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您没摔着吧?”
江玥的眼里全是屋子外一闪一烁的陌生车火,根本顾不上自己。
“姑姑, 先生他——他是要去哪里?”
他指着那辆从没见过的白色小轿车,着急地想挣脱芳姑的拥抱, 追着傅鸿与的身影出房门。
“他怎么上车了?这么晚了, 他怎么上车走了?”
江玥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家里的车子清一色的都是黑色?管骏当时回答过他的问题, 说这是商界人士统一的选择偏好;在豪门贵族、大总裁大富豪间, 普遍认为深色的名车比浅色的更显格调。
而停在家门口的车子是白色的, 看着灰灰土土。对于极其注重质感、注重格调, 以至于佣人们用于外出采购的配车、都是奔驰宝马级别的傅家而言, 这样的车子是百分百配不上、不会被傅家选择的。
江玥坚信,那绝不可能是自家的车!
“他上了谁的车?他为什么要走?”
“爷暂且离开一段时间,会回来的。”芳姑半拦半抱地挡住江玥的去路, 不让江玥往外追,“爷让小夫人好好休息。”
“他真的会回来吗?”江玥不信芳姑的话,奋力挣扎, “连目的地都不告诉我一声,我我什么要相信他会回来呢?
“姑姑你放开我,我要去追先生!先生,先——”
江玥的空口呼唤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眼睁睁地看傅鸿与上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在那束车灯消失之前, 江玥看见,那辆车的车牌是白色的。
白色的。也就是说,那是所谓的“公家车”。
“先生……”
江玥当下感觉力气全失,要不是有芳姑护着,他恐怕要瘫软摔到在地。
“傅鸿与……”心脏被撕裂一般,江玥欲哭无泪,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先生的名字,“傅鸿与……”
江玥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芳姑。看芳姑的模样,肯定是知道傅鸿与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的;但芳姑的口风向来严实,只要是她不想、不能说的事,她就坚决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芳姑一昧地劝着江玥,让江玥早些休息,免得情绪起伏太大、熬坏了身体。她说,这是傅爷离开前最后的叮嘱;至少在明日的太阳升起前,她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要小夫人休息、睡觉。
可江玥哪里睡得着?
江玥如何能安心睡着?
“姑姑,你告诉我……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江玥扒拉着芳姑,苦苦哀求,“为什么先生他……”
江玥在想明白和想不明白之间、被“接受现实”和“不接受现实”这两种情绪拉扯。
“明天。”芳姑回避江玥的疑问,“小夫人,明天你就能知道一切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明天?现在——就现在!现在不能说吗?”江玥真想给芳姑跪下,“姑姑,我求求你了,你现在就说吧!
“如果真的真的不愿告诉我,那你至少告诉我先生的目的地吧!先生到底去了哪?他还会不会回来?”
芳姑于心不忍,不愿看傅爷这宝贝得紧的小夫人、伤心落魄成这副模样。她还是没守住底线 ,向小夫人透露了那么一点点点消息。
“会回来的。”芳姑摸摸江玥的脑袋,“相信傅爷。他和我说会回来,那就一定一定、会回来。”
这句话算是给了江玥半剂强心剂。
江玥在芳姑的百般劝说下,终于肯定点头回房休息。
理智上,江玥是暂时妥协了,将好奇心留到明天;情感上,他还是对傅鸿与离开时的场面耿耿于怀。
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近期和傅鸿与创造的快乐回忆。他把回忆一个个拆开解析,终于在边边角角之中察觉到了,傅鸿与的真实意图和决心。
干躺了半个多小时,江玥毅然踢掉被子起身,翻看傅鸿与临走前提到过的所有东西。
第一样是协议。毫无疑问,江玥对协议的第一感受没有错,傅鸿与确实是想利用协议来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以为傅鸿与这是不喜欢、不爱他的表现,如今看来却恰恰相反。
傅鸿与是想通过这份协议,将所有的黑锅都揽到身上。
所谓“赎身金”的价格提升,大概也与这点相关。虽然十亿很多,但傅鸿与从没在给钱一事上真正小气过;那些金银珠宝、现金钞票,傅鸿与都巴不得能成吨成吨往他怀里塞。
若不是找不到能一口气给十个亿的理由,江玥相信,傅鸿与一定会直接给他打够十亿。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赎身金吧?只是傅鸿与怕离开之后,他这个被惯坏的小废物没银子花,所以才想方设法替他存下来的钱。
再来是第三样,他的手作账本。这本东西,傅鸿与早在回傅家看望父母时,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江玥敢保证,肯定是他的账本给傅鸿与提供了灵感。傅鸿与可能是在那时候——甚至比那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着现在这个计划。
前两样东西,再配合上第三样:妈妈的住院证明。三样物证齐用,江玥被压榨、被欺|凌,被资本家利用母亲病情要挟卖|身的形象,瞬间建立。
傅鸿与的所有奇怪行为,也在江玥愈发愈理清的思路中,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傅鸿与……”
换了新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后,江玥再面对这些文件、协议,忍不住震惊出声。
“你真的是……”
你真的是说到做到,用行动证明了旅行途中,我问你的问题。
-
江玥一路回忆复盘到两点多,期间还想去隔壁书房拿傅鸿与留下的手机.但外面太黑了,他没敢去。
少了佣人轮班站岗后,家里死沉沉一片,处处都安静得可怕。江玥鼓起所有勇气,做好了带着夜盲症跨越黑暗的准备,最后却没能抵住这安寂的氛围,还是被恐惧锁到了床上。
他昏昏沉沉地睡到八点,几乎是外面天一刚亮,他就从睡梦之中惊醒。他惦记着芳姑的话,迫不及待地要去问清事情来由。
慌慌张张、磕磕绊绊地从楼上下来,客厅也是安安静静地看不见一个佣人。
江玥搂着羊毛羔外套,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傅鸿与忽然离开后,最后能信任的芳姑也不见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敏锐地嗅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家里除了傅鸿与外,没有第三个人抽烟。以往厌恶至极的臭烟味,此时此刻竟成了他最好的精神良药!江玥不假思索,追着味道去了客厅。
“先生!”
越往前味道越浓烈,江玥内心大喜,没想到傅鸿与去得快、回得也快!
经过一晚上的思绪整理,他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傅鸿与说、也有好多好多问题要向傅鸿与问!
他来到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身后,兴奋地由后勾住男人的脖子,大喊:“先生!你怎么回——”
话没说完,江玥动作一僵,已然从昏头的兴奋情绪中出来、感受到了不对 。
这个人,不是傅鸿与。
“叫谁?”易胜天吐出烟雾,面带笑意地回头看身后,“对我这么热情,你也真是不怕我误会。”
江玥打了个抖擞,急忙将手抽回。
他看看易胜天,再看看易胜天坐的沙发、所处的屋子,语无伦次地指着来人:“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你什么意思啊,在这里抽烟、喝茶?这里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易胜天毫不介意地弹掉烟灰,发挥了和傅鸿与一贯的不要脸特质:“你家。”
“那你还在这里待着?”惊喜的心情被易胜天泼了一盆冷水,江玥气急上头,跺着脚教训来人,“别、别以为先生不在,你就可以私闯民宅了!你忘了头一回你闯进来时,先生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你敢来我家,我、我的人也敢去你家!”
“嗯。”易胜天附和地点头,表现得无比淡定,“可以啊,可以来啊。但问题是:你家的人呢?”
江玥瞬间被堵得没话说,用余光扫了扫空旷的前院、空无一人的客厅,底气不足:“我……”
“一口一个先生的,喊得怪起劲。可问题是你先生呢,知道他去哪了吗?”
江玥摇摇头,无措地站在那,像个被训话的学生:“不、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要是不知道的话,我有胆子敢来你家?”小兔子委委屈屈的模样,看着怪惹人怜的,易胜天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放轻语气,“先坐下吧,你们的老管家在厨房弄早餐,一会儿我看着你先吃点。
“可别把你饿瘦了,傅总回来之后找我算账……”
易胜天的话成功激起了江玥的斗志!
江玥来了精神,抓住机会追问:“回来?先生真的会回来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你肯定知道他去哪了吧?——噢我知道了!你是先生让过来接应我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先生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走?”
易胜天无奈轻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你到底想要我回答哪个?”
江玥无心坐下,急得就差来回打转:“我、我都想要你回答!非要选个先后,就从整件事情的起因开始说吧?
“先生他,到底背着我计划了什么?”
小兔子满脸的懵懂和疑惑,让易胜天更感到无奈和敬佩,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傅鸿与有够牛的,说不让你知道,就真的将你保护得极好。”
江玥:“什么?”
“具体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高度概括为一句话。”
易胜天好心地把躁动不安的小白兔摁到沙发上,拍着小兔子的肩膀,摇头轻叹。
“江玥,傅鸿与可真是有够爱你。”
第69章
一切的一切, 都要从那顿家庭聚餐开始说起。
就是有张氏夫妇、有张俊宇参加,险些导致江玥和张俊宇关系破裂,直接导致江玥和傅鸿与冷战好几天, 几乎是以死相逼傅鸿与要重签协议的、那段聚餐。
是那顿聚餐, 给了傅鸿与整个计划的灵感。
“商贸会的时候, 你发现了易老狐狸和林女士有暗中勾结的迹象, 傅鸿与和我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所以在商贸会之后, 我们兵分两路、很努力地搜集着线索和证据。”
但很遗憾,这个迹象被发现得太晚。易常仁像一位预谋犯案后、还谨慎擦去了指纹和脚印的凶手, 任由傅鸿与联合易胜天怎么掘地搜查, 都找不出更多可利用的信息。
“傅鸿与那么宝贝你,肯定没告诉你情况吧?其实啊,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很焦头烂额, 有思路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玥专注地听易胜天说话, 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一口螺旋意面, 他愣是嚼了三十口才咽下, 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难怪傅鸿与那段时候特别精神过敏!他不过是看手机、和他人聊天的次数多了一下,傅鸿与就怀疑他精神出轨、勾搭小情人。
合着是被调查的事情给弄的?
“你们冷战吵架时,我来过一次你们家, 和傅鸿与聊了不少,也问了一嘴你们的情感状况。
“我觉得,傅鸿与计划的雏形, 应当是那时候开始的。听傅鸿与的意思,他应当是有将错就错的意思在。”
江玥歪脑袋:“将错就错?”
“嗯,因为他说‘毁了就毁了吧’。我以为他是冷漠,不在乎你的感受、不在乎你的生活如何被破坏;但现在想来, 应该是将错就错的意思。”
傅鸿与肯定是想着,既然已经被白兔小娇妻讨厌了,就无所谓再被讨厌、再被憎恨更多。
黑脸这种事情,唱就要唱到底。
江玥面色凝重,小脑瓜子飞速运转,又问:“可后来不是有缉毒行动吗?我那位涉毒同学说的话,不能作为证据和突破口?”
“可以。”易胜天先是点头,再是摇头,“但是作用不大。我们能找到、能想到的东西,你以为老狐狸防不着了?
“上回你和傅总来拜访我时,我们就讨论过了,查封不查封LIVING、对老狐狸的影响都不大。反正已经功成名就、预备退位了,LIVING再出什么事、易高再出什么岔子,那也都是我来背锅——我叔一点屁事都没有。”
江玥叹息:“怎么会这样……”
易胜天也是叹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你父亲的事情,那傅鸿与做到这个地步,估计就会收手撤退了。我们家只是死对头,不是彼此的杀父仇人;傅鸿与会想方设法搞垮易高,但绝不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江玥似懂非懂,大概地悟明白了易胜天的意思:“也就是说,先生他……他用了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拉易老狗下水?”
“嗯。”易胜天点头,“傅鸿与他无论如何都想替你父亲报仇,所以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将易老狐狸拉下了地狱。”
整个过程中,最最最关键的那个东西,叫“账”。
账本的账。
当所有办法都尝试遍,却无一能有效果时,摆在傅鸿与面前的最后办法,只有“账”。
“一个人,以罪大恶极的办法获取暴利后,他总不能藏着吧?辛辛苦苦、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弄来的黑钱,他总不能一分不用吧?”易胜天循循善诱,“若是想用这些钱的话,他首先应该干些什么?”
“洗!”江玥举手抢答,“要洗干净!”
回答完的刹那,江玥又想通了好多好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