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这再简单不过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帮你想出办法。”陈文捏了捏鼻子,“先随便找一个案子,然后不要跟着他,让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你本来就在警局里,要嫁祸给他应该比我简单。”
时乐皱起眉头,“像你那样?你的那个方法已经被用过了,实在不太适合再用一次。很容易被发现。”
“不会的,你和我不一样。”陈文是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伪造证据,干什么都还不熟练,等到……”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懂得算计别人,却对别人少了个心眼。这是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自信所带来的错,以至于在时乐眼里已经变成了自负。
陈文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被时乐套了话,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明晃晃的水果刀。
“居然是个圈套,我还以为是你的真情实感呢。”陈文比划了两下刀子。
“和你有什么真情实感好讲的?王智那么信任你,你却要去伤害他。”
“他真情实感?他真情实感就不会把我妈妈出轨的事情和别人说了。我不过是用他的方式报复他罢了。”
看见陈文拿刀出来,时乐慢慢离开了天台边缘,“杀人和不杀人是两码事,你把刀放下,还有周转的余地。”
“我不把刀放下,也同样有周转的余地。”陈文慢慢逼近时乐,“我是弱势的人,说我刺伤你,可能没什么人会信。毕竟你的耳机已经没了,谁给你作证呢。”
正说着,天台的门被撞响。
“哦,还好我提前把门用铁链固定住了,不然就要被人撞见了。”陈文长得像个天使,语气却和恶魔的低语无异,“赶快,我们抓紧时间。”
……
齐麟一遍遍撞击着铁门,冰冷的铁链宛如长着獠牙的蛇,盘踞在他记忆触及不到的地方。
太像了,和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太像了,以至于他每一次撞击的时候,心都会为之一颤。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江大的实验楼里,脚步声仿佛又回荡在楼内。他本能想要找到地方躲避,身体却迟迟无法动弹。他用力抓住栏杆,强迫自己一遍遍撞开门。
门后面还有人等着自己。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田薇。
“齐队!时乐失去通讯了。”看着齐麟满头虚汗的模样,田薇大致明白了,她与齐麟一起撞击天台的门,直到门的那边发出一阵哀嚎,铁链才为之松动。
飞身一踢,门应声打开。齐麟心急如焚想要拯救时乐,却发现时乐正靠在墙角,身下压着陈文。
一把水果刀就在他们的不远处。
“前辈?”看着火急火燎撞进天台还差点摔了个踉跄的齐麟,时乐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力度不由得放大了些。
被拧住手腕的陈文哎呦呦叫起来。
“叔叔,他欺负我!本来想要给他提供信息的,结果他还倒打一耙。”陈文没有放弃,依旧在和齐麟告状,想要抓住一线机会,可是时乐却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屁股,“别装了,我胸前可是带了执法记录仪的。”
时乐把执法记录仪交给齐麟,齐麟没有打开来看,而是嘱咐田薇把陈文押到车上去。
陈文这次知道自己没有翻身机会,悻悻跟着田薇走了。
看着陈文离去的背影,时乐嘻嘻一笑,“前辈真的好着急啊,我又不是漂亮废物,这么个小孩子我还能搞不定吗?”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更多警局财物被你破坏。”齐麟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逐渐黯淡的天际,“你那个耳机,得从你工资里面扣哦。”
“啊?为什么?”时乐不满地喊起来,“那可是我为了破案才牺牲的,怎么样也得公费里面出吧。”
“想得美。”齐麟离开了天台,只留给了时乐一个背影。
没过多久,他又探头回来,“你不走吗?不走我就自己开车回去了。”
“走!”时乐赶紧跟了上去。
人生总是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恰如刚刚朝着天台奔跑的齐麟,亦或者是现在站在局长面前的齐麟。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局长对这一案一点都不满意。
“你被一个小屁孩耍的团团转,让无辜的学生跳楼摔伤。就这,你还好意思回来汇报?”局长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连插着的派克钢笔都抖了抖。
齐麟深知这一案是自己没有做好,也不好意思和局长顶嘴,只能局长说什么自己听什么。
一个人的独角戏总是烦闷的。没过多久,得不到反馈的局长似乎是觉得无聊,大手一挥写了一张通知,“我本来就叫你不要接案子了,你不听,结果又搞出影响这么不好的事情——你休息一个月吧,也算给你放个假。”
说完,局长把通知塞到齐麟手里,刚想转身,又想起什么,“这次你可别蹭时乐的案子了。”
“放心吧,我不会了。”齐麟用眼角余光看向在自己身边乖乖站好的时乐。
可是局长还是不放心。
“算了,时乐你也跟着他去休息一个月吧,别让他捅出什么娄子。”
对于新人来说,休息一个月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而且本质上时乐并没有做错什么。
“局长,这样不太好吧,这个案子也是我强行想要的,和时乐没什么关系。”齐麟想要局长撤销对时乐的决定,时乐却开心地跳了起来。
“耶!前辈,我们这个月出去玩吧。”
齐麟一脸黑线地看着时乐,而局长则露出了老父亲看着儿子一般的微笑。
“这不挺好的吗?”局长挥了挥手,“去吧,别来烦我了。”
“谢谢局长。”时乐拉着齐麟就要往外走,“前辈,你说我们要去哪里玩好呢?我知道郊区有一个度假村,我们去哪里吧。我这就回去查攻略。”
“你等等。”齐麟叫住时乐,“我可没有说过我要和你出去玩。”
“啊,这样啊。”时乐略微有些失落,很快的,他又露出狡黠的笑容,“前辈真的不要和我出去玩吗?”
齐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第二十五章 厄运玫瑰·回忆1
青城郊区,温泉度假村。
一直嘴硬说不去的齐麟现在正穿着衬衫躺在沙滩椅上喝着鸡尾酒。鸡尾酒冰凉的触感从舌尖传到全身,他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惬意的感觉了。
“前辈,你不下来游泳吗?”时乐正趴在泳池边上,昂头看着齐麟。
齐麟很果断的拒绝了他,“我不喜欢游泳。”
说完,他从经过的服务生那里顺了一块小蛋糕,继续躲在遮阳伞下看手机。
“在泳池旁边玩还要穿立领衬衫吗?不热吗?”时乐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一直问。
“不热,”齐麟理了理自己的领子,“你玩你的,别管我。”
时乐哦了一声,围着泳池游了一圈。或许是觉得无聊,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前辈,你在看什么呢?”时乐把湿漉漉的刘海往后捋,“让我也看看呗。”
齐麟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耸了耸肩。
“在看社交软件。”齐麟说。
但其实他连软件都没有打开,他一直盯着手机桌面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享受这一份假期给自己带来的平静。
“反正闲得无聊,不如给我拍几张照片,我好发朋友圈。难得出来玩一次,得让大家都知道。”时乐笑了笑,“就用前辈的手机吧,到时候微信发给我就行。”
齐麟在桌面上胡乱滑动的手指顿了顿,随即不带任何犹豫的点开了相机。
屏幕里出现了时乐的身影。他正站在水里,水珠从发梢滴下,一路经过光滑白皙的脊背。
齐麟按下快门键。
“拍好了吗?”时乐朝齐麟招手。
“换个姿势!”齐麟冲时乐喊,“换个不那么普通的!”
时乐思索了一会儿,用手撑着池壁爬到岸上,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这样呢?这样可以吗?”时乐问。
齐麟被他幼稚的动作逗笑,想叫他换个姿势,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齐麟只好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接通了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那天那个社区团购的男人,“警官先生,你之前拜托我去查的那个寄件人我去查了。”
那天自己确实随口叫他查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去查了。
不过陈文自己都认罪了,查的结果倒是无关紧要。
话虽如此,他还是本着不要辜负男人的好意,顺口问了一句:“是一个叫陈文的人吗?”
“咦?”男人有些疑惑,“不是啊,陈文是谁?我这边查的是一个叫莫林的人。”
莫林——
讲这个名字的时候,男人的发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考究。或许是青城当地口音的问题,从莫到林需要让舌头先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后移动回上颚,才能完美的发出这个音。
因此,齐麟听得很清楚,男人说的是“莫林”没错。
兴许是巧合。齐麟想。
但随即,男人继续说:“今天这位先生也给你买了东西,说是要送到警局。我看你不在,就放在你座位上了。”
齐麟敏感的神经被挑起,“什么东西?”
“花,好大一束,可能是女朋友送给你的吧,上面还有一张贺卡呢。”
自己哪里来的女朋友?
齐麟的眼神游离,时乐也刚刚好往这边看,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齐麟赶紧收回目光。
“你现在还在警局旁边吗?帮我拍张照,我在外地赶不回去。”
“还在,稍等。”男人挂断了电话,齐麟握着手机等。没过多久,他的手机短暂震动了一声,打开手机,是一条彩信。
彩信可真是有年代感的东西。齐麟想着,打开了彩信。
图片中是一捧鲜艳的粉色玫瑰,在玫瑰之中,插着一张白色的贺卡。
很快的,男人又发来了第二张照片。
那是一张烫着金边的贺卡,上面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一排大字。
“回想起噩梦了吗?我亲爱的舍友。”
一阵恶寒顺着齐麟的手臂侵蚀到他的全身。
他可是每时每刻都没有忘记过。
……
穿过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齐麟如往常一样端着奶茶朝宿舍走去。
刚到宿舍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有人在吼叫。这是余新知在喊,他是个游戏少年,老是对着屏幕骂人。
习以为常了。
把右手抱着的书移动到左手,再把奶茶平放在书上,齐麟用脚推开了门。空调的冷气从领口钻进衣服里,他打了个寒颤。
“回来了?”余新知勉强把余光从游戏中挪移开,“怎么天天回来这么晚?”
“图书馆的小说太好看了,一下子忘了时间。”齐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他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平常也不玩游戏,唯一的兴趣就是在图书馆看看小说。
今天的书籍是《无人生还》。
他一口气读了好多好多页,一直到图书馆闭馆才回来。
“天天泡着图书馆,真是个好学生。”余新知关掉了游戏,“对了,凌云她们叫我们明天去玩,你把你的面膜借给我敷一下?”
凌云是余新知的女朋友。
齐麟没有犹豫,随手从一沓面膜中拿了第一张面膜,递给余新知。
余新知很快的把脸洗干净,将齐麟给的面膜敷了上去。
“唔,这面膜真舒服。”他咂咂嘴,爬上了床,“比之前的面膜舒服呢。”
“找你女朋友给我代购的。”齐麟说,“今天刚到,第一片就给你敷了。”
“那齐齐对你可是真爱。”在一旁的师青插嘴道,“你天天找齐齐借面膜,从来没有还过,你看齐齐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一个不字?你要有点良心就把面膜还给齐齐。”
“行啦,都是舍友说那么多干什么?”齐麟白了师青一眼,“用吧,免得你女朋友天天说你邋遢。”
余新知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齐麟对我最好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更好吸收面膜,然后乖乖躺在了床上。
“记得二十分钟后叫我起来呀。”躺下前,他嘱咐齐麟。
这种随手的事情齐麟当然乐意。他答应下来,转头准备好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夏天的淋浴时光永远是最惬意的。在冷水下洗了不知道多久,齐麟抱着浴巾走出浴室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但是余新知依旧躺在床铺上。
“新知,起床洗脸了。”齐麟把浴巾盖在头上,擦拭着湿漉漉的短发。
余新知没有动静。
“新知!新知!”齐麟将浴巾甩到一边,大声喊余新知,余新知依旧充耳不闻。
不祥的预感渐渐蔓延到狭小幽闭的房间。
齐麟爬到上铺,推攘余新知。余新知的面容带着笑,看上去在做美梦。
睡得这么沉吗?齐麟嘟囔着,目光聚焦于余新知的眼角。
虽然眼睛紧闭着,但是睫毛却被空调传来的风吹动。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静静的,缓缓的。
片刻后,一抹红色溢出了眼角,齐麟这才看清,那是鲜血。
鲜血像是衣鱼虫一样在余新知的脸上缓慢爬行,沿着脸颊侵染了半边面膜。
鲜血让他上半部分的脸血红,而下半部分的面膜却洁白如初,仔细看,余新知的嘴角还扬着笑。
“新知!”齐麟慌了神,一把扯下他的面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