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他们,我去看一眼!”陆野很快就跑远了,朝着枪响的方向,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刘跳跳。
第18章 枪声
“快!那边!”陈队年龄虽然大了,但反应极快,听到枪声就迅速指挥着警察们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
其中一个小警察在奔跑中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朝明红还在警局,钱也还没汇,这些家伙为什么开枪?他们内讧了?”
陈队的手机开始在胸前的口袋里剧烈震动。陈队挥挥手,示意所有人贴在集装箱边,拿出了手机——是陆野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陈队!人质还有个哥哥,我认识,但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了,他似乎对警察有敌意而且行为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怀疑那家伙已经来港口……”
陈队黑着脸把电话搁下,转头就是一个“进攻”的手势:“开门!”
举着枪与盾的警察们奋力踢门,但差点闪了腰,因为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伴随着生锈的吱呀声,警察们看到了集装箱里的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勉强蹲着的,被手电筒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迷迷蒙蒙地举起了双手。
“人呢?!”陈队大吼。
这位蹲着的歹徒不够歹,怂了吧唧地指指门口说:“那家伙太能打了……跑了……”
————
朝晖从躲避的地方窜出来,抱着朝夕月一路狂奔。他看见了蓄势待发的那一大群警察,但下意识地,他避开了。
要说理由的话,那就是他对警察没什么好感,甚至除了陆野,警察在他眼里都是一群草包。十年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十年后依旧没有长进,尤其是那个姓陈的,这么多年过去,这家伙竟然还当上大队长了,何其可笑。
朝晖在心里冷笑出声。相比之下,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拳头和腿,所以他抱着孩子跑了。
刚刚打出一发子弹的手枪还别在他的腰带上——他出门出得急,没把腰带扣到合适的位置,现在别上一把手枪,竟然把腰间空隙填上了。
只不过在这支手枪下、他的腰侧,还留下了一道子弹的擦伤。这是他方才夺枪的后果。红色的血打湿了这件好看的花衬衫,让它变得不像梵高的星空了,像血腥画派的佳作。
朝晖本来公主抱着朝夕月狂奔,但跑了两步就觉得胳膊往下坠,有点抱不住人。他苦笑,忍着疼痛把逐渐长大变沉的小姑娘改成扛在肩头。“闭眼,别往后看,哥哥是抱不住你才……”他叮嘱了半句,突然想起来这只是一个瓷娃娃而已,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
“的的。”朝夕月被扛在肩膀上,瞪着大眼睛望着逐渐远去的集装箱和星星,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含糊的“哥哥”。
朝晖怕她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边跑边喘着气问:“嗯?”
朝夕月伸出小手指着天空:“星星,的的,星星。”
朝晖也微微抬头。他还没发现,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这放在一个污染严重的二线城市也算可遇不可求,起码他很长时间没有用肉眼看清过这么多星子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这声枪响让朝晖的腰侧一痛,唤醒刚才被子弹划过的疼痛记忆。但同时,他也听得一清二楚——这声枪响不来自他刚刚跑出来的地方,反而来自前方不远处、那些集装箱的边缘。
朝晖在大脑里迅速放映刚才见到那一群警察的场景。他不会记错的,那群警察里没有陆野。但他也知道,陆野正是因为接到了一个电话才着急离开他家的,如果没有别的急事,陆野一定也在出这个案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声新的枪响很可能就打在陆野的身上。
“妈的……”朝晖回头检查,发现没有人追上来。于是他把脚步放缓,努力压住呼吸,往枪响的方向走去。他捂着朝夕月的嘴巴,从一个蓝色集装箱的边缘挪过去,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光头一边往裤兜里掖枪一边往外跑。
朝晖没有轻举妄动。虽然他有枪,但扛着个朝夕月。方才他冒过一次险了,再嗜赌的赌徒也不敢拿命去再抢一次枪。
所以他没有冲出去和这个光头的家伙搏斗……但他可以去检查方才的那颗子弹打到了谁的身上。
朝晖等光头跑远,就又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暗色的液体从角落流淌出来。虽然是夜晚,但任谁都知道那是大量的鲜血。
他妈的,绝对不要是陆野……朝晖的手死死按在朝夕月的背上,他感受着小姑娘的脊骨,也狠狠颤抖着。他甚至出现了一阵一阵的幻觉,觉得自己也变小了,又变成了那个推开浴室门的弱小无能的自己。
推开门就会看到很多血、推开门就会看到死在浴缸里的苏琴——再往前走一步就会看到更多的血,再往前走一步……就可能看见死在集装箱角落的陆野。
朝晖走不动了,噩梦把他侵蚀殆尽,让他瞬间患上了骨头镂空的疾病,他跪了下来,再也不能往前走一步。
“的的。”怀里的一团温热把朝晖从幼时的噩梦中毫不留情地拖了出来。朝夕月指着那摊还在流淌的血,说着一个她口中频率最高的词语。
虽然朝夕月是朝晖的另一个噩梦,但比起儿时噩梦,她起码不会让朝晖害怕到走不动路。朝晖喘了几口气,用下三滥的脏话壮着胆站起来。他估算着出血量、估量着中弹时间、模拟着行凶者逃跑的路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无论出现在眼前的是什么,他都要去努力争取一个“来得及”。
第19章 欺诈
一个熟悉的人躺在血泊之中,没穿警服,穿了一件蠢蠢的连帽卫衣。如果让朝晖知道这人就穿着这身衣服去蹦迪,那一定会放肆嘲笑。
但现在朝晖笑不出来。他看着双眼迷蒙的刘跳跳,看着那个开在刘跳跳腰侧的血洞,嘴唇都开始发抖。
“喂,120……”朝晖把身上的朝夕月搁在地上,用脑袋夹着手机,伸手按住刘跳跳的伤口。他不敢太用力,怕弹壳卡在什么脏器里造成二次伤害。
刘跳跳被按住伤口,疼痛更甚,勉强把嘴巴裂开一条缝隙,从里面逸出痛苦的呻吟。他还没有完全昏迷,还在最后一丝神智上挣扎。
听到刘跳跳的痛呼,朝晖的手在剧烈颤抖。“来个人,来个警察……得来个警察……”朝晖喃喃自语,语无伦次地把120挂断,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目的、只能干等的人。他一手按着刘跳跳的伤口,一手去拨打别的人的电话。
手机短信弹窗一直在嗖嗖往外蹦,都告诉朝晖,在他刚才静音的那段时间里,有个叫陆野的人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盯着那些短信里的那串号码,用汗湿的手指去点击。通话框很快就冒出来,他拨通了。
然后对面很快接了起来,通话界面开始数秒,1秒,2秒……
“喂?喂!朝晖?!”
对面似乎在奔跑,大喘着气呼喊着他的名字:“你说话!你在哪里?你是不是把朝夕月带走了?!刚才是不是又响了一声枪?”
朝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是我,是我……”听到陆野的声音之后,他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回答陆野的第一个问题了。
陆野大概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还吊着:“你把他们的枪夺走了,你开枪了?朝晖,我们正在往海港边缘赶,你不要乱动……”
“我没有……”
“哪怕你开枪了也没事,你把坏人打伤了也没事,你是正当防卫,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别害怕。”陆野狂奔着、大喘着气叮嘱。
“……”
朝晖突然就不想说了。他挂断通话,把手机屏幕朝下搁在水泥地面上。他听得出来,陆野是在安慰他,但安慰的话语当中无一处不显示出陆野担心他开枪杀人。
他从陆野那里得到了支撑,却也被狠狠打了一拳,变得清醒起来——在陆野的眼里,他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会打人,甚至会杀人的变态。他突然想起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陆野刚问过他,究竟是吸毒了还是欠债了,还是做了什么别的。
果然,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样的。
朝晖腰侧的子弹擦伤突然狠狠抽痛起来,让他蜷缩得像一只虾子,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像开了闸一样淌个不停,全都渗入水泥地之中隐没了去。所有关于陆野的事情都会让他难以自已地哭泣,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生活中,陆野带给他的一切都太好了,但又太沉重了,他愈发认识到自己担当不起。所以他哽咽,摁着刘跳跳的伤口哽咽。
“的的?”朝夕月看着哥哥的一系列动作,显而易见的不理解。
朝晖难过得快要死掉,但还是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瘫倒在地的糊涂小警察,念念叨叨:“你可不能死,你是陆野带的第一个毕业生,你很重要的。”他知道这个姓刘的小警察不靠谱,但也很明白陆野对这人未来的期许。如果刘跳跳死了,那一定会成为陆野心里难以过去的一个坎。
陆野的心里像最广阔的原野一样,也是朝晖最喜欢他的一点。所以朝晖不允许这种悲剧发生。
朝晖决定了,他要尽一切努力让刘跳跳活下来,然后消失在陆野的生活之中,再也不来打扰。
“刘跳跳,你不是恐同嘛,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朝晖对着快要陷入昏迷的刘跳跳大声说话,“现在又来恶心你了,你不表示表示啊……”
刘跳跳脑袋一歪,彻彻底底地昏迷了,疼痛与失血战胜了对朝晖的厌恶。
朝晖急了,抹了一把眼泪晃晃刘跳跳的脑袋:“你醒醒啊,别睡,陆野说你还有个女朋友……有女朋友多好啊。”
“你死了你女朋友怎么办……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以后你们可以结婚,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干什么都好,以后老夫老妻的……我就不行,我想死在陆野的床上都不行,妈的,为什么倒头来你们都要死掉……”
“我不讨厌你的……”朝晖手上的力气稍微失去了些控制,一股鲜血涌出来,他下意识一松手,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朝晖!”
朝晖一愣,随即缓缓转头,和陆野不可置信的视线对上了。
朝夕月还在一旁吃手,看见陆野和一大群警察跑过来,就放下手指,喊了一声“的的”。但那些警察一拥而上,把手伸向了她哥哥腰间的手枪,把手铐牢牢地铐在了她哥哥的手腕上。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骗人……我没有……”
朝晖挣扎起来,在混乱之中不知给了哪个警察一拳,换来了一声响亮的“袭警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陆野瞬间变得通红的眼眶,摊开自己的身子放弃了挣扎,然后被一脚踹在腰侧的伤口上。
疼啊,太疼了。朝晖这样想着,但不想再看陆野的神情了。他闭上眼睛,任由腰侧和心脏的疼痛把他拉入昏迷的黑暗当中。
今晚他也很累了,不是吗。他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哪怕沾上了恶心的血也没有挪开……他没有力气了。
第20章 逃离
朝晖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洁白的天花板。
洁白天花板、消毒水气味,还有吊着药瓶的铁杆——这是医院三大标配。朝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缝隙,动了动手指。他手掌心下垫着一个热水袋,但里面的水已经没那么热了,加上一直在打点滴,他的手很凉,还麻得几乎没有知觉。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床边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个撑着胳膊的男人。从睁眼的那一刻起朝晖就知道房间里有人,是谁也清楚得很。但他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但床边的男人站了起来,走了过来。他先是摆弄了摆弄药瓶,又捏了捏朝晖的手。似乎是被冰到了,他很快松手,去调了点滴的速度,然后把逐渐变凉的热水袋抽走。
很快,陆野回来了,带着换上新水的热水袋。他把热水袋垫好,又确保把朝晖的手塞进被子底下,这才坐回到沙发上。但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陆野滞在了沙发上。
因为朝晖把眼睛睁开了,默默地盯着他。
陆野刚坐下没有半秒就又站起来,拿了个热水壶倒水:“喝点水吧,你一晚上没喝水了。”
朝晖点点头,陆野就把病床摇到半卧状态,把纸杯端给他。
其实嘴唇都不是很干。朝晖小口小口喝着温水,想,这家伙肯定是在他昏睡的期间喂过水了,或者润过嘴唇了……这个猜想也在他瞥见床头柜上的一包棉签时得到了证实。
“……你什么时候醒的?”陆野盯着朝晖的嘴唇,问。
“刚刚……不,你给我换热水袋的时候。”朝晖习惯性地要撒个谎,但突然中止,说了实话。
陆野点头,二人一时间都对彼此说不出什么话来,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我睡了多久?我妹呢?”朝晖很快接受了自己需要在床上躺一小段时间的这个事实,因为他能感觉到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子弹的擦伤也不是闹着玩的,而且现在回忆一下,当时确实流了不少血。
“没有睡很久,从凌晨到现在……下午四点。没有大碍,只是失血,已经没事了,”陆野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妹妹送到你爸那边去了。现在事态并不明朗,有警察守着,你爸也请了保镖。”
朝晖闻言,面无表情地说脏话:“谁他娘的算我爹,朝明红不是我爹,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