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炀一定也感觉到了,但又不好直说,所以才一再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凌琅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晚上九点了。
迟炀的伯母应该是打电话来催迟炀回家的。
看来,他也没必要再为怎样度过接下来的时间而绞尽脑汁了。
第39章
此刻正值四月上旬,按理来说是全年最舒适的时节,但屋内的温度却变得有些高,隐隐还有继续攀升的趋势。
凌琅听着阳台上断断续续传来的讲电话的声音,突然感到有些燥热。他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客厅的窗户没开。
他走过去,推开窗玻璃,对着窗外夹杂雨丝的空气深呼吸了一下,干燥的鼻腔瞬间被湿润充盈。
他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
班级群里,大家正在闲聊水群,薛婕分享了一篇公众号文章:《每日一部电影——Day91〈恋恋笔记本〉》,并@全体成员。
这是她自己办的一个影评公众号,文笔不错,但一开始没什么人看。直到前段时间迟炀帮她在朋友圈里宣传了一下,公众号瞬间收获了大批粉丝。
凌琅很少看班群,也从没在群里讲过话,更没有好奇过他的同学们假期都做些什么。
他破天荒地翻了下聊天记录,上一个话题是剧本杀,于志锐和秦野几个人约好了明天去打本,王每也想去,被于志锐无情拒绝,说除非他敢叫声爸爸。再往前,叶玲玲拍了她妈妈做的青团发到群里,晶莹软糯的卖相馋哭了一堆隔壁家的小孩,叶玲玲说上学的时候可以给大家带,在群里统计了有多少人想吃。
凌琅继续向上翻,要么是一些日常分享,要么是一长串的斗图,99+的消息仿佛没有尽头。
这个假期,除了他以外,大家好像都很有事做。
三分钟后,迟炀打完电话。
靠在窗边吹风的凌琅立刻回过头去。
迟炀冲他扬扬手机:“我伯母问我在哪。”
凌琅张了张嘴,“哦”了一声。
迟炀见凌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凌琅心里想的是问迟炀什么时候回去,开口却有些胡乱地变成:“要不我们看电影吧。”
“电影?”迟炀看着眼前的小狼崽,身体往前微微倾了几公分,深邃的目光在近在咫尺的脸上逡巡两圈,表情有些诧异。
对方的迟疑让凌琅嗓子一紧,喉结颤动了几下,几乎是有些干巴巴地询问:“你不想看吗?”
还是,要回家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散落的窗帘,也卷起了心跳。
“没有啊。”迟炀顿了顿,单手随意地撑在凌琅身边的窗台上,看向窗外,“下雨天的夜晚还挺适合看电影的。”
凌琅闻言,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发现,由于姿势的缘故,他和迟炀好像离得有点太近了,甚至能在冰凉潮湿的风中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远远越过了他曾经为其他人设下的安全距离。
在心跳失控的前一秒,他推开面前的迟炀,长腿一跨,往沙发那边走去。
迟炀转过身,看着凌琅突然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他并非不想看电影,他只是想起六年前的小时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和凌琅一起去电影院。那次也是凌琅提议的,凌瑾也在。
刚进电影院的时候,凌琅特别兴奋,上台阶还差点踩空,然而等到银幕亮起,电影才播了个开头,他就感到右肩一沉,侧头一看,某位小朋友已经捧着爆米花,靠在他身上呼呼大睡了,嘴角还沾着玉米碎屑。
而这一睡,就是近两个小时。
回忆起儿时那个可爱到没边的小朋友,迟炀忍不住唇边的笑意,跟着走过去,坐到凌琅身边问:“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凌琅点开薛婕分享的推文:“我看他们在群里讨论,就看这个吧。”
“……”
迟炀眉心微跳。这部《恋恋笔记本》,就是他们三个当年一起看的那个电影。
看来凌琅是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选好片子,凌琅把笔记本电脑抱出来放在茶几上,关上大灯,点开了这部电影。
同六年前一样,电影的开头,英俊帅气的男主在游乐园偶遇活泼美丽的女主,并对她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两人迅速相爱,开始了热烈又浪漫的约会。
这个电影迟炀看过一遍,记得剧情,整部片子讲的都是和爱情相关的东西,可爱情这么深奥的玩意,凌琅一个医学鉴定过的情感冷漠人士,真的能看懂吗?
他看了看身边的人。
果然,凌琅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严肃得仿佛在看一部科教纪录片。
迟炀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电影。他想做个对照实验——十八岁的小狼崽再次挑战这部电影,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会不会比六年前有长进。
屏幕浅蓝的光和奶白色的壁灯交织着,洒在两人的脸上,有着果冻般的清凉质感。夹杂雨水气味的晚风一缕缕掀起窗帘,吹进房间,加速了空气流通,却莫名放慢了时间。
电影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凌琅还是没忍住,张嘴打了半个哈欠。
后半个哈欠被他用手捂回去了。
他斜过眼珠,偷偷看了眼迟炀。对方正姿势舒展地抱着沙发靠垫认真观影,灰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兴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倦怠。
凌琅搓了搓脸,很努力地让自己沉浸到剧情里去,但他依旧有很多不解。
比如男主为什么会疯狂爱上只见过一面的人,比如谈恋爱的人为什么要在大马路上抱在一起跳舞。还有那些随时随刻蹦出来的黏腻的亲吻画面。他实在无法理解,男女之间表达爱意,为什么非要用交换唾液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不解的多了,电影也就越发乏味了起来。
他想过请教身边的人,就像在学校和大家相处的时候,他有不懂的都会去问迟炀,即使他的同桌偶尔会给他一些奇怪的回答。但现在,空气太安静了,他怕打扰到迟炀看电影,所以选择继续飘在云里雾里。
电影过半的时候,终于迎来了高潮部分,小沙发的一角却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迟炀勾勾唇角,转头看向隔壁。
某个提议看电影的小狼崽,此刻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六年前的那一幕还是重现了。但复刻得还不够完整。
迟炀手指插入凌琅的发丝,手掌托着他的后脑按在自己肩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傻瓜”。
傻傻的小狼崽。
两个人之间,明明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哪怕是撑把伞,一起去雨中漫步。可小狼崽却偏偏选择了自己最不喜欢的看电影,还挑了自己最看不懂的文艺爱情片。
迟炀指腹轻轻按揉着凌琅温热的头皮,叹了口气。
其实满打满算,他回国也才不到两个月,他不知道凌琅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了,好像对孤独以外的事情都特别不熟练。
迟炀是个冒险主义者,他身体里流淌着探险家父母的血液,热爱一切未知和探索,这还是头一次,他遇到了不忍心继续的设想——
是否每一个假期来临的时候,当所有同学开开心心离开学校,奔向烟火人间,都会剩下一个人还呆在这个小公寓里,忘记吃饭,被世界遗忘?
而那个极有可能造成这一切的人……
迟炀想起回国前,凌荣江那番看似情真意切地拜托,又想起两个小时前,伯伯和伯母说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眼底暗了又暗,双唇平出一条冰冷的直线,又在凌琅的脸颊无意识蹭他肩膀的时候柔和了下来。
凌琅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梦中那种惬意的感觉十分清晰。他变成了一艘小船,在风雨中漂进了一个安全的港湾,海浪唱着摇篮曲,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他的桅杆。待久了,就再也舍不得驶离。
当他一觉睡醒的时候,时针刚刚转过凌晨,窗外的雨停了,迟炀也已经走了。
一切都好像零点准时消失的魔法。
要不是桌上有张纸条,他还以为刚才只是他做的一个荒谬的、冰蓝色的梦——
有个人,吃饱了撑的,千里迢迢跑到他这来消食遛弯儿。
他拿起纸条,上面两行熟悉的字迹:
「小琅,我回南山了,前段时间答应我伯母陪她整个假期。
记得好好吃饭。」
落款处一只简笔小绵羊,尾巴上顶着一个爱心。
凌琅看完,把纸条叠好,从卧室抽屉里拿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躺着另一张纸条,落款同样也是爱心小羊。他把手里的纸条放进去,重新锁上盒子。
假期还有两天,有点漫长。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天超级忙,因为不想敷衍写文,所以没办法每天都更新TvT过几天会恢复日更的!
小迟鞠躬
第40章
对于其他同学来说,三天的假期几乎是弹指一挥,还没来得及和快乐告别,就匆匆进入了期中考试周。
大考通常是高中的第一生产力。到了下课,教室里连个吃小零食的声音都没有了,全变成了问题讲题的声音。
大课间的时候,王每有道数学填空题不会,参考答案偷工减料,只给了结果没给解题步骤,他只好拿着习题册四处虚心求教。然而竟无人能解。
当他垂头丧气地路过于志锐的时候,于志锐咳嗽了两声,一脸高傲地抱起胸:“你要是求爸爸,爸爸说不定能勉为其难地帮你看看。”
王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指着窗外:“我王每,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也绝对不会求你这个普信男!”
十分钟后。
王每一脸别扭地回来:“求你,行了,吧!”
于志锐大声应了句:“诶,爸爸的好大儿。”
王每强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把白眼先存着,待会儿再翻。
于志锐虽说是物理课代表,但数学成绩比数学课代表还好,满分也不是没考过。他自信满满地拿过王每的习题册,笔一挥,翘着二郎腿算了起来。
五分钟过去,王每凑到他跟前:“怎么样了?”
于志锐手指高频率撵着下巴,眉头紧锁:“别吵吵。”
十分钟过去,王每问:“你到底行不行啊,结果算出来没?”
“结果……”于志锐双手合上草稿纸,抬起头,“出来了。”
王每惊喜:“那你快给我看看!”
于志锐清了清嗓子:“结果就是——这道题,只有数学老师能解出来。”
王每高兴的表情瞬间原地垮掉,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是不是真男人?能不能坦荡点?菜就勇敢承认行不行?”
被人质疑“男人”属性是于志锐平生最无法忍受的事,他高声反问:“你也做不出来这题,你不菜?”
王每大方点头:“我菜啊,我承认。”
离得最近的薛婕被他俩吵得烦不胜烦,笔往桌上一搁,“啪”一声,给王每指了条明路:“你去找我们班数学最好的人问一下不就行了。”
“数学最好的人?”
王每和于志锐同步思考了几秒,然后一起看向教室最角落,那个塞着耳机、安静到几乎隐匿的高大身影。
王每嘴角抽搐:“虽然但是,你见过琅哥给人讲题吗?”
薛婕:“见过啊,他每天都给迟炀讲题。”
王每微笑:“那您老人家觉得,以我目前的姿色,能有校草级别的待遇吗?”
“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薛婕耸耸肩,“你看人家秦野,当初还不是跪求琅哥替班出战,最后给咱班求了个冠军回来。”
薛婕话音刚落,几排之外的秦野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同桌林猛立刻献上手帕纸。
王每想了想,沉默了。
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问凌琅,要么问数学老师老周。
但他最近数学小测成绩三连退,老周没找他谈话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他根本不敢去办公室主动送人头。
在老周和校霸之间,王每痛苦地抉择了一番,最后极限二选一,往教室后排走去。
迟炀这会儿不在教室,王每抱着习题册,站在迟炀靠过道的空座位上打了半天腹稿,不知道怎么做开场白。
凌琅写完一道有机化学大题,扯下耳机抬头:“有事么?”
“琅哥……”王每扭捏了两下,“我有道数学题不会做,问了一圈,他们那些小弱鸡都——”
“拿给我看看吧。”
王每拍马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他愣了几秒,一屁股坐到迟炀的椅子上,十分狗腿地把习题册摊到凌琅面前,并双手献上了自己的笔。
不过,凌琅并没有接他的笔,而是二十秒扫完题目,直接用手里的笔在草稿本上算了起来,半句废话都没多说。
王每默默收起笔,乖巧地坐在旁边。
瞧瞧咱们琅哥,就是一个字:酷。
再瞧瞧某位装逼专业优秀毕业生于志锐,简直没法比。
王每在心中狠狠地拉踩了一番。
两分钟后,凌琅边讲边算出了答案,问王每:“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但又没完全听懂。”王每条件反射地说完,又立刻疯狂摆手,“我没有说你讲得不好的意思,是我自己智商不够,跟不上琅哥的节奏!”
凌琅点点头:“没关系,再来一遍,我慢点讲。”