面没有合作的机会。”
舒城嗤笑一声,掀起眼皮道:“我讨厌元望,更讨厌你。赶紧走吧,司恒一直在和王河联系,估计在你把房门关上的时候,王河那里就收到了消息。要不要猜一下,待会第一个进来的人会是谁?”
裴云玖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了,闻言低低一笑,“我猜?那我猜一个元望。”
他说着,拉开了门,在门外偷听的经纪人司恒一个不察,差点跌了进来。
司恒连忙扶住墙壁,也不尴尬地笑:“裴先生,聊完了吗?聊完了我得带舒城去做个复查。”
裴云玖扬起眉,“聊完了,久等。”
他看着司恒和助理把舒城扶起来,坐在轮椅上,缓缓往外推去。
德尼还等在外面,侧身给舒城让了路,然后望向裴云玖,目带询问。
裴云玖轻轻点了头,然后落了一段距离再跟在舒城后面,往外走去。
就在此时,行色匆匆的一行人从外而来,直奔轮椅上的舒城。
裴云玖站在后面,看得清楚。
有元望,也王河,还有一些裴云玖不认识的助理之类。
元望还是那一副温和关切的面孔,陡然碰见舒城连连赶上来,关切道:“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啊!徐导找到我的时候,我都懵了。昨天想着时间太晚就没给你打电话,今早结束盛世的剧本围才有时间过来看你。”
舒城牵了牵僵硬的唇角,温顺道:“昨天路太滑,没注意就摔了。”
元望微微张嘴,皱眉道:“我听说,你是和人起了争执——裴哥?!”
他说道一半,才看到从后方缓缓而来的裴云玖和德尼。
元望询问的动作微僵,不好意思地看一眼舒城,像是很歉意般。
舒城脸色未变。
“早。”裴云玖风轻云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垂眸看舒城,唇角轻扬,“我先走了,回见。”
舒城微微点头,又道:“裴哥稍等,我有句话忘了说。”
他示意裴云玖靠过来。
见他们如此熟稔的元望眯起了眼,眼睁睁看着裴云玖半蹲下去听舒城一句耳语。
舒城浅浅吸了口气,在裴云玖蹲下后,极轻极轻道:“我来剧组前,文习的纪总纪傅给我交代了一个任务,他让我——”
“勾引严倾。”
裴云玖的笑容仿佛顿时掺入寒霜,冷了下来。
舒城就说了这一句,然后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裴云玖起身,深深看一眼舒城,随后凉薄的视线移到暗自打量他们的元望身上。
被他注视着,元望心底一阵发凉,晦暗不明的眼紧紧盯住舒城,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裴云玖没有过多反应,简单和舒城道了声再见,便大步迈出,直直从元望身侧擦过,未曾停留。
身后是元望温和中带着警告的询问:“舒城,你现在是要去检查吗?纪总知道消息后就一直惦记着你,他说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行……”
裴云玖充耳不闻,只觉恶心。
回剧组的路上,好不容易追上他的德尼疑惑道:“舒城说了什么让你气成这样?”
裴云玖已经缓了过来,闻言只是淡下笑容,厌恶道:“说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蛆虫事情罢了。”
德尼思索一下,试探地问:“文习那些私底下的勾当?”
文习那些事情,该知道的人都清楚,德尼也不再藏着掖着。
裴云玖一顿,还是点了头。
上一世文习陷入经济危机的时候,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就被纪傅直接搬到了阳光下。
后来纪傅住进了医院,接手的纪明飞不仅继承了下来,还加以改变,那些勾当逐渐升级,变成文习所有艺人的地狱。
现在只是自愿去勾引一个人,往后那些,直叫他想起来就反胃。
这一世裴云玖在刻意回避,那些事情却还是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舒城突然提起这种事情绝不是毫无意义,那最简单的解释就是——
元望也有同样的目的。
裴云玖的脚步猛地一顿,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恶心。
他看向德尼问:“严倾现在在哪呢?”
剧组下戏的功夫,演员们都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他趁着空闲来找舒城,严倾也趁着空闲去做自己的事情,裴云玖出门比较急,就没有问。
他这反应,德尼了然,叹道:“严倾在准备下一张专辑的制作——你别急,严倾入圈这几年其实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但不管他怎么震慑都没有用,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他背后有青岩这座大山,太多的人都想抱上来,哪怕成功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
裴云玖皱眉:“知道是一回事,我看到的又是一回事。”
一想到喜欢安静的严倾总是被这群人渣毁了安宁,他就不舒服!
德尼也皱起眉,疑惑道:“你不觉得你这怒气来的有点奇怪吗?只是因为他们想要勾.引严倾?就算是因为恶心元望,你这脾气也发错了地方啊……”
裴云玖一滞,他皱起的眉缓缓松下。
德尼说得没错,如果只是有人蓄意勾.引严倾,那他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纯粹是心疼严倾?但比起严倾来,元望对他造成的伤害才是最大的。
别说德尼,就算是他冷静下来也觉得奇怪。
裴云玖扯不清楚,他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道:“回剧组,我要备戏。”
德尼看着他似气急败坏又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摸着下巴,眼神渐渐古怪了起来。
裴云玖一路回了剧组,剧组的人都在讨论新入组的演员。
他们大多是与元望同一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小时候看着小闻染宣传视频长大,现在对元望多少存在着好感。
这也导致裴云玖无论走到哪都能听到‘元望’这两字,一听到元望他就想到刚刚那莫名其妙的怒气,简直烦不甚烦。
正烦着,匆匆而来的徐导寻到了他。
“云玖,来一下。”徐导远远的向他招手。
裴云玖收拾好驳杂的情绪,跟着徐导往休息间走去。
徐导也听了一路的‘元望’,他担忧地看一眼裴云玖,低声道:“你还好吗?”
裴云玖‘嗯’了声,“您不用担心我,私怨和正事,我分得清。”
徐导点点头:“成大事者皆为能忍者,你这种心态很好。”
他肯定完裴云玖的心态,再从屋里拿出了后续的几分通告,递给裴云玖。
徐导道:“这是按照正常拍摄程序下,排在后两天的戏份,你看一下。”
裴云玖接过,待翻了一页,他就懂徐导寻他的原因。
“不借位?”裴云玖诧异抬头,“不借位的话,能过审吗?”
徐导叹道:“重点倒不是借不借位的问题,重点在——现在的严倾能不能接受。”
他拉了把凳子坐下,略显烦躁,“因为元望还要去盛世剧组,原本排在后期的戏份全部要提到前面来,这就包括小瞎子的葬礼。葬礼的场景不好布置,导演组一致决定先把葬礼那一部分拍完,那你和严倾的吻戏就得提前拍摄。”
全剧里唯二的吻戏,一是小瞎子确诊癌症后,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绝望下发泄的一吻。二是小瞎子死后的葬礼上,小混混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小瞎子。
葬礼上的亲吻说好演也不好演,最主要在严倾的表现上,但现在的严倾真的能把握住那种希望破灭后连眼泪都流干了的微笑吗?
很难。
裴云玖这边还在想着,徐导在那边道:“今天下午到明天,会先把你和元望的五场对手戏拍完,再就是——你和严倾的两场吻戏。”
“两场一起拍?”裴云玖一怔,皱眉道,“这样会不会太赶了点?”
徐导摇摇头,“第一场就拍葬礼上的戏。如果严倾能够掌控好,那前一场就没问题,现在最主要的是葬礼的吻戏。”
他说着,抬手拍裴云玖的肩膀,郑重道:“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如果可以,帮严倾磨一磨吻戏,尽量让他寻到那着感觉。”
裴云玖摩挲着通告纸,迟疑道:“真的,不借位吗?”
“嗯。”徐导望他一眼,笑道,“怎么,你也担心演不好吻戏。”
裴云玖皱着眉,没有回答。
如果放在之前,这对他来说是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入戏,但放到现在……放到他还未弄清楚现在这乱成麻的情愫时,他不敢保证。
“怎么了?”徐导也愣了愣,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你也演不来?”
“没有。”裴云玖略感烦躁,收起了通告单道,“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捋一下思路。”
徐导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时间不是问题,只要在元望去盛世之前拍完就好,先拍你和元望之间的戏,这几场,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就行。”
裴云玖缓慢点了头,顿时觉得这两场吻戏,重如千斤。
别过徐导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按照剧本分镜去推演自己应该进入的状态,但该死的就是进不去。
裴云玖抓过从家里带来的熊娃娃,没忍住去蹂.躏娃娃的白毛,越想越躁。
如果他有了绝症,他会怎样给一个尚未确定关系的暗恋对象一个吻呢?
热烈且深情?
悲伤且绝望?
只要一想到那个对象是严倾,他就根本想不下去,脑中自动代入的都是严倾的脸,一个被他当做朋友、当做好生护着的小学弟,这吻怎么落得下去啊。
裴云玖抓乱了头发,对着被自己折腾得不像样的床,叹了口气。
他翻下床,决定去外面透口气,冷静冷静,裴垂头丧气的去开房门。
但房门开的一瞬间,他猜看清门口还站着一个人,见门突然打开,门口那人一怔,急急收住叩门的手。
裴云玖双眸大睁,盯着堪堪止于额前的手,嘴角一抽,“严倾?谋杀犯法。”
严倾立刻垂下手,黑眸弯了弯,“学长,徐导说你找我有事,然后要一起去片场对戏,是吗?”
“啊?”裴云玖愣住,心里顿时有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他深深呼吸,扬起招牌笑容,“是有事情,你等我一下。”
话音一落,房门就‘哐’的带上。
裴云玖躲在门口扶额,他立刻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去舀了一手冷水,手动物理清醒。
严倾很听话地等在门外,然后等来了额前碎发湿漉漉的学长。
他微微皱眉道:“头发湿着,容易感冒。”
裴云玖摆摆手,“别在乎这些,走吧,到片场去,先打卡。”
他说完就要拔下房卡往外走,结果还没走出门,就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
严倾控住要跑的学长,不赞同道:“冬天湿着头发会感冒,还会头疼。
裴云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严倾抓到房间里压着坐下,然后眼睁睁看着严倾从床头拿起吹风机,接通电源,朝他走了。
“不是——严倾!”裴云玖抗议一声。
严倾不为所动,打开吹风机认认真真的往他额上吹去。
风的是最小档,温度是中档热,吹到额上,就像有人凑过来轻轻吹了口气般,又痒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